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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起床後，客貨車裡竟然裡面只剩下我跟趙子燕呼呼大睡，趙捷桂則躺在我旁邊，睡得正香甜。
我嚇了一跳，怎麼不一會兒泰半的人都不見人影，便立即下車搜尋其他人，所見之處卻毫無人蹤，更加深了我這種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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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黃秉憲從另一坨廢棄車堆中，走了出來，向我揮了揮手。
「起床啦？」
「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們把我們丟在那裏了。」
「不會，趙捷森不會把他姊丟下，我也不會把你丟下。」黃秉憲堅定地對我說。
經過昨天的口舌之辯，我已經不確定趙捷森是站在哪一邊的了，面對自己的親生姐姐，趙捷森似乎還比較站在李宓那邊。
「血濃於水，再怎麼樣都是一家人。」黃秉憲則推翻了我的懷疑。
李宓徹夜看了整晚的影片，有得到什麼新資訊嗎？我這麼問了黃秉憲。這時的我們已經走到李宓身邊，李宓打著呵欠，問黃秉憲，「喂，還要再看一次嗎？你直接用講的跟他解釋吧？」
黃秉憲大致向我說明了影片上的訊息，台灣的政府組織似乎已經崩解，南臺灣淪為經濟及階級身分的絕對權威，軍警好像也只剩下維持秩序的功能，避免人民動亂，讓台灣不致於產生像美國那樣的暴民局勢。
但即便我們願意相信政府，健康人想南下投靠政府，南下也有極大的困難，畢竟中南部大型橋梁都已經被政府炸了，難以越河。而且，人民對政府的不信任，甚至轉而想要北上尋找港口出關，即便需要翻山越嶺從下游找到上游，尋找尚未被軍方破壞的橋樑渡河北上，還是有人願意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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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爸媽有沒有跟你說，為什麼他們這麼快就決定要往西渡海去中國嗎？」李宓這麼問我。
我想了一晌，印象中似乎沒有深談至此。
「你們說他爸媽在花蓮基地旁邊守了好幾天，他們在花蓮可能也看到了什麼吧？」李宓這麼推測著。才過了一個晚上，李宓的形象從一個惡質且貪婪的繼母，竟然轉變成意見領袖，真是始料未及。但看得出來，苡月對於李宓如此的轉變，也幾乎不再回話，我想她畢竟也曾經將李宓踹進河道裡，還是不免擔心會被李宓排除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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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中國那邊……真的沒事嗎？」我好奇地問。
「歌舞昇平，抖音上還是看得到很多他們年輕人上傳的影片，應該還是有一點影響。中國政府封閉的策略很果斷，哪裡爆發疫情，立刻派軍人牽制，再從空中轟炸鎮壓。所以雖然有損傷跟災情，但過這麼多天，疫情已經稍微控制住，至少能夠把健康的人民疏散到指定的區域。」趙捷森這麼說，「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假消息就是了。」
「對……。」李宓解釋道，「昨天那個女人說的那些話，讓我有點顧忌……她說現在假訊息很多，但她們還是選擇要去中國，想必除了我找到的這些影片以外，應該也有渠道看到其他南部台灣政府的影片，所以可能更糟。」
「渠道？」我問
「啊……管道，抱歉，昨天視頻看太多了，有點感染大陸用語了。」
「所以現在……我們哪時候要去港口，我還要跟我爸媽說呢。」
「咦？」李宓似乎聽不懂。
「我爸啦……我爸之前有答應這個小弟，說會配合他爸媽的時間，一起去港口搭船去中國，不過，我記得上去中國的船，應該是有年齡限制？」趙捷森替我補充。
「好像有，我記得我看到有個影片，是youtube影片，有拍到一家人準備上船，但把其中年紀比較老的爸爸媽媽拉出來，那對夫妻看起來大概六十左右，據說中國方拒絕，小弟你爸媽多大。」李宓想了一下，這麼回應我。
母親17、18歲就把我生下來了，她同時也是我同齡的朋友中，相對年輕的家長，還不到40歲呢，我這麼回覆她。
「沒想到我竟然可以當你爸了。」黃秉憲訝異地說，他也是這時候才得知我爸媽的年紀。他接著說，「我跟妳爸媽年紀差不多，沒想到我女兒才6、7歲而已，你都已經上高中了。」
「如果這老弟也跟他爸媽一樣早秋，搞不好你都可以當阿公囉。」趙捷森在一旁開著玩笑。
「當阿公……我都不曉得趙捷桂有沒有辦法平安長大了？」李宓在一旁嘆氣道。
「我真的很好奇，但我一直不敢問妳……妳到底是怎麼看趙捷桂的？就跟妳說的一樣，妳從沒有把他當成自己的小孩嗎？」趙捷森問。我這時候想到黃秉憲那一句，血濃於水。
「說沒有是騙人的，你可以說我自私，但我真的是自私，如果沒有病毒、沒有活屍……可能我……趙捷桂再大一點，不會只會哭鬧，我應該會想要……跟他多親近一點，畢竟是我生出來的骨肉……但是，你真的不得不去思考，這種世界真的適合小孩長大嗎？先別說他有沒有機會長大……這種世界，人吃人的世界，對他到底會有什麼影響？」
「所以因為這樣，你就不把他當一回事嗎？」黃秉憲略帶敵意的問，接著他又說，「我也有孩子，所以我一直沒辦法理解妳。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假裝我的女兒應該還活著，應該可以等到我去桃園把他們接回來……我花很多時間才讓自己相信，我……應該無能為力……救不了她，但妳的孩子就在妳面前，妳明明可以帶著他繼續活下去，努力活下去。」
「我並沒有不把他當一回事，只是對現在的我來說，我還是在第一順位，如果最後我們能夠順利去中國，那我就會努力讓他長大……。」
「但如果沒辦法去中國呢？妳有看到有台灣人把這麼小的孩子，送上軍船的影片嗎？」趙捷森問。
「好像……好像沒有，但我有看到大陸軍人拒絕懷孕婦女的影片……說是……不能確定胎兒是不是健康、有沒有受到感染……但這麼小的孩子，還真的沒有。」
「那如果中國那邊不收趙捷桂，妳怎麼辦，妳要自己獨自上船嗎？那趙捷桂怎麼辦？」黃秉憲問。
有一瞬間，我擔心黃秉憲會扛下這個責任，他會說，如果趙家人不把孩子帶上，他要接續養育這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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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來以為……真的那個時刻到了，至少也有趙弘毅，他應該會……。」李宓說。
「但是我爸死了。」
「我知道。」李宓說，接著她沉默。
「其實如果趙老闆還在的話，他可能也沒辦法上船，畢竟也60幾歲了。」我想起他們說的年齡限制，便這麼說。
「所以我爸才會準備這麼多金條，你忘了嗎。他好像老早就知道影片這些內容了，當我跟他說，你們要去中國時，他二話不收，打開保險箱，把金條、首飾拿出來。他跟我們說，他在中國的老朋友，都說只要有錢，絕對可以打通關的……他老早就在等待機會，也有其他人在台灣的台商心心念念要回大陸，不過，我爸知道他那些朋友都是一些豬肚肥腸的損友，緊要關頭可能都會背叛我們趙家人。再說，像他一樣去過美國，會用槍的人，更是少之又少。當時我跟他描述你們的樣子，他知道你們都經歷過硬仗，他本來就等著像你們這樣的人出現，那些潛規則，他也都知道，這也是為什麼他這麼堅持要提一整皮箱的黃金、人民幣跟美金的關係，他把所有可能不利的因素，都算進去了。」趙捷森說，「我爸沒有你們想像的那麼沒有用，他也不是貪生怕死的老頭，你們也都看到了，其實如果我爸還在的話，他的槍法很有可能會是我們一家人裡面最好的。」
「不過很可惜，那一箱金條都在河裡了。」我說，「而且你爸也死了。」
更諷刺的是，你爸更是失手射死你哥，你哥原本有可能會活下來的，但……但我選擇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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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們也還是有其他首飾，不過沒有趙弘毅那一箱那麼可觀就是了。」李宓說的是昨晚從另外一夥人手裡搶來的那批。
「所以妳的計劃是……用珠寶去買通中國軍人，讓趙捷桂可以上船，但如果買通不了的話呢？」黃秉憲問，「如果不能，你們誰要繼續照顧趙捷桂，我先說，那是你們趙家人的事情，我們可不幹。」
「到時候再說吧，我不敢想。」李宓看了看趙捷森，再起身往客貨車看了一眼，「看是我這個姓李的、當媽的，愛那個小屁孩，還是你們姓趙的愛那個弟弟。」
「真不敢想。」趙捷森吐了口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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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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嬰兒的哭聲，是趙捷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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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他可是時時刻刻都在提醒我們，刷存在感哪。」李宓說完後起身。
「你幹嘛，我姊會處理。」趙捷森拉了李宓，叫她先別急著走。
「她能餵奶嗎？」李宓想了一下，「尿布也還沒換吧，欸對了，你們尿布沒拿出來吧。」
「燒了。」趙捷森說。
「沒趕時間去台中吧，尿布比較急，不然這個屁孩成天哭，總不可能每天找地方幫他洗屁股。」李宓把手機丟給我，那是從女人手上搶來的手機，「還有電，你不是要打給你爸媽嗎？跟他們說，明晚十點，台中港西碼頭，我們今天先去嬰幼兒用品店，順便給你爸媽一點緩衝。」
「我去餵奶。」說完後，李宓就走向客貨車了。
「餵奶？」我好奇地問。
「對啊，趙捷桂才快滿一歲生日而已。」趙捷森看黃秉憲探頭過去，雖然有點距離，也隔了車窗，但依稀還是能夠看見個影子，黃秉憲畢竟是男人，趙捷森見到便立即制止黃秉憲，「喂，別看。」
「哼……她大概只有這個時候像個媽媽而已。」黃秉憲裝作若無其事，反倒批評起她，黃似乎對李宓不盡心照顧趙捷桂不大諒解。我想李宓的所作所為，在他這個當爸爸的人眼裡，只剩下不可置信吧。
「大哥，你知道這附近哪裡會有嬰幼兒用品店嗎？」趙捷森問黃秉憲。
「嗯……和美應該有……不過應該會有點危險……還是要避開大一點的城鎮。」黃秉憲說。
「線西呢？我們現在應該在線西附近吧。」
「線西我印象中好像沒有，不過我有朋友在伸港開嬰幼兒用品店，記得那時候我剛出獄的時候……朋友還有帶我去那裏泡茶聊天過，應該還沒倒，怎麼了。」黃秉憲這麼說。自從李宓直白地指出他是流氓以後，他對於談論出獄這件事情似乎較自在了。
「我們可能要先去嬰幼兒幼品店一趟，李宓奶水還有，趙捷桂吃的應該沒問題，但如果拉屎或尿尿……你懂的，雖然不知道有沒有辦法讓趙捷桂上船，但即便不能上船，總是要替他包尿布……」趙捷森說。
「那不然……等他們餵奶完，我們就出發吧。」黃秉憲看了看我一眼，發現我視線根本不在他們身上。
「看什麼看，先打電話給你爸媽吧，還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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