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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那邊頓時傳來一聲長長的嘆氣，彌敦沒有說話，我也沒有要接下去的意思，恐怖的寧靜就在通話空間裡漫延，長得彷彿通話已不知不覺地被截斷。
「聽著，我平時的工作已經多得做不完，從委託分發到新權杖申請，整個協會的事都跟我有關似的，未處理的文件堆已經高得跟聖母峰一樣。現在你把這份明知道是炸彈的麻煩申請交到我頭上，要我花時間幫你審核並再提交，然後跟我說未決定好出發日子？你這是在捉弄我，還是別有意圖？」
過了一會，彌敦爆發了，連珠炮發地訴說他心裡的抱怨。
彌敦說的話不完全正確，我當時是把申請書直接交到負責的出入境委員會，只是不知為何，聯絡的責任會落在他身上。這也許是因為他是我的監視者吧，辛苦他了，不過這是他的份內事，與我無關。
「這當然不是捉弄，我是認真的，就只是未確定日子而已。」我用輕鬆的語氣重申。
先不說我一向無心捉弄彌敦，要是我真的存心捉弄他，當然不會挑這個重要和顯而易見的時機行事。
「你未確定的話，那交甚麼申請書？」但彌敦還在氣。
「我知道出國申請的核准總是要等很久，想著要是待我想出行程日子後才遞交申請，可能會無法如願在今年內出國，便把申請表先交上去了。」我說出本來不想交代的心裡話，希望能令他明白。
「原來你知道要等很久的，那麼我會希望你能在交表時一次填好所有資料，免去我的麻煩。」但彌敦字裡行間仍然全都是刺，顯然解釋並沒有用。
「日子未確定而已，其他資料都齊全的話，應該可以先交上去……吧？」我繼續嘗試。
在出國申請一事上，協會最在意的是我想要離開英國的事，離開日期和時長並不重要。如果出國這一關能通過的話，甚麼日子都一定行，應該是這樣的。
拜託，別再糾結在這件小事上，讓我過吧⋯⋯
「你剛剛在嘗試說笑話嗎？」但彌敦似乎不這樣想，一秒打沉了我微小的希望。
「不行嗎，那真是可惜。」
「其他人也就算了，你自己狀況的特殊，相信我不用多說吧。日子一定要有，規矩一定要跟隨，」說完，彌敦長長呼了一口氣，像是在控制情緒。「最近來了不少出國申請，出入境委員會的人都很忙，搞不好要等上半年才能獲得審批，不如你等幾個月後再遞交吧。」
「不，半年我可以等，就要現在交。」這回輪到我不讓步了。
「你到底是沒聽清楚還是未睡醒……就是說沒日子不能交！」彌敦大吼。
「我能想出來的，請給我一點時間。」我換上認真的語氣請求。
「你的『一點時間』是多久？一日？一個月？一年？十年對你來說也是『一點』吧？」彌敦怒髮衝冠，比平時更亳不留情地叱喝。就在他要說下去時，電話那邊的一陣震動聲打斷了他，我猜應該是手機的通知。
「啊，要開會了⋯⋯」不久後傳來他的呢喃，我看了一眼時鐘，這才發現原來我們已經聊了近十五分鐘。彌敦清了清喉嚨，再次拿起話筒：「我沒有時間跟你爭論下去，聽好了，三天！我給你三天的時間……不，三天的話你一睡便過，一星期！我給你一星期的時間，我先把文件交去排隊，如果一星期後收不到你的回覆，我就會把申請書取走，不作通知，這樣明白嗎？」
「明白。」
「希望你真的明白。想好後再聯絡我吧，再見！」
未等我回話，他便已經掛線。
如果夏洛特剛才在旁聽著我們的對話，一定會不停地絮叨彌敦沒禮教、毫不尊重我吧。
我從不介意這些事，畢竟禮貌只是包裝，拘泥於這些外表事物並沒有意思，而且這些年來對我反感的人不在少數，彌敦的程度只算是普通，早已司空見慣。除非他說出侮蔑我身邊的人的說話，否則我都不太會有感覺。
我重重靠在椅背上，全身像鉛一樣沉重，透不過氣。
何時出行呢，彌敦煩躁的質問在我耳邊響起。
我連是否真的要去也未清楚，又怎樣能答出日子呢？我抬頭對著天花板，無奈地淡笑。
我確實是想去美國找莎拉，但她會歡迎我嗎？
頭依然仰著，但眼神卻移向下方，我緩緩打開桌面下的抽屜，那裡甚麼都沒有，就只有一個雪白信封。信封的封口朝上，上面有一個海藍色的火漆印，印章裡有一隻鳥，幾條水流，以及我的名字，是代表我身份的印章；至於背面，就算不翻開，我也清楚記得寫了甚麼。
那面寫著的是莎拉的名字，以及她在美國的聯絡地址。
信的內容十分簡單，首先是一段問候，像以往的去信一樣詢問她在異國生活如何，是否習慣，之後便提出自己近期打算到美國一趟，想探望久未見面的她，問她意下如何，並表示期待回覆。這封信早在一月初遞交出國申請書前就已經寫好，但一直未有寄出，安靜地躺在抽屜裡，等待我下定決心的一天。
我坐正，取出信封，像過去兩個月許多天那樣凝視著它。心中有聲音在催促我快些走到郵局去寄信，但我卻紋絲不動。
五年沒有聯絡，突然寄信給莎拉的話，會很奇怪嗎？
如果她拒絕讓我前往探望的話，那我不就成了一廂情願的人？
本來平靜的心再一次暗潮洶湧，我放下信封，心裡猶豫不決，不敢去面對可能出現的壞結果。
「老頭，你怎麼在發呆的？跟紅髮雀斑聊完了？」這時，不遠處傳來門板被揭起的聲音，我側頭一看，夏洛特正悠閒地從她的專屬入口進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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