槍聲漸歇。
海盜們的屍體堆成小山丘,幾截斷臂、內臟緩緩滑落。羅莎與愛麗絲將斷氣的齊格、蘇布里裝進裹屍袋裡。
史邁利遠眺山下,這一路以來硝煙濃濃,陰暗的山腳沙沙作響,看不清林影的另一端。距離他們殺上營地,已經過了一個半小時。
「飛鯊的船留下,搶魔爪的船出航。吉姆還活著嗎?沒的話給他一個痛快。」奇可說道,隨後福爾波拉開車門,抓出燒成半個焦炭的小吉姆,他的喉嚨發出呃呃聲音,顯然有燒傷及缺氧的情形。
格列托悄悄拉過席爾:「這樣真的沒問題嗎?」山上還有驚慌失措的叫喊聲,以及引擎發動的聲響。
「咱們是軍情六處,受國家許可的,這些人都是通緝犯耶。」席爾詫異,格列托比他想得還要膽小。
「媽的,我可不想上軍事法庭。未經授權不得對一般人及平民使用靈術,這界定的標準一向模糊,誰知道到時候奇可上校又惹上什麼麻煩?上次那個死胖子鮑伯警長可真夠嗆。」格列托瞧了一眼史邁利,冷汗濕透了背心。
他總覺得副處長有病,妮琪也有病,現在又來了一個槍槍斃命的死神,以及一名發瘋的前軍情五處組長,這些人的腦袋都怪怪的。他被迫加入軍情六處,可不是來手染鮮血、殘殺無辜的,況且他對同僚們半點情誼也無。
「哈,你被柯西先生嚇壞了對吧?」
「放你媽的屁,你們這群人最好快點死翹翹,老子好回東邊開我的店。」格列托低聲咒罵,史邁利斜眼,那股視人命如草芥的冷漠眼神令格列托寒毛直豎。
「格列托,天塌下來有人頂著,我們又不是慈善機構。」席爾說道:「我幹這行這麼多年,如果非要抱持著正義與信念,你就會活得像妮琪姐那麼累,雖然像亞貝處長那樣汲汲營營、四處權衡也不是我想要的。」
「那你想要什麼?多砍幾個不長眼的海盜的腦袋?」
「我們的工作不是殺人,是處理高致死率靈術事件。」
「看不出來。」格列托指著胸膛不再起伏的小吉姆,他將成為本次事件的幕後指使者,替軍情局揹上黑鍋。
「天真,善良,小鬼,你再出幾次任務,包準陣亡。」史邁利走了過來,點起了菸。「我不是嗜血的殺人鬼,但我開槍時眼皮都不會眨一下,工作就是工作,信念、正義、良善什麼的都是狗屁,要我說像你們妮琪少校那樣,活到現在根本是奇蹟。」
「你以為靈術師就很愛殺人嗎?哼,擁有越強大力量的人,就越不喜歡出手。若你也有機會踏入8級的行列,你就懂了。」史邁利鼻子噴出煙霧,一臉不屑,像格列托這種短時間內獲得巨大力量卻還沒變得自大的人,他欣賞的同時卻也斥責其天真。
「要我說的話,你們還能活得好好的都要感謝你們的上司,不管是亞貝還是奇可,不管你們認不認同他們的作風。若奇可與比利真如你想的那樣殘忍惡質,你還有命在?」
「這是在說教嗎?」格列托擦了擦汗,他的雙臂上都是瘀青以及擦挫傷。
「這是忠告,小鬼,抱持雜念去執行任務,下場往往很淒涼。」史邁利走遠,莉莉安的冷眸掃向格列托這兒,她的聽覺比一般人還好。
呵,軍情六處包括妮琪在內,都是一群理想主義者,可愛得可恨哪。難怪小娜塔磨練了這麼多年還是個半吊子。亞貝跟妮琪太強也不見得是一件好事,把他們寵壞了。
莉莉安在心裡評價著:席爾的能力非常強,愛麗絲與格列托的可塑性高得不可思議,再加上娜塔莉亞那足以逆轉戰場局勢的輔助能力,軍情六處的中堅的確都是人才。
這一路上,他們殺了瓦薩、蘇布里、齊格三名8級靈術師,以及若干7級靈術師。
無論如何,這條路必須走下去。奇可打算用齊格的頭換取德雷克上將的友誼,那麼下一步就是剿其他的海盜了。莉莉安低頭瞧了一眼滿是電擊痕跡的雙臂,娜塔莉亞正召喚為君建營火替姑姑治療。
「奇可。」奇可的眼神向漆黑的山腳延伸,彷彿暗處隱藏著不知名的東西。
「妮琪還沒回來。」史邁利說道,他也察覺了某種東西正在醞釀,好像火山爆發一般,又如山雨欲來風滿樓。
格列托忽然大吼了一聲:「有動靜!」林間頓時鳥獸散,飛蟲亂舞。
奇可瞪大了眼睛,一抹極為細小的白線陡然升起——那是位在海拔兩百公尺高的山上的軍情局等人也能目視的巨浪。
……
岸邊,妮琪屢戰屢勝的靈術遲遲無法靠近費馬,只要虛幻的鎖鏈向外延伸數公尺,費馬便會不惜進入絕緣狀態,遁入妮琪也無法觸及的異空間。
貓捉老鼠,鬼抓人。
偶爾兩人的刀鋒一觸即分,在浪濤的拍打中消散。
兩人都沒敢輕易使用真理符文。
「呼、呼,妳不覺得有點累嗎?」費馬踩在灘上,水花濺得褲腳潮濕。妮琪只覺得腦袋發脹,眼前一片漆黑,斷斷續續的聲音傳入耳朵,皆成駁雜的尖音。
砰咚砰咚,不只心臟,全身的細胞都在狂躁地跳動,漸漸不聽從妮琪的指揮。
副作用……竟然會這麼強。啪一聲,她的左前臂動脈爆出一道長長血箭,被她咬著牙用【序列術】與【緊緻術】扯了回來。
「剛才說的協議還有效,就看妳怎麼選。」費馬撫膝喘氣,妮琪的確是個棘手的敵人,再來幾次絕緣狀態,她的身體可吃不消。
「呵、呵,我還沒展開領域。」妮琪向前一指,尖銳的殺氣順著海風颳向費馬,費馬後退數步,小腿脖子大半泡在浪潮裡。
「不如妳乖乖束手就擒,等我們弄清楚妳的來歷與目的就放妳走。」
「哈,看來協商失敗囉。」費馬道。
「說的是,我想想還是殺了妳比較保險。」妮琪說道。
這場你追我逃已經持續了一個多小時,對雙方來說都是極大的負擔。
從剛才起,我就一直感覺到另一股奇怪的氣息……妮琪拭去鼻血,眉毛不安地挑起,費馬像是察覺了什麼,不顧大敵妮琪當前,竟是轉過頭去,一陣暴風正巧捲來,她倆瞪大雙眼,海水潑灑在兩人身上。
白浪一浪浪疊高,兩米、三米、五米、六米。映入眼簾的除了黑暗之外,盡是白沫與深邃的黑潮。
這等海嘯在近海就能衝出六米的浪高,那滿眼皆是的深邃海潮究竟有數十還是上百公尺高?
兩人登時拔腿向林間狂奔。
「這一定就是他說的真理符文!他、他、他,可惡,他是誰?那個銀白長髮的混帳。」費馬腦中如遭雷擊,記憶紊亂,因為副作用而想不起威卡的名字。
「誰?後面那怎麼看都不是人能做到的!」妮琪大吼,費馬回道:「我一個庫沙共和國的人哪知道,他不是妳們拉薩緹亞王國的人嗎?妳問我我問誰啊?」妮琪恨恨回眸,眼神穿過重重巨浪,一名滄桑的身影坐在浪尖上發呆。
那人似乎打了個呵欠,浪潮沖天,六米高的海潮瞬間將岸邊的樹林連根拔起,泥流撞碎了岸邊的船隻。
「告訴我妳知道什麼!」
「真理符文!有人告訴我我要找的真理符文就在南方的海上!」費馬吼了回去。
「名字!誰告訴妳的?符文的效果?」
「操他的銀髮混帳!我想不起來!我只知道跟空間有關,在一眾真理符文裡也是特殊的存在,說不定可以消除我的副作用。」
「怎麼可能有東西能夠消除妳那種靈術?」妮琪咒罵著。
「高斯?傅立葉?龐加萊?不,這女人剛剛說拉薩緹亞王國,但這不像柯西先生與勒貝格先生的能力,是無面——羅爾嗎?」
那人單手一抓,僅剩幾艘完好的船隻被攫取,而沖上島水流盡數捲回,滾滾入海,一時間島嶼的灘上一片狼籍,滄桑的身影緩緩踏步,用無神的雙眼看著使盡渾身解數才逃到高處的兩名女子。
滄桑的老人隨興地坐在潮濕的沙上,幾條死魚翻著白肚,他抓起一隻咬了一口,隨後呸地一聲,把腥臭的肉吐了出來。
他揉揉眼睛,向妮琪與費馬招招手,空間一陣滯澀,待兩人回神,已坐在老人身前。
這是什麼……怪物?饒是妮琪已經進入9級,面對這人展開的領域,一點招架之力也無,甚至無法察覺對方何時施術。
一道莫名恐懼的想法閃過腦海。妮琪顫抖著豎起食指,鋒銳的劍氣凝而不發,老人的眼皮抬了抬,然後摸摸下巴,似乎有些疑惑。
「【界、界限術】?」他的聲音低啞,發音不標準,彷彿數十年未曾說話。
老人的食指輕輕點在妮琪的指尖,劃出一抹鮮紅。
這一招,妮琪再熟悉不過——【分割術】。
除了歐拉之外,能讓9級靈術師的她感到無力的只此一人。
黎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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