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巴士上，長久兄妹在後方席上各坐一邊，分別靠著自己那一側的車窗往外凝視，彼此之間不發一言。而蕭智堯跟舞木嘉正則坐在車門附近，不敢插手到這尷尬的兄妹關係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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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的比賽，長久和彥全程都看在眼內，包括他們三個在背後搞的這一連串小動作，當然也目睹了調整後球隊的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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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並沒有對蕭智堯及舞木嘉正說什麼難聽的說話，相反他還毫不吝嗇地表達了自己的感謝之情，但卻頗為嚴厲地責怪了擅自行動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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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官難審家庭事，雖說早就是成年人，但與日本人文化有一定隔閡的蕭智堯也不好意思說些什麼，只能先靜觀其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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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士到站後眾人準備分開，長久兩兄妹再次向他倆道謝，這鬧劇般的一天算是暫時落幕了，舞木卻在這個時候提議四人一起去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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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智堯斜斜地瞄了他一眼，也很識趣地附和了這個提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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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好意思，你哋食啦，我仲有啲嘢做。」長久和彥很有禮貌地揮了揮手，不等他們再作回應便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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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咪鬼理佢，佢啲性格就係咁乞人憎，」長久真穗一臉不滿地看著哥哥說道。「嘥咁多心機嚟幫佢，結果反而俾佢鬧返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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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佢驚你等陣做錯咩反而俾隊友責怪呢。」蕭智堯苦笑著嘆了口氣。「肚餓啦，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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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他本並不想參與到涉川青井足球部的事情當中，不過既然把這個頭都開了，送佛送到西也不是什麼難事，更何況他也能因此有些得著，也能幫助舞木嘉正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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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這個踢法上甚有摯友影子的隊友，不由得又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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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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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偉豪站在前頭，接受足總主席掛在頸上的銀色獎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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頒獎儀式的流程有點像歐聯決賽那樣，先由官員為落敗的一片頒上銀牌，然後雙方球員在通道上互相致意，再讓勝方走上球場中央那盛大的頒獎台上，接受金牌、歡呼、掌聲，還有漫天的飛絮禮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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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亞軍的那一方則只能站在攝影機與觀眾的視線之外，默默地鼓著掌，目睹並接受著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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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覺唔覺得用呢個角度同身份去睇呢件事……會有啲令人覺得唔忿氣？」看著羅學強的球員們一個一個地走上去，滿臉笑容地對著攝影機握拳大笑，鍾偉豪突然嘆了口氣，朝身邊的李向名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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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向名有點沒反應過來般看了他一眼。「無乜感覺，我單純只係覺得好嘥時間，好想快啲返屋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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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喺今日嚟呢度之前，或者係更早之前……更早之前……」鍾偉豪彷彿是將什麼能勾起回憶的手柄愈拉愈後般側著頭轉了兩圈，然後不由得又嘆了口氣。「其實我真係無想像過理善會有一日可以嚟到香港大球場，更加無奢望過球隊會有勝算企上嗰個頒獎台度慶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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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能在這裡收穫一個入球，讓球隊拿一個相對體面的亞軍，本來就是理善今天來這裡的目的，而不是什麼力爭冠軍，這是大家都知道不可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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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係原來用落敗者嘅角度去睇呢件事，無論本身個要求Set得幾低，對勝利幾無渴求都好，都係會覺得好唔忿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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隊友們反應與情緒都不一，有些就像這位隊長般，對於應期而至的失利氣忿不已，也有些看起來意氣勃發的，立志下次要做得更好的，又或是一臉失落的，各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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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向名不知道該回答些什麼，只能輕聲而平淡地應了一句，木無表情地盯著那些意氣風發的對手們，包括向自己投來異樣眼神的梁博豪—不過至少那眼神並沒有什麼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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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知道以後仲有無機會踩到香港大球場嘅草地……」鍾偉豪忽然低下頭去，面露微笑地輕輕跺了一腳。「我唔似得你哋咁有天份，我覺得終有一日會喺電視度見到你同老魚同紙鷂，或者阿釗都有可能……我真係好羨慕你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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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滴淚水從這名臉容堅毅的隊長臉上劃過掉到這大球場的草地上，李向名依舊沒有答話，只是笨拙地遞出右手，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繼續不那麼享受地沐浴在羅學強中學響亮的校歌之中，靜待這場頒獎禮的流程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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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召禧早早便守在了理善的更衣室門前，他並沒有觀看那場意料之中的頒獎禮，雖然這麼想可能不太公平，但羅學強眾人的表現在他看來並沒有多少驚喜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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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要講呢刻嘅實力嘅話，李向名嘅實力喺羅學強都未必踢到正選，更加唔好講港青，波底比較差嘅安子釗就更加唔使講，」他還記得剛才馬志誠跟他聊天時說的話，而這也是他心中確切的想法。「但作為教練，或者係助理教練……我哋有時睇嘅唔應該淨係眼前嘅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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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當然，公平也是他們必須要考慮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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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今天他來到這更衣室門前，並不是要告訴那兩人他們被選進港青了，也不是要很明確地給予他們什麼一次試訓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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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來這裡的目的，只是單純地通知他們一聲：你們擁有足夠打開這扇大門的潛能，但能否憑藉雙手將其推開，便需要看自己接下來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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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幾分鐘，彭為海便領著那群心情複雜的小孩子漸漸走近，他識趣地走到了一旁，並沒有堵住那兩人的去路，那也很有目的性地與彭為海四目交投了短暫的幾秒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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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Sir，歡迎。」彭為海笑著走近。「上半場係……馬志誠先生，而家又到陳Sir你，理善更衣室今日真係蓬蓽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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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好咁講，你班細路有料到，係佢哋應得嘅。」聽到馬志誠的名字後陳召禧不由得笑了一聲，但他能理解李向名把這位前港隊隊長吸引住的理由。「其實蕭智堯同我極力推薦咗李向名同安子釗，想我考察下佢兩個有無加入港隊嘅可能性，咁我而家嚟就係……等佢哋沖完涼換完衫再傾兩句都得，唔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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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為海回頭朝更衣室內看了一眼，球員們基本上都沒有急著換衣服去洗澡什麼的，要不就是趁還穿著這件球衣在忙著合照，又或是坐在長椅上仰著頭，回憶剛才球賽上的種種畫面。「算啦班細路唔知要玩到幾時，我叫李向名出嚟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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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咁麻煩晒，唔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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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發給陳召禧的短訊中，蕭智堯有強調過李向名是非常固執的人，他會固執到不知不覺間連自己都騙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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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佢之前曾經拒絕過你哋，但請你相信佢係真心鍾意足球，佢而家表現得唔在意只係因為佢仲未意識到呢一點，同埋自己內心唔想去承認咁解。』」陳召禧抬起頭，將眼神從手上的電話移開，不鬆不緊地盯著李向名的雙眼。「呢段說話係你死黨蕭智堯特登喺日本Send過嚟同我講嘅，因為之前我哋都有同事邀請過你但你拒絕咗，咁我當然唔會去強逼一個無意願加入港青嘅人加入，但經過今日場比賽之後，我唔知你自己嘅諗法係點，但我認為以你嘅天份，真係可以不妨試下，話唔定你會喺高水平嘅比試中搵到真正屬於呢項運動嘅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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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眼前港青教練滔滔不絕的勸說，李向名還是欲言又止地沉默了幾秒，隨後又開口婉拒了對方的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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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博豪可以話係而家你呢個年齡層入面，香港最頂級嘅前鋒，你覺得同佢交手都係搵唔到足球嘅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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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都唔係……」李向名搖了搖頭。「或者真係好似蕭智堯所講咁，我係鍾意踢波嘅，踢波時我確實係覺得開心，亦都有滿足感，無論對上咩對手我都享受呢項運動……但我只係抗拒嗰啲千篇一律嘅訓練，抗拒為咗爭奪正選位置而要去爭取表現之類，我成日都覺得，既然自己無其他人咁熱愛呢項運動，無其他人咁想喺足球上得到成功，咁我何必要叉一腳埋去同其他人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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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唔想有朝一日，可以同佢兩個一齊踢港隊，喺呢個大球場接受幾萬人嘅支持同歡呼咩？」陳召禧苦笑著蹲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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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但一諗到中間可能要經歷好多痛苦同努力先可以到達，」李向名毫不猶豫地回答道，他的腦海裡也短暫地浮現了一位女生的臉孔，但也沒能改變他的想法。「我就覺得唔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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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李同學啊……」陳召禧不由得笑出了聲來。「如果可以唔使付出就有回報，呢個世界嘅一切事物仲有意思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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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向名沒有回答，只是笑著聳了聳肩，就像他這個年紀本來就該有的淘氣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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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啦既然你本人無呢個意願，咁我都唔強求，」他深深地吸了口氣並站起來，從胸袋裡探出了一張卡片遞到他手中。「如果你改變主意嘅，在公在私，我都可以特別為你安排一次試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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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向名伸出雙手接過卡片，那上面有著他的名字、頭銜與聯絡方式—相信對很多同齡的球員來說，這是一張做夢也想得到的卡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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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有一句說話我一定要同你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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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球其實可以用複利息嚟比喻，我知道你數學成績好好，一定明我講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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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早一日踏入呢個世界付出努力，你日後所獲得嘅回報就會多一個幾何級嘅增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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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當你一再考慮，虛渡日月，到你回過頭嚟，覺得後悔想要執返，想要追趕進度嘅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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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會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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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係唔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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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裡，陳召禧微笑著拍了拍眼前這個仍舊一臉木訥的青少年，站起來長舒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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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擔憂的不僅是未來的港隊藍圖中會否失去這一名後防大將，他更不希望看到的，是這名小孩終將失去挑戰自己最喜愛的運動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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