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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鐘前聊完了，拜託別整天叫我老頭好嗎？聽著聽著，真的會覺得自己很老。」我說時稍微瞪著她，嘗試抗議一下。
「那你確實是老啊，雖然比我年輕，」夏洛特說時，嘴角神氣地向上剔了一下。「那麼他有說甚麼嗎？申請核准了嗎？」
「沒有，他說有些地方要修改，申請表要再遞交一次。」一想起剛才和彌敦的對話，額頭便是一麻，我低頭按壓鼻樑，想要驅走麻痺。
「唉，這傢伙就是固執，只會依照規矩行事，腦袋都不會動的。」一如我的猜測，夏洛特果然感到不爽。
「還有，他叫我在一星期內決定好起程的日子。」我壓下聲線補上一句。
「起程？」夏洛特瞪大雙眼，一臉驚訝地看著我：「你不是決定了日子的嗎？」
我移開視線，一言不發。
她不滿地叫了一聲，然後默默地跳上我的大腿。未被修剪的指甲陷進我的大腿，尖銳的刺痛彷彿是她給我的懲處。
「咦，這不是給那魔女的信嗎，原來你還未寄出？」一跳上來，夏洛特就看到被我放在桌上的信件。
我輕輕點頭。
「為甚麼未寄的？你不是說要先問她一遍嗎？」她追問。
我沉默不語，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
「你到底是想怎樣？到底是不是要去的？」見我態度消極，夏洛特受不了，開始質問起來。見我沒有反應，她用其中一隻腳掌大力按我的大腿，並狠狠瞪著我，逼我開口回答。
「……我在想，莎拉會否不想跟我見面。」我垂著頭，用近乎呢喃的聲線說。
夏洛特頓時不可置信地驚呼：「甚麼？」
「我們分開了十五年，斷絕了聯絡已有五年，現在突然去信，一問就是求見面，任誰都會覺得太突然了吧？而且想見面的人是我，她未必有一樣的想法，這不過是自己的一廂情願而已。」我說出纏繞在心頭多月的糾結。「況且見了面又如何，會帶來甚麼改變嗎？見到她了，我又能說些甚麼？」
對她說，我很想你，想你回來嗎？
為甚麼十五年前不說，十五年間不說，偏偏現在才說？
「這些在見到她時會很自然地想得出！其他人也許不知道，但我最清楚，你心裡收藏了多少想對她說的話！」夏洛特不滿地反駁。「別只在夢囈說，有想要傳達的，就對著本人說一次！」
「你根本不懂，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沒那麼簡單的！」或許是因為心情不佳，我罕有地無法維持冷靜，忍不住激動起來。就在我想要說下去時，這時靈機一觸：「對了，她一直不回信，可能是已經有了新的對象，忘記了我呢？如果是這樣，我就更不應該打擾她！」
「你在找藉口方面的修行十分卓越呢，」夏洛特無奈地搖頭。「如果莎拉有了新的對象，你覺得崔弗不會告知你嗎？」
「崔弗？為甚麼他要告訴我？」我不解。
崔弗是莎拉的管家，也是她的遠親，他的家族代代侍候美狄亞家，一直擔任美狄亞家的僕人。在莎拉不在英國的這些年，崔弗一直擔當美狄亞家的代理人，所以莎拉的近況，崔弗一定最清楚。
「為甚麼？向你宣告他最愛的小姐已經選擇了別的人，這樣他就可以無情地將你踢離美狄亞家的庇護。」夏洛特說時攤開雙手，一副「這不擺明著嗎」的樣子。
「但他會接受到莎拉有新對象嗎？」我問。
「你到底是裝傻還是真的不懂啊……」夏洛特無奈地長嘆一口氣。「他這種人，就算莎拉不選擇他，會寧願她選擇其他人，總之不是你便可以。他甚麼也沒說，即是一切都沒改變。」
「真的是這樣嗎？」我依然疑惑。
「別想太多了，去就是了。」夏洛特肯定地回答。
她用那雙異色眼瞳凝視著我，深邃的藍與綠中閃爍著確信，但仍驅不走我心裡的不安。我用眼瞄了一眼桌上的信封，想要解釋，卻欲言又止，最後輸出的只是一口嘆氣。
「唉，算了，」見我仍然猶豫不定，夏洛特的耐性似乎也用盡了。「明明就是想去找人，我真不明白你還要猶豫些甚麼。該說的話我都說了，你自己好好想想，一開始為甚麼想去找她，以及她在你心目中到底佔有甚麼地位吧。」
說完，夏洛特立刻別過頭去，一臉不悅地跳到地上，並快步跑出門口，就此沒了蹤影。
我愕然地看著房門，貓專用入口的門板正大力擺動著，彷彿夏洛特經過時，把全身的怒氣都殘留在門板上，直到的門板停止搖動，我才回過神來。
怒氣隨著聲音在空氣中散去，但房間的寂靜卻把好不容易消散的鬱悶帶回來，我把信封翻了過來，莎拉的名字瞬間把我的注意力吸了過去，朦朧之間，她的樣子慢慢在我眼前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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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我們並不適合待在對方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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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十五年前分別時，莎拉對我說的一句話在耳邊響起，如刺般深深刺進胸腔，痛覺狠狠地把我拉回現實。
我無法忘記那天在機場臨別時想要挽留，想要抓住她的手，但她卻在我面前越走越遠，從此再無見面。
時月過去，我們之間的關係有所改變了嗎？那些曾經深入骨肉的傷痕淡去了嗎？還是仍然沒變？
彷彿在回應我的問題，腦海頓時閃過一道又一道與她有關的回憶，掀起的感情不論正面與否，均化為重壓，如巨石般壓在胸口上，令我沒法嚥氣。我感覺自己再一次在深海裡浮沉，但跟夢裡不同的是，再沒有柔和的金光把我拉起，我只能墜落，往深處的黑暗墮去……
不，不要。
我倏地站了起來，恍如把頭伸出水面，呼吸急促，像是快要溺斃般，大口奮力地吸入空氣。呼吸久久不能平定，我張望四周，突然意識到再待在這個空間，就只會繼續感到窒息。
目光此時落到大門上，我二話不說，打開門離開了書房，回到睡房隨手抓了一件外套後，便衝出了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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