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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街上，強風陣陣，刺骨寒風不停地拍打我。即使我已經穿上羊毛大衣，但還是感覺得到強風每分每秒都在我的皮膚上劃下割痕，不論是臉，就連雙手、雙腳，全身都無一倖免。世界像是在排斥我，告訴我不該存在，我彷彿要被切成碎片，散落在地上，隨風逝去。
嗯，走吧。
我逆風而行，在本來給車走的馬路上行走。午夜時分，整條路上就只有我一個人。馬路兩旁泊滿了私家車，看起來很擠擁，但其實裏面一個人也沒有；兩邊的房屋都住滿了人，但燈光都熄滅了，再沒有人的氣息。
很安靜，彷彿整個世界就只剩下我一個人，剩下那個迷失的我。
我一直走着，並抬頭仰望。月光高掛天上，柔和但冰冷的銀光照亮了我眼前的路。我就像是個追逐月亮而走的孩子，一直往上爬，想要更為接近她。但我漸漸發現，無論我如何走，左轉或右轉，眼前的路一直都是上坡，彷彿沒有盡頭──
一想到這裏，我頓時停下來。眼前的景象頃刻無限拉長，我看到自己被困在沒有出口的迷宮裏，徬徨而得不到解救。
不，不是這樣！
無終點的前路給予我巨大壓力，我又再感到透不過氣，立刻打消了要繼續走的念頭。
不如到公園去吧。
我不太平穩地呼了一口氣，轉身折返，往腦海裏唯一想到的公園──克魯克斯谷公園走去。
走進公園，跟外面的街道一樣，這裏也是一個人都沒有。我穿過一排樹木，畢直往公園中央的湖走去。月光灑在湖面上，波光粼粼，湖水被染上一層淡薄銀光，清澈地倒映着彎月之姿。我凝視着湖中央，靜止數秒，突然輕輕揮手：
「『冰柱』(Columna)。」
腦海閃過一個念頭後，我立刻不假思索唸咒，利用湖水在湖裏變出一條冰柱。冰柱由無到有之間只相差十秒，它閃亮如鑽，高得彷彿能夠支撐天空，在湖中巍然屹立。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做出幾百米高的冰柱，別說是其他人了，就算在我的個人記錄裏也是數一數二的高速。達成了成就，理應會感到高興，但我看着這條也許比巴黎鐵塔還要更高的冰柱，卻完全提不起勁。
不，我不是想這樣。
我再一揮手，冰柱瞬間崩塌，冰塊頓時悉數回歸到湖水裏去。我望着遍佈冰塊的湖面，伸出手，心想：是想把整個湖都結成冰嗎？
不，不是。
我嘆了一口氣，把手縮回。散了步，用了魔法，但心裏的那道憂鬱依然沒有散去。
回家嗎？
不，我不想。
該到哪裏去？
我不知道。
我緩緩離開克魯克斯谷公園，漫無目的地四處走着。腦袋一直放空，我就像個徒具空殼的人偶，沒有靈魂，任由身體控制自己的意志、前進方向，所有一切。
到我再回過神來時，是耳邊傳來的一堆刺耳音樂，把我嚇醒的。我抬頭一看，只見眼前五光十色，不再只有黑和銀；大街的橙黃燈光耀眼非常，有些店舖從窗戶透出霓虹燈獨有的紫與藍，兩邊都是酒吧、酒館；而路上的都是穿得單薄，外表年齡跟我差不多的年輕人。
原來我走到西街了嗎，我心裏說。走進了這個年輕人最愛的夜生活之地。
天氣寒冷，但無阻年輕人外出狂歡。他們不少人都在外衣裏穿着短袖衣服，男士大多身穿圓領衫和牛仔褲，有些女性則身穿一些會露出肩膀的上衣，又或短得要露出屁股的短裙，好像完全不怕冷似的。他們走在街上，開心地聊天，有些更在唱歌，掛在臉上的表情都是歡樂而陶醉的。許是夜深，喝得多了，當中有些人走路不穩，他們手上拿着大小酒瓶，走得跌跌撞撞的。酒精和歌舞給予他們暫時的快樂。一時麻痺了生活的苦悶。
喝了酒，就可以開心起來嗎？
不，不要了。在虛幻的夢中醒來時，會發現現實的苦痛仍在，這份巨大的落差只會令自己更為痛苦。百多年來，我不是沒有嘗試過用酒精去麻醉自己，但每次醒來後，都只會更加痛苦，所以很早便戒掉了。
我心裏的痛，不是一杯，甚至一缸酒，可以輕易化解的。
我嘆了口氣，畢直從年輕人當中穿過去。途中我聽到有些人對我打招呼，也有對面行人路的人對我這個無論是衣着或神情都格格不入的人叫囂，但我一概沒有給予回應。我低着頭，沿着他們的反方向而行，漸漸遠離這些虛幻的五光十色，很快身影又再落得孤單。
我的道路、方向總是與他人有異。他們往右時，我便要往左；就算某天幸運遇上一位同路人，也在攜手走過一段路後，終究要在某個路口揮手道別。
每次到一個地方，我都只會暫時停留。不論是倫敦的家、雪菲爾的家，以往住過的不同地方、魔法協會等，一切種種，都只是我暫時的居處。他人常說的歸處，是一個不變的地方，是帶來安心的源頭，但對我而言，那是一個定義會浮動的名詞，一個不會為我帶來安全感的「地方」。
我從來都不屬於任何一個團體，沒有真正的歸屬，也沒有能回去的地方。
不經不覺，我穿過了市中心，彷彿是心深處的潛意識有所暗示，它把我帶到雪菲爾火車站的外面。火車站仍未開門，我走到火車站外面廣場的水泉旁，沒有離開，而是選擇坐在這裏，放空自己。
有時候，我會希望有一個可以回去的地方，希望找到一個可以完全接納自己的歸處。我努力了，很努力了，但花費了那麼多年，自己依是一個在外飄泊的浪子。
一回想起這些年被他人拒絕、被排斥，身心被傷得遍體鱗傷，但仍要笑面迎人的自己，以及那些死而復生後，全身劇痛，明明乏力但又要咬緊牙關堅持下去的自己，此刻我全身感到無力，很想就此倒在地上，一睡不醒。
這些事，還要發生多少次才會完結？
我累了，受夠了，沒法再堅持下去。
可以拋開一切，從所有的目標、責任間逃離嗎？
讓我休息吧，我真的透不過氣，不想再走下去了。
我抬頭，這時發現火車站的門不知在何時已經打開了，遠處傳來火車駛來的聲音，應該是今天的第一班列車。
沒有帶着任何想法，我就這樣走進火車站大堂，走到顯示屏幕前，注目凝視屏幕上所寫的列車資料。因為才剛開站，駛進駛出的火車不多，所以屏幕上只顯示了幾班車的資料。有些是南行至倫敦，也有火車是往蘇格蘭等北邊去的。
不如，離開吧。我心裏冒出一個念頭。
離開這一切。
兩句話在心頭浮現後，我的心頓時覺得踏實了些，整個人好像沒那麼沉重了。看來，這應該就是我想做的事了。
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我再抬頭看一次顯示屏幕，在上面隨便選了一班火車後，便往月台的方向揚長而去。
《威廉棉花糖》系列3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2O0txRvuV
繪師：橘子樂園
「我從何處來，又該往何處去。」3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TdpA4aJiR
高掛的月亮保持沉默。3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JxIysMVQ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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