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初春的涼風伴隨下,我如閃電般在一個又一個人類之間穿梭。路上的行人如同想要踐踏在我身上的巨人,道路旁邊的草叢則是纏繞我腳步的障礙物,但我一概沒有理會,心裡只想著一件事,要遠離那個家,越遠越好。
我沒有在意自己往哪個方向跑,也沒有特定目的地,腦袋完全放空,任由體內那份貓的本能和想要奔馳的欲望操縱自身。不知過了多久,待四腳的肌肉都在散發痠痛,柔軟的腳掌無法緩衝踏在水泥路上的痛楚,全身的關節都在哀慟時,我總算願意減慢速度,從跑的,變成走的。
腳下一直傳來凹凸不平的磚頭質感,腳掌感覺冰涼,而且兩邊空蕩蕩的,感覺就像在走鋼線一樣。我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原來正站在屋簷上,只要不小心往兩方踏去,就會失足滑到約十米下的地面。看見眼前有個煙囪,我敏捷地一步跳了上去,坐在這個穩固的柱體上,眺望四方。
原來我走了那麼遠啊……
四周附近的景色十分陌生,我能夠從獨立屋的大小、樣式,大概判斷到自己仍身處雪菲爾,貓的本能也在訴說一樣的事。威廉的家應該是在東北方的位置吧,但現在空氣瀰漫著薄霧,從這裡看不清那邊,只能模糊地判斷出大致的方位。
舒爽的涼風夾雜著一絲春日才有的濕氣,輕輕吹拂我的觸鬚,擦過我保養有致的毛髮,彷彿在平靜我的心靈。呆坐在煙囪上,我放空思緒,呆滯地俯視四周,安寧逐漸填滿我的心扉,當心靈平靜如水時,我慢慢發現,原來心中的怒氣不知不覺經已消散。
這次到我跑出來了呢,我突然想到。一有不順心的事便跑出來,這不是那老頭很喜歡做的事嗎,原來我也一樣。
……不!才不一樣!他是離家出走,我是散步而已,有很大不同的!
我才不會跟那個人一樣!別把我跟這個會倒水在我身上的可惡人類拉在一起說!
一回想起不久前被他壓在浴缸裡沖洗,那個想逃又逃不掉的屈辱模樣,一道無名火又在我的心裡燒起。我不滿地「嘖」了一聲,三步併成兩步,急忙從煙囪跳到地面上,氣噗噗地向著離家更遠的方向走去。
那傢伙一定在等著我回去吧,我的腦海頓時浮現威廉站在家門,憂心地等待著的模樣。但我拒絕!
在我消氣之前,我是絕對不會回去的!
想我回去?行,來找我吧!
上次是我去找他,那麼這次該輪到他來找我吧──但前提是要知道我在哪裡,還有跟得上我的腳步!
「啊,是貓咪啊!」
沒走幾步,面前便出現一個貌似是學生的金髮少女,擋住我的前路。她一見到我,就立刻露出閃亮的眼神,蹲在我面前,伸出手想讓我聞。
沒錯,我是貓,你前輩子沒見過同樣的生物嗎?
還有,我跟一般的家貓不一樣,別以為我會卑躬屈膝,隨便聞陌生人的氣味,然後毫無節操地蹭上去!只有被我看中的人才能有資格碰我,更不要說可以摸我了!
我立刻別過頭去,毫不客氣地在她身邊繞過,眼角的餘光看到她定在原地,失落地垂下頭,但我不作理會,快步離去。
我繼續依照本能,漫無目的地漫步,走了一段路,穿過一些草叢,眼前迎來一片寬闊的草原。眼前的景象十分熟悉,原來我不知不覺進到某所公園。
天色依然灰暗,令本應綠油油的草地也黯然失色,失去了平日應有的光彩。總覺得眼前黑壓壓的,我垂頭一看,發現身下的綠草都被巨大的影子遮蓋,再抬頭望去,便看見身後原來有兩棵高大的綠樹,它們的枝葉多得把整片天空擋住,不讓任何光線透進來。
真好呢,處在影子裡,我頓時感到安心。身為暗系生物,我和所有散發著暗系氣息的事物,例如影子、樹木,都相處得很好;水也是暗系沒錯,但那是例外,因為貓的危機本能蓋過了對水的喜愛。我能用水魔法,也能碰水,但絕對不能被水澆到。
說起來,這兩棵樹和草地有點眼熟,難道我不為意地回到了家附近的黃松嗎?
不,不可能,我沒可能那麼糊塗的!應該只是兩地有所相似而已。
這城市的公園還真的有夠多,好像每走幾步就會有一個似的,而且每個公園的樣子都長得差不多,很難令人辨別自己身在何處。
「啊──!」就在這時,一陣疲勞感忽然毫無預警地衝上腦袋,我張開嘴,打了個大哈欠。
走了半天的路,感覺很累呢,有點想睡了。
我往後方望去,左後方大樹的旁邊感覺很陰涼,看起來是個很適合暗系生物的休息地。決定了,就到那邊睡個午覺吧!
我伸長身子,伸了個舒適的懶腰,覺得全身的筋骨都通暢後,便踏著輕快的腳步走到樹下,坐到看中了的位置。
嗯,這裡不會被陽光照到,樹葉和泥土的軟硬度也適中,就像家中的貓窩一樣,軟棉棉地包裹著身體。很舒服呢,感覺可以睡一個安穩的長覺。
我把手腳逐一收在身體下,摺成舒適的角度,尾巴貼緊,並把頭躺在其中一隻腳上。見一切準備妥當,我緩緩閉上雙眼,徐徐進入美好的夢鄉。
陰陰涼涼的空氣真的很舒服,而且微風吹過樹葉的聲音沁入心扉,要是沒有人叫醒我,我感覺可以在這裡睡個兩三天……
「……裡有貓咪啊。」
「……這裡!」
「真的呢。」
「是貓咪啊!」
才睡了沒多久,感覺要開始見到夢境的大門時,一些煩人的噪音突然傳進我的耳裡。我摺起耳朵,打算裝聽不見,但聲音越來越近,令我不勝其煩。
好了,到底是誰那麼大膽,阻礙我的美好午覺!
我猛然瞪開眼,發現眼前不知何時多了幾個巨大的身影,四方八面地把我重重包圍,像巨人俯瞰小人一樣垂下頭來,仔細打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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