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昨晚凌晨的對話後,彌敦恍然大悟,終於明白平時他不容易聯絡到威廉的背後原因。
其實他早在剛認識威廉不久後就聽過對方解釋,雖然理解,但一直以為那只是威廉偷懶的藉口,直到昨晚親眼目睹,才終於真正接受這事實。
經過一晚的時間,再一次把昨晚發生的事消化過後,彌敦依然覺得威廉的睡眠時間十分荒謬。他想過這不過是威廉想好好休息而編造的藉口,但現在威廉人就在自己面前沉睡著,位置和姿勢跟昨晚幾乎一樣,臉色依然蒼白,看起來短期內真的不會醒。
事實就擺在眼前,彌敦無法改變,也無法反駁,所以他唯有選擇接受,說服自己這就是威廉異於常人的真實形態。
梳洗更衣過後,彌敦再次來到威廉的床邊,注視威廉安穩的睡容,以及平穩起伏的胸口。每次視線落在威廉的面容上時,彌敦全身的神經都在吶喊,表示想轉身離開,但每當他打算轉身時,身體卻僵直在原地,似是覺得有要事要做,不能就此離開。
那是甚麼?向他道歉嗎?但我不是理清了,那不是我的錯嗎?
對了,不如嘗試叫醒他吧?看看他是否真的在睡,還是在騙我。
「喂,雀斑,你今天沒事幹嗎?」就在彌敦想要伸手搖醒威廉時,夏洛特的質問狠狠打住了他的動作。彌敦往右邊望去,看見她坐了起來,正以銳利的雙瞳瞪著自己,藍與綠色的異色瞳令恐怖感倍添。「那麼有閒情逸致站在這裡當一尊石像的?」
「別老是那麼無禮,我有名字的,使魔。」彌敦回以冷冷一句。
他很早以前就不喜歡夏洛特總是以「紅髮雀斑」這個充滿侮辱的綽號稱呼自己,紅髮是他最自豪的身體部份,但他不喜歡自己臉上的雀斑,十分討厭夏洛特經常拿雀斑來嘲諷他。現在威廉正在沉睡,整個空間就只剩下彌敦和夏洛特,他終於得到機會,不客氣地盡情回駁。
「我只會對自己認同的人以名字相稱,你不是我的契約者,為甚麼我得聽你的說話?」夏洛特也沒有要退讓的意思。
「你就不覺得應該要為自己的主人留幾分顏面嗎?」彌敦嘗試搬出威廉,挫一下夏洛特的銳氣。
「面對任何傷害過這老頭的人,我不需要。」但夏洛特完全沒有被影響到,還狠狠地還擊。
「你還真是過分保護呢,」彌敦登時感覺到胸口被打了一下,但他依然鎮定,擺出嘲諷的笑容回應。
「跟你有甚麼關係?」夏洛特不屑地斜睨。「所以你今天就留在這裡呆站嗎?不是說要依照自己的方式調查?」
「我就是打算現在出去,不用你提醒,」彌敦拉緊外衣,拂袖轉身,背對夏洛特。「你留在這裡陪伴你的主人吧,別跟上來!」
說完,不等夏洛特回應,彌敦便急忙離開睡房,像是一秒都不想再與夏洛特身處同一空間似的,頭也不回地衝出房間。
在旅館的餐廳吃著早餐,享受一個人的安寧,彌敦忽然察覺,原來單獨的時光那麼珍貴。
沒有那煩人的虛假笑容時刻在自己面前出現,彌敦覺得現在簡直是三日以來最美好的時光。他掛著從未在威廉面前展現的舒暢笑容,把切成片的肉腸逐一放到口中。昨天還覺得味道一般的肉腸,不知怎的,今天好像變好吃了,就連一看就知道是從罐頭倒出來的蕃茄焗豆,也在今天變得特別美味。彌敦在心裡暗暗決定,他一定要好好善用接下來幾天的時間。
整個早餐時間裡,餐廳裡就只有他一人。他在餐廳裡坐了兩小時,從十時半坐到差不多十二時半,但其他旅館客人一直沒有現身,就連那個總是喜歡走來走去的服務員也不見蹤影,就只有老闆一人忙於整理,但他似乎不太想搭理彌敦,有意無意地與他拉開距離。
整間旅館十分安靜,沒有人走來走去的聲音傳出。彌敦大快朵頤的同時留意到不妥,但他沒有任何動作,只是靜靜地觀察。
吃完早餐後,不浪費一分一秒,彌敦立刻離開旅館,開始他的調查。
一道濃霧重重籠罩整個烏都米爾,明明已經是中午,但天色卻陰暗得跟入夜一樣,跟前兩天的晴朗天氣截然不同。在濃霧中走著,彌敦幾乎伸手不見五指,他強烈地感覺到一陣異樣的寒意,那不是源於霧裡的水氣,而是被甚麼監視著的視線。
街上鮮有行人,店舖也鮮有開門做生意。每當與途人擦身而過時,彌敦都會學習威廉那樣,努力擠出善意的笑容,但不同於昨天,村民的反應都很冷淡,不少人甚至回以銳利的回瞪。彌敦雙手插進外衣的口袋裡,乍看來是因為寒冷而縮起身子,但其實他的雙手都握著魔法寶石,以防遇上緊急關頭時能立刻反應。
昨天到訪過的花店,今天沒有開門,在旁邊的二樓露台悠閒地喝茶的少婦,今天也沒有現身。彌敦聚精會神,嘗試感知店舖和屋內的氣息,令他驚訝的是,他發現裡面居然一個人也沒有。他壓下吃驚的心情,裝作漫不經心地散步,經過每一戶人家時,暗地裡用同一辦法感知,發現村內一半以上的人都不見了。
他昨天跟著威廉在村內調查時,就有偷偷地用魔法掃瞄每一所房子和店舖,以感知到的氣息數算村莊的總人數,昨天得出的統計是一百五十二,但今天他數了三次,都只數到七十三人。
以烏都米爾的面積來看,這裡只住了一百五十二人就已經夠奇怪了,現在還在一夜間少了一半以上的人。一條普通的村莊,不可能在一夜間無故不見了一半以上的人,而且村內有如此大規模的失蹤案,村民們一定會坐立不安,聚集在廣場上討論,甚至已經報警,不可能像現在這樣,沒有絲毫動靜。
昨晚那些拿著斧頭攻擊的人影頓時浮上彌敦心頭。他直覺覺得,那些人影就是消失了的村民,他們因為被消滅了,所以才會失蹤。
但他未敢下判斷,覺得需要更多證據證明。
拐了兩個彎,走進一條小巷後,巷子盡頭的微弱光線吸引了彌敦的注意。他走近,發現是一間正在營業的書店。打開木門,進入店舖時,濃烈的木香、鮮明的霉味和溫和的油墨香氣頓時撲面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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