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去啦。」
「哦,小心啊。」正在客廳看電視的母親朝走廊看了一眼,提聲應道。
舞木嘉正的家就在群馬伊香保溫泉球會練習場的附近,踩自行車過去只需要十分鐘左右,自他在上個月收到來自球探的邀約後便一直興奮難當,每天數著日曆,終於等到了這一天的到來。
三月是日本準備迎接新學期的開始,櫻花正待綻放,但河川兩旁的坡道上還是被一點一點的粉紅色所點綴,再過一個星期左右,從這裡看過去應該就是一片粉紅色的海洋了吧。
群馬縣雖然與東京只有兩個小時左右的車程,但卻一直被視為鄉下地方,縣內的前橋精英高中是響譽全國的體育名校,從這裡出身的職業運動員多不勝數。
但真正出名的群馬縣足球員卻是寥寥可數。
靜岡、神奈川、兵庫、鹿兒島……這些盛產足球明星的地方,在遠藤保仁、三浦知良、中村俊輔、香川真司、岡崎慎司、久保建英等家喻戶曉的名字下熠熠生輝。而騎在自行車上頂著強風而去的舞木,看著河津旁的櫻花樹,在心裡跟自己說,以後一定要成為世界級的球星,讓日本以外的人都知道群馬縣這個地方。
與J1大球會的選拔不一樣,J2球隊的選拔並不會有什麼備受注目的球員出現,因為那些展現出過人潛力的選手早就被挖走了,更甚的有些會被數間球會爭奪。
而經過那些「篩選」過後被留下來的這些人,其實換句話說是失敗組,或者好聽一點就是「起步比較慢」的一群人。
因此雖然身邊的同學對舞木被球探邀請去試腳都顯得很興奮,但其家人似乎並沒有多大的感覺。
「J2?」下班回來的父親打開從雪櫃拿出的罐裝啤酒,抬起頭想了兩秒,不太感興趣地嘆了口氣。「印象中好似都唔係太高收入……好似年薪大概係四百零萬左右(約港幣二十八萬)?」
「咁都有機會踢上J1嘅,我唔識足球,唔知佢有無呢個潛質,」正在準備飯菜的母親回答道。「你唔好咁樣走去同個仔講啊,費事覺得我哋打擊佢啦。」
站在走廊不小心把一切都聽進耳中的舞木心中大受打擊,他本以為這對父母來說應是能讓他們感到自豪的事情。
縣大賽八強碰上群馬第一強校高崎石原北中,擔任中堅的他雖然在防守上面貢獻良多,但也改變不了球隊以0-3大敗的結局。
「我係伊香保溫泉嘅球探,下個月球會有場公開選拔,你有無興趣嚟試下?」
收到球探遞來的卡片時,他震驚得呆若木雞,腦海裡接連出現了無數的幻想畫面:這難道就是一名未來世界級球星的夢想開端嗎?
但當聽到了父母親的這番對話後,他才真正地意識到,被邀請參加日本次級聯賽的球會選拔,其實遠沒有想像中那麼了不起。
按照約定時間到達訓練球場外,那裡早就已經聚集了不少到來參加這次公開試腳的年青球員,讓蕭智堯想起了以前跟余仁海和李向名一起去參的那次青年隊選拔。
早兩天到埗的他好好休息了一番以調整狀態,由於涉川市地段比較偏遠,也沒有什麼娛樂設施,百無聊賴的他昨天晚上也到街上跑了一會兒,算是把這個習慣延續了下來。
“日本啲細路……雖然都係十二三歲,但望落去真心個個都似模似樣……”
蕭智堯對於自己觀察其他球員的外表很有信心,他認為從一個人的站姿和走路姿勢便能大概猜到他的足球實力,有時候在街上看到不認識的人也能通過這種方式去判斷他是否有踢足球的習慣-而且準確度還算不錯。
而站在這裡的六七十人裡,看他們摩拳擦掌的樣子像是全部都有兩三道板斧一般,每個人的臉上都掛著自信,基本上看不出誰才是受到邀請而來的。
「唔好意思要大家久等,有意參加今日球會公開選拔嘅各位選手,請跟我入嚟。」
一名穿著運動服的職員走到大家跟前,伸出手示意大家可以進入訓練場內。
與之前一樣,會方安排大家先作一些基本功的練習和熱身,篩選走一些完全不合格的選手-但今天在這一環節被請走的只有三人。
「今年睇落唔錯啊。」一名穿著西裝,頭戴深灰色禮帽的男人走近教練組,臉帶笑意地說道。
「哦新妻先生。」旁邊的教練朝聲音看過去,見是新妻祐泰都不約而同地點頭致意。「今年聽講你有推薦咗兩個人嚟喎。」
「係啊,我認為佢哋都係非常有潛力嘅球員,要通過今次選拔應該唔太難。」新妻先生笑道。
「可以得到新妻先生賞識嘅年青球員……一定係實力相當了得,」旁邊的教練看了看手上的名單,笑道。「可唔可以畀少少提示等我好估啲啊?」
「我覺得……應該唔使提示都會估到係邊兩個嘅。」新妻祐泰一臉胸有成竹地回答道。
由於新妻祐泰是群馬伊香保溫泉的首席球探,他推薦的球員自然會備受教練組們注目,現在正式隊的常任主力中,有四人便是當初由他所發掘回來。
而很偶爾地,他也會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找不回來合適的人選,又或許像是今天這樣-只是送出邀請,但卻不讓教練組知道是哪一名球員-這表示他對自己看中的人相當有信心。
而蕭智堯的存在是讓教練組們感到有點意外的,因為他不諳日語,看名字也明顯知道是從外地而來的人,資料上的住址是附近的酒店,也就是說他來這裡試腳十有八九是因為受到了什麼邀請。
J2球會的規模畢竟不大,球探們一共就那麼六七個人,能到海外自由地視察的人更是不多,這表示他肯定是受到幾名高級球探所青睞的潛力球員。
「香港人……呢個可能就係新妻先生睇中嘅其中一個……?」
「但睇佢啱先啲熱身,好似亦唔算特別出色。」
「再觀察下先。」
眾人在職員的指示下,分開到兩個球場上準備選拔練習賽,並通過事先登記的位置再分成幾組,蕭智堯也理所當然地被委派到中場的位置上。
被分成同一支隊伍的球員們很快便聚到了一起,刻不容緩地開始了討論,蕭智堯的日語能力始終有限,大概只能勉強猜到他們是在商量等會兒要踢的陣式。
「你係踢開咩位架?」旁邊的其中一名球員見蕭智堯一直沒有出聲,便開口問道。
「呃……」蕭智堯有點慌張地支支吾吾地想了數秒,才想起事先一直在溫習的那句日文要怎麼說。「我係由香港嚟嘅,日文唔係咁好,請多多指教。」
「香港?」眾人有點意外地互看了一眼。「喂佢唔識日文咁我哋點溝通啊……你踢咩位架?位‧置?」
「破唧唇……?」蕭智堯跟著讀了一遍,很快便明白了對方的意思。「啊!進攻中場!」
但當然,這一次輪到對方聽不明白了。
「搞唔掂喎,雞同鴨講。」其中一名球員嘆了口氣,嘗試再跟他確認了幾次但還是無法溝通。
「進攻?防守?」這時有一個話比較少,留著一頭啡色長髮的矮子突然用英文開口問道,雖然發音依然相當日式,但蕭智堯好歹還是聽出了這兩個字的意思。(進攻和防守這兩個字在日語中依然是Attack和Defence。)
「進攻。」
「前鋒?中場?」那人用手朝球場上的方位指去,嘗試以肢體語言去確認著。
「中場。」
「兩邊?中間?」
「中間。」
「OK。」
其他人都驚訝於他能言簡意駭地用這些外來語與其溝通,但也很快再次進入狀態,重新根據眾人擅長的位置去制定陣式。
「紅隊五號,溝通能力良好,頭腦清晰。」教練在不遠處看得清楚,馬上便在筆記上寫了下來。
「呢個細路係中西先生推薦,小學嗰陣曾經以隊長身份帶領球隊踢到縣大賽決賽,」旁邊的另一名教練看過去,立即笑道。「我會重點觀察。」
「你覺得佢就係新妻先生搵返嚟嘅人?」
「嗯……我覺得唔似,」那教練想了兩秒,搖頭答道。「佢唔似係新妻先生鍾意嘅嗰種球員。」
「啊,都係,」他像是想起什麼般看向上方,點了點頭。「佢睇落確實唔似係嗰種……」
「會令你『嘩』一聲嘅球員。」兩人異口同聲般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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