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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加油站後,我們陸續見到了幾個屍體,有些被汽車輾過,大多被搞地扭曲。
聽其他人說,這裡依舊還是台三線,屬於台灣親山的主要省道,雖然在高速公路搭建完成後,省道逐漸凋零,尤其是這些脫離主要都市、城鎮的省道。沿線居住的居民原本就不多,因著西部的民家多以集村居多,繁榮處總是擠在一塊,點與點之間相隔甚遠,短期內或許尚不會有活屍危機。
屍體搞不好只是一般路過的人類,因為其他目睹活屍的人類正害怕地開車逃竄,因此倒楣地被疾駛而過的汽車撞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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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秉憲跟我上車時,前座氣氛詭異,雖然其他人不清楚我跟他之間發生什麼事情,不過能嗅到些怪異。本來以為苡月會打破沉默,將話題轉到別處,避免尷尬在車內蔓延,卻是糖糖取而代之,她的語調充滿活力,難以想像前一刻還以為我們是敵人,一溜煙地跑走。
糖糖先是讚揚黃秉憲身先士卒地主動查探,又稱讚我們合作無間,最後再讚美劉苡月的長相。
很會討好人啊,我是這麼看待她的。
有為則是一直悶著頭,顯然不曉得該如何打進的團體,不知道他在害怕什麼,即便黃秉憲都給過你一個過肩摔,但那也只是權宜計策,並不是真的想攻擊你或是討厭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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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討厭的人是我,你在擔心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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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大哥,不好意思,請問接下來你要怎麼開?我們過了名竹大橋,再來呢?要從哪邊上桃園?」文文這麼問他。
「我在想……有沒有可能走南投交流道切國道三號上去,然後再轉到國道十四號往濱海的方向走。」
「黃大哥……你要走高架道路?」文文嚇了一跳。
這時候連有為都搭上話,但攸關生死,畏縮如他也跳出來表示意見。
「黃……黃大哥,走高架不是更可能會被困住嗎?高架跟隧道這種出口較少的道路應該要儘量避免……為何不走省道呢?」
「你懂什麼?黃大哥說了算。」糖糖澆了有為冷水,我忽然搞不清楚到底誰才是她的男朋友。
「能夠讓我表達想法嗎?」我試探性地問了黃秉憲,他斜眼看我,用眉毛向我示意。他甚至懶得跟我說話,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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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清了喉嚨,分析現在的情況。
推測在北、中部的居民,至少半數都被活屍在台北肆虐的狀況嚇著,像是我跟佑任這些沒有自主交通能力的人,被警察送上警車,緊急載往南部逃難。手上有交通工具的成人,應該會把自己的家人帶上,那時候所有客運站、火車……理論上民間客運企業所聘僱的司機應該都逃離工作崗位,只剩下國營鐵路、高速鐵路還在政府監督下運作。
運載量有限,勢必還有許多人留在家裡,祈禱並靜待一切結束,當時政府應該已經發動緊急命令,逼迫年輕人上車逃走,勢必也向居民廣播,請居民暫時離開家園,往人口密度較低的鄉間逃難。
當多數人都往南邊逃去,占據南下方向的高速公路,往北當然一路暢通,所以或許這是可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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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如果南下車陣裡頭出現活屍,他們不就也被困在高速公路上了嗎?」文文提出疑問,但我隨即回應他。
「這當然也是很有可能的,被困在南下車陣裡頭的活人或許會爬過安全島往北上的方向逃跑。可是,那是建立在一個前提……活屍剛出現。現在已經過了一個多禮拜,被困在高架上的活屍,應該也想辦法走下交流道找出路了。留在高速公路上的,或許只剩下少數。」
「少數?難道我們因為活屍數量可能是『少數』就能夠冒險嗎?」文文反駁道。
我語塞,還在思索該怎麼回應。
一開始提出走上高速公路的建議的黃秉憲才終於表達他的想法。
「這小子只說了一半。當北部人拼老命的往南部逃時,他們會堵在哪裡?桃園、新竹、苗栗還是台中?我敢打賭絕對在台中人把車子開上高速公路前,就會全部把他們堵住。只要我們在台中以南開上高速公路,應該都安全。」這傢伙籌備許久,竟然設想如此縝密。不,他一上車就說要去桃園找前妻與孩子,我想他一直在等待機會,至於為什麼一開始甘願被困在竹山秀傳醫院裡,我就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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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否認黃秉憲的論點還算是非常有道理,所以原本持反對意見的文文和有為不再回嘴。但黃秉憲大概擔心自己被塑造成孤意而行的獨裁者,事實上,他也努力營造民主的形象,縱使令人有些存疑。
「不然這樣好了,如果在我們穿越南投市區時,遇到一大堆活屍,那我們就不開上高架。如果狀況還算能夠控制,就讓我把車開上高速公路。這樣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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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等著文文和有為回話,但他們都不回話,都算默許了。
「抱歉,請你們回我話。我從頭到尾都不想當老大,更不想當什麼黃大哥,有話大家還是可以討論,終極目標還是以保全大家為重。」他忽然換了個口氣,我吃驚了一下。
後座幾個人才又此起彼落的表達同意之聲,我想起還在醫院時對黃秉憲的推斷。我之前說過,他看起來能力不錯,但卻沒有當上醫院領頭。理由我並不怎麼清楚,或許只是因為他不喜歡,但他確實有著領導特質。
但真正有趣的是,往往擔任領導之人,卻總不是具有統御能力的傢伙,真正具有那些特質的人,知曉權力使人腐敗,卻反而願意擔任下屬,安靜地在檯面下展現能力,寧願讓領導能力沉入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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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名間通往竹山的主要通聯橋梁,可是卻完全沒見個影子。剛過中午不久,我們能否在太陽下山前抵達桃園呢?一輛汽車從對向冒了出來,快速地掠過我們身邊,過沒多久,我們卻發現駕駛鳴著喇叭,從對向車道逆向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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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大哥,怎麼辦?」苡月這麼問他,黃秉憲還沒回話,有為喊著,「不要停下來,繼續開!」
「為什麼?」雖然黃秉憲確實稍稍減速,也好奇後頭那汽車想玩什麼花樣,可是一邊也防備著,不斷地轉頭過去計算那台車與我們之間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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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為什麼我們有兩個人,可是卻只剩下一個背包嗎?在遇到你們以前,我們曾經被人打劫!那些人搶走了我的包包,是糖糖因為雙肩背著,所以才能讓她的東西保全。」糖糖在一旁點頭,但卻用拳頭槌了有為的肩膀,看起來就像責怪男朋友沒能保護好她。這也解釋了他們一開始對我們抱持敵意的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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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況不一樣。」雖然這麼說對有為有點抱歉,會讓她在女朋友面前更抬不起頭,「但我有槍。」還把步槍舉起讓他能夠看見,雖然只是裝腔作勢,他們早就見著我的槍了,但總不能示弱。
「還有我。」黃秉憲也這麼回話,「就讓我們看看那幾個傢伙到底想要做什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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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秉憲把車子斜停,副駕駛座車門稍稍朝向前方,幸好所有男丁都坐在靠窗位,發生衝突能隨時打開出門衝出去。
「小子,你下車,我用車子擋住你,如果那幾個傢伙苗頭不對,就朝他們開槍。」黃秉憲卻又不放心地問了我:「你當過兵沒?槍法準嗎?」
「當然準。」我心虛,「還有,我也是有名字的,我叫龐文雙。」
「我知道,不過在我相信你以前,就只會叫你小子。」他在打開車門後這麼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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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向過來的汽車是一輛休旅車,前座兩名男子都走了下來,駕駛是一名中年男子,長相感覺起來怪狡猾,就像商人。副駕駛座的男子看起來像是他的兄弟,年紀小他幾歲,與另一名男子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結實也憨厚許多,穿著無袖背心,手上還拿著一根球棒,看起來不大友善。
這台休旅車裡後座有沒有人呢?是他們的家人,還是共謀掠奪的惡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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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了,我還擔心你們不會停車呢?」奸商男對黃秉憲說。
黃秉憲並未展露友善,板著一張臉。
「我不應該停車,不過看你們一直不斷按喇叭,心想大概有什麼要緊事。」語畢,他把原本藏在背後的開山刀亮了出來,奸商男雖然吞了幾口水,但卻沒有任何吃驚模樣。
「我是要問你們……前面有沒有那些吃人怪物?我們是從彰化過來的,沿路解決了幾個,看到你們從名竹大橋過來,所以才……。」當他提到解決幾個時,我忍不住去看了無袖男手上那根球棍,但那上頭卻沒有任何血漬。阿油用鋁棒敲打活屍頭部時,曾讓球棒稍稍凹進去,但這傢伙的球棒卻毫髮無傷,我有點懷疑那傢伙的說詞。
「當然有,不過都在竹山市區的方向,你們可以往集集那邊前進。」
「集集啊……不過也不曉得那裡狀況怎麼樣。不過,你們是從竹山那裡過來的啊?那裡還好吧?」問得好像是關心對方老家親屬一樣,
「原本還好,現在不好。那南投狀況怎麼樣?你們走台十四省道過來的嗎?」
「跟你說的一樣,前幾天狀況還好,還能有見到車子一直從北邊往南開,現在也越來越少了,南投也……」他原本說的流暢,可是講到一半卻又變地欲言又止,好像並不想把話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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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秉憲等著他的回答,也有點感到不耐煩,稍稍換了站姿。
「我們打個商量,我可以告訴你南投的狀況。可是……」奸商男刻意賣了關子。任何陳述,如果在後頭加了個「可是」,前頭的話可能全部都得打折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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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車上有沒有食物,能不能來作交換?」
「交換?你說交換?你開什麼玩笑?我剛才已經跟你說我知道的竹山情況,你現在竟然還賣我關子?」黃秉憲有點生氣,拎著刀子往前走了幾步,奸商男也後退,反倒是無袖男用球棒擋住了黃秉憲動線。他們兩人看起來體格相當,雖然持的武器不同,但那傢伙看起來無所畏懼,黃秉憲也討不到便宜。
「你也不清楚集集那邊的狀況吧?我不曉得你要去哪,聽起來你保證會經過南投,我們就從那裡過來,今天清晨動身的,還不到幾個小時,你會需要跟我交易。」無袖男也在一旁搧風點火,他告訴黃秉憲沒必要動粗,這只不過是互蒙其利,用一點糧食換取安全的資訊,無傷大雅。
「講得理直氣壯,難道你們一路上都沒有儲備食物嗎?還要跟我們乞討?」黃秉憲不以為然地說。
「我們當然也有儲備,不過這種東西畢竟是多多益善嘛。你們看起來的確是要往北邊走沒錯,我個人不表示任何建議,尊重你們的決定啊。不過,既然都要往北邊走,了解一下彰化到南投沿線的狀況倒也沒什麼壞處嘛。」他在每一句後頭都加了語助詞,聽起來挺令人討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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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多少?」
「你們食物放在哪?後座嗎?還是後車廂,讓我們看看你們有多少,也要留一點給你們呀。我不曉得你們要去南投做什麼、再來還會去哪裡,那也不干我的事情嘛。不過從這裡去彰化也要幾個小時,就當作算你們兩餐就好,就兩餐,這個提議你接受嗎?」
「兩餐?你不要太過分!誰知道你說的資訊重不重要?我頂多給你幾包餅乾。」黃秉憲不滿地說,看來這個交易破局了。
「是呀!我們的資訊可能不大重要,所以你看來連避難所和臨時軍營位置都不管了是不是?哎啊!搞不好可以被軍隊保護呢!真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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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難所?軍營?我想起中和國小所發生的集體變異,還有軍營紛紛產生活屍的慘況。如果能知道這些,進而避開,不就可以躲過活屍了嗎?該死,我現在到底要繼續用計程車當掩體,還是要衝出去告訴黃秉憲應該交易呢?
「如果那些地方真的都還在運作,你們幹麻還要往南邊或是往山上跑?」黃秉憲這麼質問他,他所言甚是。如果彰化到南投沿線一帶都安全,他們何必還要往南部前進?
「總之,我這裡是有一些消息,你不信就算了。我也懶得跟你白費唇舌。」他向無袖男使了眼色,作勢離開。黃秉憲看起來也不打算攔他們,但也不敢冒然轉身,只怕被偷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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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哪邊有避難所和臨時軍營。」我把槍架在車頂,朝他們兩個人瞄準。
「喂喂喂,這麼犯規啊?還拿槍?」奸商男轉了過來,我本來以為他們會嚇一跳,但他看起來好像習以為常。
「把槍放下,沒必要拿槍威脅。」黃秉憲這麼喝令,但我想知道前頭的狀況,我們有槍不是佔優勢嗎?為什麼要把槍放下?
「唉呀老兄,難怪我覺得你們好像不怎麼在乎似的,原來是沒在怕的啊?」一樣奸商的容貌,再配上他那與帶諷刺的語氣,許先生相比起來還可愛了一些。
「那你們就更不用擔心了,盡情的往北邊開去吧!」這話更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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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像認定我不敢開槍,反而繼續後退,不過這回變成是面向我後退了,不敢將身子轉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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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說啊!再不說我就開槍了哦!」我朝他喊著,黃秉憲跑了過來,想拉下我的身子,但我不願意放手。我沒忘記中和國小的慘況,那夥軍人跟我說的話更是歷歷在目,如果我們的目的地不變,那我們必須得避開那些地方。
「小鬼,我告訴你,你不是第一個拿槍威脅我的人,除非我死,否則也不會是最後一個。我們一直守在家裡,也曾有外地人闖進家裡,拿刀,有的也拿槍。我不會害怕的,我告訴你,有槍的人不是只有你。」奸商男說完後,向無袖男示意,「喂,別輸他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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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才看見他到底為什麼即使瀟灑地說要離去,可是卻沒有輕易的轉身過去。那並不是因為擔心被人從背後突擊,而是他的臀部上方鉤著一只槍袋,無袖男掏出了手槍,也朝我瞄準。
「被你搞成這樣,高興了吧?」黃秉憲躲在車旁,用汽車掩護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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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商男接下來說的話令人感到倒抽一口氣,「有些小派出所已經失守了,那些槍也流了出來,有槍的人很多的,沒什麼了不起的。最可怕的反而是擁有槍,只會讓別人更想搶你,覬覦你手上那把槍。」
「我不管,我只管你們能不能告訴我前方的狀況,否則我們就來試看看啊。」我朝他喊著,即便我根本不知道有沒有辦法一槍打中無袖男。
「別傻了,我弟他是警官,槍法很準,在你開槍前就會先被他解決的。」無袖男竟向我點頭示意,他的意思是,他隨時都能開槍把我解決嗎?
「小鬼,你能有這樣的勇氣我很佩服,不過,我只想告訴你。我們可都是人類,所以就不要浪費子彈,把子彈留著去打怪物不是更好。」無袖男這麼對我喊話,但我不敢把準心從他身上移開。
怎麼辦,我這麼問了黃秉憲。
「什麼怎麼辦?這可是你惹出來的。你自己把他解決。」
無袖男卻將槍收近槍袋裡,「避難所在漳興國小,臨時軍營在中興新村,不過,看起來好像快要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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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撤了?為什麼?」我疑惑地問他,但無袖男並沒有回答之意。
「弟,你幹麻跟他們講?」奸商男有點不高興,指責他的弟弟。
「反正當作做好事,也沒損失。」無袖男淡淡的說,要他的兄長回去車上。
奸商男眼見交易告吹,才憤憤然地轉身離去。
「做好事?你懂不懂交易原則啊?竟然把貨品無償奉上,難怪你要去當什麼狗屁警察!」他扯著他弟弟痛罵,一直到走進駕駛座前,依然都是如此。
無袖男一臉不在乎地,打開車門前,還不忘警告我。
「把槍收起來,絕對不要讓其他活人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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