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驥伏櫪,志在千里。這句諺語拿來形容拜倫大帝又或歐拉先生再貼切不過,然而我們今天討論的只是個普通的老者,一名亂世之中左右逢迎的牆頭草——魏斯特。
魏斯特從不覺得自己是個充滿正義感、有所擔當的軍人。
儘管從軍已超過三十年,經歷了第二次眾國戰爭,他猶記得第一次爬過同袍沾滿泥水與腦漿、鮮血的屍體時,他滿腦的念頭都是:快逃。
他總是在夾縫中求生存。
拋頭顱灑熱血就交給其他人吧,你們知道和平跟戰爭的差異在哪嗎?知道和平為何的人活在和平世界裡,而明白戰爭殘酷的人都死了。他如此想著,他要當個不懂的人,無論再怎麼丟臉難看,他都要活著。
「魏斯特,你真的要退到幕後?」大衛問,魏斯特在遺屬基金會裡忙進忙出,整理著陸軍寄來的一疊一疊的撫卹文件。
他頭也不抬:「大衛,別白費唇舌了。想一下那場大撤退,想一下特奧瑞恩的下場,誰還會想待在前線?我才不要被憤怒激進的國民抨擊,他們根本不在乎打仗的士兵死傷多少。」於是乎他頻繁進出基金會與軍醫院、藥廠、公所,漸漸遠離軍事。
基金會資金極度匱乏,所以有時候他會從藥廠、醫院收取回扣,私下補貼遺屬;雖然他不是滿腔熱血的軍人,但要他冷血以對,他做不到。
不少自詡正義的人試圖要揪出他的犯罪證據,卻奈何不了老奸巨猾的魏斯特;他藏身幕後,擁有許多代言人,沒人抓得到他的小辮子。
「塔普這個臭小鬼,連副議長、內政廳廳長都鬥不倒我了,他想動我還早了一百年。」時任中將塔普正是其中一名敵手。
軍旅生涯中,謹慎膽小的他栽了唯一的一次。
他在戰後涉入盜賣軍資給南方拉什爾邦的叛亂勢力、西南方庫沙共和國的各大部落,以及海藍聯盟群島周遭的海盜;這些裝備保養得不錯,但已非最先進的武器,置放於倉庫,看管不嚴,即便他離開陸軍中樞數載,依舊用了手段,在文件上廢棄、銷毀了這些武器。
於是他拿著這筆錢,供養了兩名已故同袍的兒子念了大學。
那天他開心地喝多了酒,自個兒歸家,全然放鬆了警惕。
一進門他便發現一名女子坐在桌前把玩著一顆手榴彈,魏斯特頭腦發寒,他注意到室內的梁柱綁滿了炸藥。
「魏斯特先生,你好。聽說你已經很久不碰軍務了,想不到還能將這些武器保養得這麼好。」凡妮莎抽出褲子槍套裡的一把銀色手槍,打開保險輕輕上膛。「請別愣著了,坐下吧。桌上這疊文件是你在海藍聯盟設立的帳戶資料、你交易對象的名單、商品清單,嗯,還有一份拉薩緹亞王國的身分證明,魏斯特先生,你真了不起,任誰都知道偽造身分有多困難。不過你應該喬裝打扮一下的,這個假身分的照片一看就是你,醜得不像話。」
魏斯特的眼神閃爍,他坐下了。
「你覺得軍事法庭會判你多久?」凡妮莎笑著問道,魏斯特嘴唇蒼白,盜賣軍資、洩漏軍事機密,就算是大衛、雷洛等人也保不了他,死刑是唯一的結局。
怎麼可能?交易都在國外完成,款項與銀行也都透過海外銀行,她是怎麼拿到這些資料的?就算她在拉薩緹亞王國陸軍裡有眼線,也無法將我與海外帳戶聯繫起來……我是什麼時候被盯上的?很多資料還是舊制格式、十年以上的東西,這絕對是精心策畫、作業已久的計畫。
「你想要什麼?」魏斯特咬著牙問,凡妮莎轉著手槍沉吟了會兒,兀地開槍,槍響砰地在魏斯特耳邊炸開。
凡妮莎:「我討厭有人用問題回答我的問題,沒有下次了。」魏斯特額間冷汗涔涔而下。
「聽說你和雷洛中將交情不錯。」魏斯特還沒反應過來,凡妮莎接著說:「以後你就是負責聯絡雷洛的人。」
魏斯特震驚得說不出話來,難道……他的同袍、他的老友……?不可能!雷洛一向正直忠誠,怎麼會?
「對了,最近陸軍過得不太好,雷洛中將的立場也很艱難,你得多留意。」受到戰敗的影響,拉薩緹亞王國面臨經濟危機,激進的民眾轉而將怒氣宣洩向軍部。凡妮莎走了,樑柱那一綑一綑的炸藥她懶得拆。
不久後,雷洛中將於大撤退中洩密、導致軍民死傷慘重的消息走漏,他在慌亂之中找上了『凋零』,才發現『凋零』派來的聯絡人竟是自己的同袍魏斯特。
雷洛中將從此逃到拜倫帝國,始終被『餘煙』監視著。魏斯特懷疑這其中有柯西與羅爾的介入,更有國情廳利姆的推波助瀾——正好回收這枚不受控的棋子。
「媽的,『餘煙』、『凋零』、雷洛都死了,特奧瑞恩死了,甚至連羅爾那個可怕的傢伙都不知去向,我也老了嗎……?雷洛,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麼你要選擇這條路?」魏斯特看著剛睡醒的庫庫瓦奇又吐了一次,默默轉身進了船艙。
……
且說回現在。老者魏斯特搭船在南方的海上,奇可於是撲了個空。
東方克拉瑪邦,夕陽西沉,一名中年女子甫從機場返家。冬末初春從沙漠吹來的風又乾又冷,女子戴著面紗與圍巾,風塵僕僕。
「呼。」她喘了口氣。
受到北面膠著的戰事影響,各國航空公司都十分緊張,身分盤查與手續越來越嚴格複雜。「魏斯特先生,看來第三次眾國戰爭要開打了。」這樣看來,她這陣子不能再向庫沙共和國、海藍聯盟那邊跑了。
有消息指出拉薩緹亞王國與庫沙共和國近來外交關係緊張,雙方大使館頻繁打通各方關係,似乎在準備著什麼。
女子搖了搖頭,想這麼多幹嘛?顧好自己最重要。她推開家門,順手將皮箱放在玄關,將鞋子脫了收進鞋櫃裡,揉揉發痠的小腿,進入客廳。
她忽然停下動作,瞪大了雙眼。
室內坐著一名臉色陰沉、長相普通的男子,他身著樸素,軍靴鋥亮,大衣下露出軍徽——上校,女子赫然心窒,這等軍階的人物怎會出現於此地?只見男子拿著布,沾上氣味濃重的油,擦拭著一把槍管極長的漆黑手槍。
男子搖著槍,槍口對著女子的眉心。
「請坐。」女子牙關打顫,幾乎是軟倒在沙發上。「你……你你你、你是誰?」她問,奇可沒有回答,只是沉靜地直視著她的雙眸。
這時她才發現,有名英姿颯爽的軍裝女子站在她身後。
「軍情……局?」她想起一個令人聞風喪膽的情報單位,以及魏斯特先生的感嘆:自從柯西與黎曼翻臉、羅爾失蹤後,軍情局已經大不如前了。
現在她被槍口指著,這句話的可信度得打一個問號。
奇可:「我特地來到克拉瑪邦拜訪魏斯特先生,沒想到他不在;據說他前往沙漠邊界巡視。」奇可皺起眉,油料的氣味不太好聞,他隨手將布摺得整齊,推到女士身前的茶几上。
奇可:「這就奇怪了,陸軍大部分中高層都知道魏斯特先生被排擠,又投身於基金會的事務中,他已經很久不管軍備與前線了。」
奇可:「那麼他人到底在哪呢?」
奇可:「我好奇地查了一下,魏斯特先生得罪的人真不少,很多人手上都有他的資料。光是軍情局針對他的調查就有好幾起,涉入挪用公款、謀殺、走私軍資,可總是缺乏證據。」女人臉色蒼白。
「他有好幾位代言人,從不直接參與其中,中央官員、陸軍高層也拿他沒辦法。」奇可拿起桌上的杯子,裡面裝著他剛泡好的熱奶茶。
奇可:「那些人不是黑道就是軍痞,本來就是滿身汙點的人,除了魏斯特先生握有他們的把柄之外,我猜肯定還有別的原因,讓他不擔心代言人背叛自己。」
「那就是將真正重要的事務交給關係親近的心腹。」女子幾乎要昏倒。
妮琪從後方按住她的肩膀:「胡安.多明尼克.契諾爾,要查到這個名字很困難,從地下世界的消息來源指出,妳全權處理他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胡安說不出話來,奶茶的熱氣薰得她眼前發昏。
這個身分肯定是假的,連她的帳戶都是以空白人頭設立。
奇可冷笑,見胡安的反應便知道,他們抓對人了。
「……證據呢?」胡安抱著一絲希望問道,她不認為軍情局的人會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白癡一般地找上門來,但魏斯特先生與她費盡心思隱藏身分與貿易渠道,不會留下把柄。
喀擦,奇可將一卷卡帶錄音機放在桌上。
胡安還未反應過來,奇可便發動了【不知術】。
「當妳見到我,妳便應該馬上跑的。」這是胡安最後聽到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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