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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我起床後便立刻到威廉的房間探望他。
當天我並沒有任何出門計劃，照平時的習慣，應該會編程到午夜四時，再睡到早上十一二時的。但昨晚的事在各方面都超出我的預期，像是在極限挑戰一樣，令我身心俱疲，因此我一回到房間便立刻倒頭大睡，第二天一早不用鬧鐘便已經醒來。
你以為我是因為早睡才早起？才不是，我是睡得不好。躺在床上的時間有八小時，但真正熟睡的時間應該只有三小時。威廉的事一直在我心裡牽掛，他那冒著冷汗、緊皺眉頭的痛苦模樣在我的腦海中揮散不去。我擔心他，同時也覺得自己很無力。
我這輩子未曾遇過有身邊人病倒，更不要說照料他們了。自知自己並不擅長照顧他人，因為我的感知並不敏銳，或者該說，感知與一般人有異，常常讀不懂其他人的感情和他們言行表情間想表達的意思，所以我是有些刻意避開與其他人相處，更不要說照顧這種要把心拿出來的累人舉動了。但面對威廉，我的心對我說想做更多。我想他快點好起來，不想他再這麼辛苦。
這，大概就是友情吧。就算只是我一廂情願的，我都不後悔。
我悄悄地再次進到威廉的房間，儘量不發出任何聲響。他仍然在睡，樣子跟昨天沒太大差別。我用體溫計替他量了體溫，發現已經下降至三十九度，但還是未降至正常體溫。
也是呢，我忍不住嘲笑自己的急躁。怎會一晚過後便完全退燒的，除非那瓶水是神仙水。
我又到書桌前的椅子坐著，打算坐到威廉醒來為止。但過了一個多小時，他仍未有要醒的意思。眼見他好像沒甚麼事，我便打算回房間做些功課，順便設定一個兩小時的鬧鐘，兩小時後再上來看看他有沒有需要甚麼。正當我要踏出房門時，威廉好像有些動靜。
「……嗯……」
他醒來了？我立刻回頭，走到床邊，卻發現威廉仍然在睡夢當中，雙眼緊閉，但表情好像有些難受。
「威廉？」我輕聲呼喚。
威廉仍然緊皺眉頭，似乎聽不到我的聲音。他的動靜也吵醒了在夢鄉的小夏洛，牠坐了起來，望向威廉，與我一樣面露擔憂。
「……不要……」
威廉呢喃道。說完，他忍不住咳了兩聲，但人還是沒有醒來。
照這個樣子看，是作惡夢了嗎？
「威廉，該醒來了，你在作惡夢。」嘗試喚醒他的同時，我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但沒有甚麼效果。正要收回手之際，突然有股力量輕輕握著我的手，我低頭一看，發現居然是威廉。
「威、威廉？」我嚇了一跳。發生甚麼事了？
「……別離開……」威廉沒有鬆手，反而握得更緊。
應該是夢裡見到甚麼不好的東西吧？我抑壓著對他這個突如其來舉動感到驚奇的心，半跪在床前，輕聲地問：「怎麼了？」
「別拋下我一人……」
聲音雖然微弱，但很清楚聽得出他在懇求。他的語氣比平日所見的都更柔弱，像隻求憐的小貓。此刻的威廉，看起來是卸下一切對外界的防備，真誠地在懇求。
是害怕自己一個人待著嗎？我沒法完全理解當下的狀況，勉強明白的是，也許他需要陪伴吧。
「我不會走的，你放……」
「……莎拉……」
正當我要安撫他時，一個名字從威廉的口中滑出。
我登時怔住，完全反應不過來。
莎拉是誰？
我有點戰戰兢兢地望向小夏洛，牠好像也嚇呆了，只顧大眼瞪著威廉；至於威廉，則是在說出這個名字後，眼角流出了一滴淚水。淚水隨著他的臉頰滑下，落到枕頭上、化開，漸漸失去蹤影。
哭了？我、我該怎麼辦？
這個發展完全超出我的想像，也完全超出我既有知識所能處理的範圍！
我瞪著威廉，仔細觀察他的下一步反應。那滴眼淚過後，他沒再繼續流淚，但還是握緊我的手，不讓我走。
「放心，我會在這裡的，安心睡吧。」
看見威廉這個樣子，想著他應該需要這句話吧，我輕聲對他說，並把另一隻手疊在他的手上，望他安心。
似是聽見了我的說話，威廉的表情放鬆了些，緩緩放開了握著我的手。他再沒有說夢囈，看來似是惡夢散去了。
看來沒事了……慢著！我收回雙手時，突然察覺到有甚麼不對。
這怎麼辦？我、我好像不小心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
威廉平靜下來了，這時卻輪到我開始慌張起來。
我本來只是來看看他的情況而已……被他知道我看過其軟弱的樣子，還聽到其夢囈，他會否覺得我是個偷窺狂？又或者覺得我侵犯了他的私隱，以後不想理會我？不行啊，這樣不就是前功盡廢？
我掛著一副焦急的模樣，又再望向小夏洛求救。牠先是斜望我一眼，然後頭轉了一個圈，再用四肢稍微梳理毛髮，然後躺在威廉的被窩上休息。看起來牠似是對我不理不睬，但也許是我的錯覺吧，我覺得牠這一連串的行為在對我傳達一個訊息──
「放鬆點吧，不會有事的。」
小夏洛，總能看得穿我的心思呢。
我輕輕一笑，肩上的重擔登時消去一半。
我把椅子拉過來到床邊坐下，打消了本來要回房間的計劃，如剛才的承諾般一直陪伴著威廉。也許是有我們的陪伴吧，他一直睡得安穩，再沒有作惡夢，直到過了中午才慢慢醒來。
之後幾天，我幾乎都是在威廉和我的房間之間往來，一直關心他，直至他完全康復為止。他沒有說甚麼，但對待我的態度軟化了些，我也不再慌張，在摸索到的界限內盡量表現出想展現的情感。他不抗拒我的打擾，而我也絕口不提惡夢的事。
二人的關係似乎經此一事，在無言中進展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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