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鬥軍官 - 第三章往日是今日的因 (4)

　　「姬娜的爸爸應該沒事吧？」

　　回程的路換成貝納德充當車伕。迪亞歌安靜的坐在輔座，而羅莉塔則在後座享受著晚上輕拂的海風。

　　即使是如貝納德這種年紀的孩子都察覺出山迪斯先生的異樣，迪亞歌很難叫自己不對剛才的場面作出推測。只是，心裏縱使抱疑，他卻認為這時安撫的說話才是比較恰當。

　　「應該沒事的。」

　　「可是你們不覺得奇怪嗎？那紅酒也沒多烈，我也還沒醉，山迪斯先生怎會卻醉了？」

　　「或許他本來就不太舒服。」

　　「或許吧。」貝納德手上朝拉車的馬加上一鞭。

　　馬車經過還在營業的酒吧。

　　酒吧圓形的窗子透出裏面的光線。

　　貝納德正看著馬車前路，羅莉塔欣賞著海岸的寧靜，只有迪亞歌窺看到酒店裏的情況。

　　那是……

　　「停車！」他叫道。

　　貝納德急忙把馬車剎停。

　　「哎呀！」是一陣顛簸。羅莉塔嬌叱一聲：「迪亞哥，你是怎麼了？」

　　「對不起！我突然想起有一件事情要辦。你們先回去吧！」說畢，迪亞歌便跳下馬車，消失在長街街尾。

　　「喂，迪亞歌！喂！」

　　迪亞歌當然聽見羅莉塔的呼喚，但他佯裝沒聽見，來到街尾便疾然藏身牆角。待他看到他們的馬車重新開動遠離酒吧後，他才復轉回來，溜進了酒吧。

　　他是有目的而來的；而他的目標，在酒吧裏也是一眼就能看到。

　　他走近一個正在大吃大喝的胖男人。

　　「噢？是中士嗎？」

　　「哎唷，是迪亞歌啊！太好了，我還正在想這餐飯的帳要怎麼付呢…」

　　「什麼？」

　　「沒什麼沒什麼。對了，你為什麼會在這裏？」

　　「這句話是該我問你才對。我們農場和普里多家農場的人來這裏渡假啊！」

　　「還蠻閒的呢。」

　　「啊，這麼說，難道你不是來渡假的？」

　　「我們當然不…不、不，當然是來渡假的。對了，你吃晚飯了嗎？」

　　「吃過了…」

　　「沒關係沒關係，吃了正好，正可以飯後暢飲。難得在這裏也能碰到你。今天我們應該不醉無歸！」肯查斯中士轉身大喝一聲。「酒保，來兩瓶紅酒。」

　　迪亞歌連連搖手，說：「不了，剛才吃飯已經喝了不少了…」

　　「別客氣嘛！來！」中士在兩隻酒杯中注滿紅酒，然後逕自拿起一隻，大喝一口。「喝酒嘛，本來就該這樣豪邁，不用計較錢的問題多好…」

　　「什麼？」

　　「迪亞歌，你說，中士我平時對你們維格家還不錯吧。」

　　「除了有空會來家裏白吃白喝以外，其他還好。」

　　「什麼嘛！這是帶給你們熱鬧氣氛，就你和你父親，多無聊呢！」

　　「是嘛…」

　　「所以呢，你答謝我的機會來了。這一餐，我就讓你請客了。」

　　迪亞歌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說：「就這樣嘛？沒問題，我可以請客。」

　　「好，爽快！像你這種人，一定有很多女孩子喜歡呢。」中士自顧自又灌一杯。

　　迪亞歌也拿起紅酒杯，淺嚼一口。「怎麼我只覺得是到處招人厭？」

　　「你說的不就只是羅莉塔嗎？」

　　「還不夠嗎？」

　　中士搖了搖頭，說：「是羅莉塔太天真，一個有錢大帥哥放在眼前不要，聽說卻偏去崇拜什麼梭羅。梭羅是什麼？就是個亡命天涯的反賊，遲早會被我親手逮住的。他，又怎及得迪亞歌你好！真不明白羅莉塔怎麼想的。」

　　迪亞歌只能無奈陪笑。

　　「不要灰心！迪亞歌。等我把梭羅捉住，羅莉塔就會清醒，就會回到你身邊。」

　　「也不是這樣啦…」

　　「打起精神來！來，喝！」

　　在迪亞歌那沒喝了多少的酒杯裏，中士又隨意添了點。

　　「中士，我還是不敢多喝了。明天還有活動，要是喝過了頭起不來，又要招罵了。」

　　「沒關係的，不過是來遊玩而已，我來調查的都還未緊張。」

　　「調查？」

　　「啊…啊…」發現自己說溜了嘴，中士半口紅酒差點嗆到。

　　「你不是說也是來渡假的嗎？」

　　中士定睛看了看迪亞歌的眼睛，然後放聲笑了。他拍了拍迪亞歌的肩膀，說：「是別人的話我還不敢說，是迪亞歌嘛，老實告訴你也無妨。不過你可別說出去啊。」中士略略湊近他。「…我們來這裏，是來調查這個鎮的鎮長。」

　　他們的來意果然不簡單。「鎮長？他犯了什麼事嗎？」

　　「這裏的鎮長處處與軍方作對，我們來是要找出他的把柄，好好整治整治他。」

　　「鎮長我也見過，看來是個大好人呀！能有什麼把柄？」

　　中士壓低聲線，說：「看人不能只看表面！這傢伙裝成一副大善人的模樣，誰會知道他以前曾經為軍方工作，還專門運送武器和火藥呢。」

　　「火藥？」

　　「嗯。我們調查所得，大家對他信服，就是因為他的善人之名，如果大家知道他隱瞞的過去，嘿嘿，他還不是得乖乖聽從司令官嘛。現在嘛，司令官應該是在用這件事威脅那個鎮長，要他屈服了。」

　　「什麼？」現在？！

　　「只能怪他倒楣了。他的對手可是司令官嘛！」

　　「嗯…」

　　「來，再喝！」

　　「啊，中士，我想起有件急事，我得先走了。抱歉！」說畢，顧不上中士的反應，迪亞歌就衝出了酒吧。

　　「喂，迪亞歌…我的帳單、我的帳單怎麼辦？！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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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邊的大宅此刻仍然燈火通明。

　　迪亞歌扶著圍牆，借力一躍，跳上去，然後很快躍入下面的草叢。

　　這是山迪斯先生的房間外。

　　果如迪亞歌所料，房間裏除了山迪斯外，還有兩個男人。

　　雷蒙和加布里。

　　「我拒絕！」是山迪斯爆發的怒哮。

　　「哦？你考慮清楚？」

　　「我絕不會增收稅金的！而且，我希望你們盡快派人回收那些毒藥罐！」

　　「啊，你是在命令我嗎？」背對著窗外的人，即使沒看到面容，單憑聲音迪亞歌就知道那必定就是雷蒙司令官。

　　「如果毒藥都流出來的話，那附近的海面將會受到嚴重影響！這麼一來，必定引起群眾注意，軍方也會飽受批評的。」

　　「批評？嘿嘿…批評。山迪斯，你是太不了解我，還是太天真了？」

　　「那些毒藥罐是軍方的。大家要是知道了，恐怕也不是批評那麼簡單。」

　　「你打算怎麼跟大家說？」能夠聽得出雷蒙語氣中的笑意。

　　「我就……我…我…」

　　「去吧，山迪斯！把事情的始末都告訴大家嘛！跟這裏的居民說，他們崇拜的鎮長本來就是軍隊的走狗，為了錢可以不顧大家死活，替軍隊運存火藥毒藥。我很好奇大家知道真相後，結果會如何？去嘛！」

　　「……」山迪斯沒動腳步。

　　「如果大家知道你的過去，就會看清你的虛偽，他們還會繼續信賴你嗎？」

　　山迪斯握緊拳頭，輕叱一聲：「我不管！不再信賴就不信賴好了，只要能夠讓軍方派人回收那些毒藥罐就好了。」

　　「你還是太天真了！是否派人去回收毒藥罐由我決定，即使天下的人都知道，也不會左右我的決定。而你，自揭底牌，只會讓大家唾棄你啊！」

　　「你…」山迪斯垂下拳頭。

　　「你不是無路可走的。眼前就有一條，順從我。」

　　「不可能！」

　　「叱、叱、叱。」雷蒙在山迪斯眼前搖動著手指。「我說得很清楚，這不是你的選擇，而是你唯一的路；因為，即使你不將事情告訴大家，我也會代勞。」

　　「你！」

　　雖然有一段距離，但是躲在草叢裏的迪亞歌仍然能夠看到山迪斯面上繃緊的神情。從這番對話，可以聽出山迪斯先生的確有一段不為人知的過去。

　　咦！

　　房間外的窗台下有什麼在動？

　　噢！是姬娜！

　　她瞪著眼睛張大嘴巴，卻又用手掩著嘴巴不讓自己發出聲響。

　　她也聽到他們的對話了？

　　那邊廂，雷蒙已經轉身走向門口。在窗外看不到的位置傳來他的聲音：「要怎麼做，好好想清楚吧，山迪斯。」

　　「可惡！你們太卑鄙了！」山迪斯大喝一聲，舉起拳頭便向聲音來源處衝過去。所有人影都離開窗邊，在窗外看不到屋裏的情況，卻只聽到一聲男人的叱叫，然後就看到山迪斯被摔回窗前，跌坐地上。

　　「哎唷…」

　　人看起來摔得不輕。

　　迪亞歌忍住了上前攙扶的衝動，同時看到有人從窗台急忙爬進房間去。

　　「爸爸！」姬娜扶住父親。

　　可是山迪斯一時還是站不起來，坐在地上咬著牙，朝房門的方向逐字吐出：「我、不、會、屈、服。」

　　「哼！不自量力。」然後，是重重的關門聲。

　　室內變得安靜。

　　好一陣子，姬娜才把父親扶起，讓他坐到旁邊的椅子上。

　　「爸爸…」

　　山迪斯深深呼吸一口，說：「別擔心，爸爸沒事。」

　　「爸爸…他們……」

　　「你什麼時候來的？」

　　「我…什麼炸藥和毒藥的，到底是…？」

　　「你…你都聽、聽見了？」

　　姬娜沉默地看著父親。

　　山迪斯深深低下頭。

　　「對不起，姬娜…」

　　在窗外草叢裏看著這一幕的迪亞歌，知道自己不該窺看父女倆這私密的一幕，但眼下倘若他亂動引起他們注意，只怕是更尷尬的局面。所以他只能選擇安靜待在原地。

　　眼前是山迪斯慚愧的面容，耳邊是晚蟲的迴鳴，臉上卻感到水點拂面。

　　黃昏時，還是天朗氣清的，現在漆黑一片的天空竟然開始下著微微細雨。

　　另邊廂山迪斯父女倆應該無法察覺外面的雨點。

　　「我要知道真相！」姬娜的聲音在房間裏迴盪。

　　山迪斯把頭垂得更低。

　　「是十年前的事了…」山迪斯嘆口氣，抬起頭把目光移到窗外。「…那時，我還在西班牙經營船運公司，用我的船隊接運西班牙和西美洲之間的貨物。公司業積一直中規中矩。可是，其中一個大客戶業務倒閉之後，我的生意受到很大影響。眼見將近無法支撐下去，雷蒙司令官就來到我面前。他委託我幫助軍方運送物資，而且報酬優厚，當時不知道軍隊可惡，我就接下了他的訂單。」

　　「可是裏面包括什麼火藥毒藥的，爸爸你是知道嗎？」

　　山迪斯又嘆一口氣，說：「開初並不知道，後來隱約知道裏面包括了軍火和毒藥，而且猜疑那些軍備的正當性；因為正規軍備應該由西班牙政府軍負責運送的，雷蒙私自找我托運，應該是正常配給以外的物資了。」

　　「你既然知道，還幫他們？」

　　「我、我是錯了。」山迪斯再次低下頭。「沒有了雷蒙的訂單，我的公司會再次陷入困境。我為自己找藉口，即使我不承運，雷蒙也會找別人，那些物資怎麼也會運到加利福尼亞的。所以，我一直協助他們，直到那次出了意外。」

　　「意外？和剛才提到的毒藥有關？」

　　「嗯。那次，載有軍備武器和五罐毒藥的一艘貨船在這個鎮外圍的海上沉沒了。」

　　「噢！」姬娜掩著嘴巴。

　　「我當時已經立刻通報軍方，提出必須出海回收毒藥罐，可是雷蒙拒絕了，更要求我掩埋這件事。我實在沒有辦法，心裏很難受卻也只得聽從。只是想到萬一毒藥洩漏可不得了，於是我結束了船運公司，和你媽媽定居這裏，以便私下監視毒藥的情況和搜索沉船。」

　　「那、那麼說，那些魚是被毒藥…」

　　「很可能。上次的嚴重地震，說不定令沉在海底的藥罐破損，造成毒藥外洩…如果我早點將真相告訴大家，或許災難就可以避免。」

　　房間裏的氣氛凝固著。

　　山迪斯把面埋進自己的雙掌裏；姬娜立在原地，肩膀不住的上下抖動著。

　　一道閃電照亮一室。

　　就在雷聲剛落之時，姬娜用盡全身的力量，朝父親叫了聲：「太過份了！」

　　山迪斯抬起頭。

　　再一道閃電，讓迪亞歌看清姬娜臉上的兩行眼淚。

　　「姬…姬娜。」山迪斯向女兒伸出手。

　　姬娜卻後退。「為什麼、為什麼會是這樣？」

　　「姬娜，對不起，我…」

　　「我討厭爸爸！」

　　姬娜轉身衝出房間、衝出家門。

　　「姬…」跨出的一步屹然而止，山迪斯頹然坐倒地上。

　　同時，他的目光與草叢裏走出來的人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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