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係足球校隊選拔,咁我會安排大家踢一場選拔賽,大家先按自己第一志願係前中後分好隊前,前、中、後,咁樣,有主動想做守門員嘅亦可以同我講,然後我同葉Sir會分好隊,等大家可以好好咁發揮自己嘅準。」
雖然固有流程上都是這樣做,但自從當上小學體育老師後,這位陸老師就沒見過幾個會主動站在後衛那條隊的小學生,畢竟大家踢足球都喜歡進球,享受那種盤球過人,又或是起腳射門的快感,更何況是小朋友,怎會有人喜歡當防守的一方。
事情如他所料,三十多名小學生一窩蜂似的湧去前鋒的隊列,有十人左右排在中場那裡,卻只有一名戴著厚重眼鏡,頭髮稍長,表情略為呆滯的男生獨自站在後衛的區域裡。
這兩位體育老師還是頭一次看見有人主動要踢後衛的。
而當天下午,他們也頭一次看見,總是亂糟糟的小學校隊選拔賽,居然在二十分鐘的時間裡出現了十五比零的壓倒性賽果。
那名主動要當後衛的學生,總是獨自一人留守在己方的禁區蛾眉月頂,若是前方那名皮膚黝黑的左撇子前鋒失手沒能進球被反擊,他便會以一夫當關之勢將對面的進攻一一化解-擔任守門員的陸老師眼看著他彷彿早就看穿對手下一步動作般,不斷將他們的腳下球捅走,甚至是搶下來據為己有。
其實小學的校隊選拔賽一般都只是做做樣子,讓小朋友們感受一下足球比賽的樂趣,體育老師們在事後會先選上明顯有足球經驗的學生,而有興趣或是熱情想繼續參與的也會留下來慢慢培訓。
眼看雙方實力懸殊得讓小孩子們臉上難掩沮喪之色,兩個體育老師很有默契地終止了比賽,牽強地說些安慰的說話,但當然早有幾個輸得哭了起來。
後來問到為什麼這位小朋友會主動去當後衛時,他這樣回答:「因為我唔鍾意同人爭,前鋒實好多人想踢,而我又唔想打龍,所以咪揀踢後衛。」
……
司徒俊緯將皮球推離腳的位置控制得恰到好處,極具威脅但足夠他剛好先李向名一步到達,只要對方一出腳他便可輕鬆挑過。
李向名並沒有上當,在快到達時馬上減速並放低重心,側身曲膝,保持碎步以方便能隨時側身加速。
擅長盤扭的人總會被問到:「你係點樣判斷嗰下可唔可以過?」
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你,稍微懂一點運動術語的會跟你說重心失衡、肢體動作之類的,但1 on 1是真的在電光火石之間就結束的戰鬥,有時候你看影片放慢0.5倍也未必能搞清楚完整對決的歷程是怎麼樣。
但所有擅長盤扭的人在面對防守球員時,肯定有一個念頭是最快到達他們腦海的:這個防守者有沒有露出破綻。
當破綻出現時,他們的反射神經會引導他們作出盤扭動作,美斯就曾經說過:「理性思考而決定的行動永遠都不是最好的,最好的決定永遠都來自於直覺。」
但有時候你會遇到一些極出色的防守球員,全身上下散發著一種密不透風的氣息,你在他身上根本找不到一絲破綻。
-就像此刻的李向名。
司徒俊緯突然覺得無法推進,也心知強行突破就會被搶掉身位,試探性的連續做了兩個快速假身仍無法動搖李向名的身體重心,而眼邊安子釗已經趕到,逼不得已下他只好把球拉向左邊,等待隊友支援。
但這樣做便等同是示弱,且將自己陷入被夾擊的局面。
眼見對手被逼背身護球,李向名一個箭步踏了上前,用大腿發力向司徒俊緯施壓,身型上的差距讓司徒俊緯瞬間失去平衡,旁邊的安子釗出腳一捅,皮球剛好落到在禁區右側邊緣那盯防著對方翼鋒的右閘腳下。
「波!」一直在不遠處觀察著的鍾偉豪立刻便反應了過來,遞著手現位要球,同時轉頭確認蕭智堯的位置,司徒俊緯仍未重整姿勢,只能看著對方策動這次快攻。
「我都話架啦。」蕭智堯笑了一聲,一把甩開了貼身防守的中堅,準備接應鍾偉豪的長傳。
「接波!」皮球傳得稍微向右路偏離,蕭智堯早早落位卡好,算是順利地在右邊線附近把皮球控在腳邊,不過先別說身後有個緊貼著自己的後衛,對面趕回防的球員也不少,這次反擊的實際時間並不多。
最前的范家俊一直在越位線附近游弋,但蕭智堯知道他的速度不快,把球交到他腳下也完成不了什麼—隊友們本來就是全面劣勢於英理這種強校的。
眼下最理想的做法還是先過掉這個貼身的後衛最合理。
蕭智堯天生身體較為瘦弱,勉強算得上敏捷但速度也很慢,所以以前擔任左翼或是左閘時只要遇上速度快的對手便十分吃力。
如今畢竟經驗老到,面對十二歲的「同齡人」自是駕輕就熟,運用逼真的假身讓對手的壓力稍稍鬆開後,便乘機一個搓球轉身將其過掉,將皮球推往中路。
作為旁觀者,蔡與榮其實一直看得很清楚,蕭智堯的心態要比司徒俊緯成熟很多,看著球隊被壓制得喘不過來時,他依然能冷靜地在前方等待反擊機會,拿到皮球也能非常合理地去處理。
而且他在面對英理這些學界精英時,所表現出的實力碾壓程度,也明顯要比司徒俊緯面對理善球員的大。
是即使兩三人圍上去也無法讓他感到慌張的等級。
“真係太得人驚,佢真係只係得十二歲?”與那充滿稚氣的臉孔相對的,是沉穩自信的表情,這異樣的違和感使蔡與榮冷汗直冒。
撲上去的、碎步後退等待機會的,還是一一被他輕描淡寫地過掉,一眨眼間已經推進到蛾眉月附近,但大部分人都已經回防,他的隊友也陸續跟了上來。中央區域的佈防相對密集,他應該會把皮球傳走了。
“呢度你選擇回傳或者分邊嘅話,呢次珍貴嘅反擊就玩完。“蔡與榮有時候覺得自己在看他時比看司徒俊緯還緊張。“做一人球隊嘅核心就要有踢一人球隊嘅覺悟,想慷慨咁將球權分畀隊友就等於將機會同控球權拱手讓返畀你嘅對手。”
“呢個位無得唔自己去啦!”
蕭智堯稍稍喘了口氣,把重心一沉,徑直往聚集了四人的禁區前沿殺去,范家俊見狀馬上跑向右邊為他拉開一名後衛。
「打橫打橫!一人一邊!」已經回防的英理隊長喊道。
只見那三名防守球員向著蕭智堯的方向一字排開,像是一道牆般堵住他的去路,蕭智堯無法在速度等體能上佔到優勢,在如此狹窄的位置想當然無法輕易通過去,硬來的話被截下的機會也很大,這使他放慢速度猶豫了半秒。
“左翼插緊,前鋒拉開咗一個有人Mark實,右翼仲喺好遠,畀兩隻防中都無用……即係都係要自己嚟。”他很快地抬頭掃視了一下附近的形勢,但似乎除了以一敵三以外沒有任何選項。“嗯?”
他幾乎看漏了一點:司徒俊緯正以全速的速度回防,剛才其身影被鍾偉豪擋住,恐怕再過不到兩三秒便會到達。
「嘖。」無路可選的蕭智堯還是決定獨闖龍潭,先向左作出一次假身虛晃,待三人都不約而同地往左邊移動半邊後,立刻便起步往右邊推了一小步。
“碎步!”站在中間的柳俊賢看出了這步很小,代表蕭智堯肯定還會再轉向一次,待最接近的中堅出腳後他便會設法用「油炸丸子(La Croqueta,恩尼斯達的拿手絕技)」之類的技術從兩人之間穿過,想到這裡他便放慢了腳步往自己左方的中堅更靠了一步以收窄縫隙。
但這時他與右方中堅之間的距離便增大了。
司徒俊緯在後方奮力地朝己方禁區跑著,他很想大聲叫喊,但他深知自己不論喊什麼,都無法阻止蕭智堯在他們中間穿過。
明明已是全速前進,但那道印著十三號的松綠色背影,卻像是愈來愈遠一般。
艷陽高照,網窩舞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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