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大家這幾天都或多或少看到了那張奇怪的傳單,宣稱『哈立德共和國立國』。我必須告訴大家……」老教授在這裡停頓了一下,有點猶豫。
「那件事,經過我們查證,所言不虛。歹徒控制了底下兩至三層的區域……」老教授還沒說畢,禮堂裡馬上就響起一片譁然,大家都不敢相信。
就算之前已經預想到這種可能,也沒預想到這話會從老教授的嘴裡說出來。
在他嘴裡說出來,這就是被正式承認了。
人心惶惶的陰霾瞬間籠罩了整個禮堂,竊竊私語著。茉雪則是興致缺缺地演著該有的反應——雖然她在大半個月之前已經知道這事情,但總不能在一般居民面前表現得太冷靜。
老教授見恐懼一直在人群裡發酵,忍不住喝止,「夠了!」
靜了,終於靜了下來。
「他們只是暫時得勢,請大家稍安勿躁。我們會有對抗辦法,絕對不會讓他們這樣狂莽下去。請大家繼續相信我們。」老教授解釋道,卻沒有指出任何實質的對抗方法。
「還有,我們已經找到了內鬼了!」老教授看起來意氣風發地說,想要以一波又一波的新資訊掩蓋著他們背後的劣勢,還有粉飾他意識中的迂腐。
茉雪怔了怔,心想該面對的……還是來了。
要怎麼面對他成為大家唾棄的對象?要怎麼對這些扎心的話袖手旁觀呢?
「很遺憾,內鬼一直潛伏在我們身邊。」老教授故作玄虛地稍作停頓,像是故意讓居民們先討論一下,再公佈答案。
茉雪知道,這是要毀掉林和晨的名聲。
「什麼啊?一直?自冷凍庫開幕以來一直都在嗎?到底是誰啊?」
「應該是昨天中槍的那個人吧。」
「那個人……我之前也很少看見他,他好像很低調,只聽說他好像是醫生。」
「是嗎?為什麼要當間諜啊?在老教授身邊做事不是很好嗎?」
這每一字一句傳進茉雪耳裡都是煎熬,他們不懂這背後的恩怨情仇、瓜瓜葛葛、利益衝突,更不知道老教授眼眸底下的齟齬。
他們不知道,老教授專制濫權,偏袒他的姪子,把他放在一個他絕對不適任的職位,隨後更是任由他濫用「當權者侄子」的名義,在冷凍庫肆意橫行,不斷騷擾別人。
他們不知道,老教授為了追求他心目中的和平,把一早得到中東人蠢蠢欲動的訊息壓下,差點害她枉送性命,之後更害了很多無辜、不知情的L區居民死去。
雖然這一切,沒有中東人的叛意就不會發生,但老教授的決定,本來就是充滿紕漏。很多事情都可以避免……這些其他居民都不知道。
他們只知道,背叛老教授就是錯,就是罪人,就是邪惡的一方。
但是,他們根本不認識這個所謂的「小型政府」,台上的人,是不是就一定代表光明和正義?
既然兩方都是邪惡,兩邊都是朽木,那選擇站哪一邊、變節與否就只是一個關乎自己前途的抉擇。
此時的她,腦海中實在湧進了太多的情緒,憤恨、不安、冤枉,充斥著她的頭腦,就像是有看不見的毒氣從三千煩惱絲,慢慢潛入她的思緒,侵佔她僅餘的理性,控制了她的思考,還漫溢了出來。
她知道,此時她不應該有任何異於常人的表情,但她實在忍不住自己的百感交集。她知道這關頭不能做賊心虛,但始終覺得無法面對,想要逃跑,乘機找個藉口,上個廁所,躲過這場批判。
正當她挪動腳步之際,金南鎮卻死死的把她拉住,像是看懂了她的心思一般,叫她在這個瞬間可不能怯懦,起碼不能臨陣退縮。
老教授見禮堂裡討論風氣甚旺,且大多都是批判林和晨的惡言,竟有點喜意地勾起了嘴角,那個弧度並不明顯,但放在茉雪眼裡就是充滿了蔑視。
他接著不斷數落林和晨,又稱他已經徹底控制林和晨這個叛徒,說話的語氣就像是敵人已經伏法,他們取得了最終順利一般。
怒氣在茉雪腹中油然而生,她為了壓抑著自己的憤懣,又不形露於色,用力地握著拳頭,把自己的手心都掐出了五條指甲壓出來的淺紅色弧線。
老教授說了大概兩三分鐘話之後,終於把麥克風交給旁邊的金妍正,她接過那純黑色的麥克風,站到那明亮的橢圓形裡。
「……在此,希望各位可以謹守當初冷凍庫的守約,切勿誤信極端份子、誤判形勢。他們的說詞,是此世紀最大的謊言!冷凍庫是我們的冷凍庫,我們不吃他們這一套!我深信,這裡的大家,就是我們強大冷凍庫的銅牆鐵壁,我們最後一定會讓其付出沉重代價。」她一篇激昂的演說,不知怎麼的好像令台下的觀眾有點不知所措。大家無不怔了一怔,之後才後知後覺地拍起如雷的掌聲。
台上的燈矍然熄了,象徵著今天的緊急召集告一段落。金妍正和老教授沒有額外的指示,但大家都意識到應該是結束了。於是,人潮從四方八面湧到茉雪旁邊的門口。
茉雪也準備離開大禮堂之際,旁邊卻突然響起了一把她無比熟悉的嗓音。蒙昧的空間,好像霎那間被華光燦然照亮,厲光震攝了大禮堂裡的所有魂魄。
他用著全身的勁大喊著,「金妍正,你這個天理不容的叛徒!」
等一下,這句台詞是不是……
茉雪先是有點被這突如其來的吶喊嚇倒,但接下來心中又不禁泛起一番笑意。
——他完美複製了昨天金妍正對著林和晨喊的那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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