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衛部隊隨同雷蒙踏上巡視的行程。隊伍只有三十來人,不單沒有加布里少尉隨行,吉紀魯上尉也留守本部。
隊伍騎著馬,沿著原定行徑,一路上風平浪靜,直到來到西嶺峽谷,以布巾蒙面的游擊隊驟然出現在前方峽道的瓶頸,攔截了隊伍的去路。同時,游擊隊另一批人馬從隊伍後方殺出,將雷蒙的隊伍困在峽谷裏。
面對突如其來的兇險,雷蒙竟然還能笑。
「雷蒙,你恃權欺壓人民,今天就是你受報應之日。」領導游擊隊的,不是別人,正是詹姆士;當然,雷蒙還不知道。
「嘿,報應?口氣滿大的。」雷蒙拔出長劍。「迄今為止,能夠讓我低頭的人我還未遇到過,你們,不過是一堆小角色罷。」
「雷蒙,我們不需要你的認同,我們只要你的命!」
「哈哈,你還沒有這本事!」雷蒙手一揮,身邊的校官呼響軍哨,立時,遊擊隧的後面閃出早已埋伏的軍隊;游擊隊被反包圍了。
「你…!」這一切看似對方早有預備,不只是預料到他們的行動,甚至像是引蛇出洞的架勢,詹姆士不禁脫口而出:「可惡!加布里…!」
「啊,你這可錯怪加布里少尉了,對於他向你們洩露我的行蹤一事,他可是半句也沒向我提起的。只是你們的急性子,我看得很清楚,加布里的性格,我也非常暸解,所以,要反客為主並不困難。」
「可惡…」詹姆士轉面察看,包圍身後的軍隊為數五十人,相信另一端的人馬也是有多無少,而兩旁則是陡峭的山壁,游擊隊可謂無路可逃。
「不過,你們也不要太相信加布里少尉啊!難道你們以為他真的會因為仕途受挫而出賣軍隊,為了什麼和平自由之類無稽的想法而與你們合作嗎?這根本就是笑話!要不是我讓他蓄意嘗試接觸你們,他是不可能變成你們眼中的所謂「好人」的;以往的他就是他的本性。或許他可以背叛我,卻是不會背叛軍隊;只是他沒弄清楚,我就是軍隊,軍隊就是我。」
「你的意思是,你是故意在軍中貶損他,他則故意裝作失意,裝成改過自新,引我們與他合作,然後讓我們掉進陷阱?」
「完全正確。只是,你們現在才想通,已經太遲了。」
「卑鄙!」
雷蒙聳聳肩:「隨你怎麼說。在我眼中,手段沒有正義和卑鄙之分,只分有效與無效。」他舉手號令。「將游擊隊全數殲滅!」
「是!」士兵們蠢蠢欲動。
勢孤力弱的游擊隊隊員只得提起手中僅有的武器;看來是九死一生的一仗。
「大家,我們勇敢上吧!即使今日命喪於此,殺他一堆軍兵也是好的!」詹姆士喝道;輸了形勢,也不能輸掉氣勢。
「好!」
困獸之鬥一觸即發。
此時,包圍游擊隊的軍隊後方傳來一陣騷動。不知道如何,卻看到佈陣如繩網緊密的軍隊向兩旁稍稍裂開一道缺口,從缺口闖進來的,是一匹神駿的白馬和馬上一道黑影。
「啊,是梭羅啊!」游擊隊隊員們喜出望外的看到有如救星的人到來,聲音裏都紛紛帶著喜悅。只有詹姆士抿著嘴,略略垂下了手上的刺劍。
「哼!又是你這好事的傢伙!」雷蒙面上仍是那道冷冷的笑容。
「雷蒙司令官,不管你為人卑鄙與否,我決不會讓你得逞的!」朝雷蒙一喝話,梭羅的白馬已經靠近到詹姆士身旁,低聲開口:「目前形勢,與軍隊硬碰,有害無益。聽我說,待會我製造機會,你領人馬恃機撤退…」
「不!我不撤退!只有懦夫才會撤退!我們會奮戰到底,直到最後一口氣!」詹姆士不理梭羅勸言,再次舉起手上刺劍。「兄弟,上!」然後,衝向雷蒙。隊員們只得隨同首領進攻。兩方展開了纏鬥。
詹姆士目標明確,挑開了幾個衛士,已經找上了雷蒙的劍。
「雷蒙,受死吧!」
「啊,果然是個勇氣有餘的傢伙,我最欣賞像你這種寧死不屈的人,因此,我會讓你死得很爽快以作為回報。」
二人劍尖一對,下來就是一番過招。
鮮有在人前展示,原來雷蒙卻有一手超卓的劍術。在詹姆士的強攻之下,他的劍游刃有餘,而且一出劍,就是殺手之處。從來沒考慮自己是否能夠力敵雷蒙,詹姆士的戰術也顯得毫無策略可言,勉強擋下雷蒙幾招致命的劍,最終一個疏漏,胸前被雷蒙的劍劃出一道不淺的創口。
「啊…」疼痛讓他幾乎從馬上掉下來,他只得死死的伏抱著馬頸,再也無法兼顧戰局。
雷蒙從不對敵人心慈,所以他的劍直接找上受傷的敵方首領。
千鈞一髮之際,一道劍尖及時擋下雷蒙致命的一擊。是梭羅。
「嘿,狡滑的狐狸,這次換你來送死嗎?可以,我成全你!」雷蒙迴劍一反,便攻向梭羅。他的劍術確實高明,加上與座騎馬匹配合得很,每刺出一劍均是高水平的穩紮。
在馬上比劍,對梭羅也是手到拿來的事,只是這次的對手是雷蒙司令官。雖然早有聽聞雷蒙早年以劍術於軍中成名,是箇中的高手,只是他一向深藏不露,如今實際展露一手,倒讓梭羅自覺低估了他。
梭羅只能全力應戰。
兩人轉眼交手十餘招,只能說平分秋色。
這陣子,遊擊隊在軍隊的圍攻下,雖未戰敗,卻也久戰力疲,加上首領被重傷,不忍見其橫死軍隊刀下的隊員們還得分神保護他,情勢顯得大為不妙。
纏上雷蒙,剛才是迫不得而,固此梭羅並不戀戰。借助一下對劍後的空隙拉開彼此的距離,梭羅回到詹姆士身邊。被酣鬥的人群阻隔住,雷蒙也沒有急於追趕過來。他向來不急進,而且很有耐性。
「不要勉強了!趕快下撤退令!」梭羅朝詹姆士悄聲。他知道游擊隊行動前,一般預先約定了行動和撤退的暗號。
「是啊,詹姆士,我們撤退吧!再這樣下去,你會死的。」
「不!只有懦夫才會陣前撤退!」詹姆士咬緊牙關,挺直了身體。「你們不用管我。大家全力作戰,戰到用盡最後一分力量,才對得起大家立下的理想。大家上!」
「詹姆士…」眾人猶豫。
梭羅二話不說,伸手輕易搶過詹姆士手中的劍。「奮戰?你連武器都無法握穩,如何殺敵?你不是在作戰,只是在送死!我知道你和你的隊友都不怕死,可是他們視你為領袖,就因為信任你,如果你為了一種不切實際的浪漫,要他們賠上性命,你對得住他們?大家既然因為相同的理想走在一起,都預備隨時為理想犧牲,但是,也請你不要隨意剝奪他們看到理想未來的機會!」
「我…我…我不是不想退,眼下形勢根本無路可退!」
「時間不容許猶豫了。立刻發出撤退令!我會製造讓大家撤退的機會,只此一次的機會。快!」
詹姆士咬咬唇,然後終於吹響了暗號的鳴笛。四散的游擊隊隊員因此且戰且退,慢慢集中一塊兒。梭羅看準時機,也吹響了傳遞信息的哨子。
突然,西面谷口外有一群什麼東西從軍隊的外圍衝將過來,未及弄清狀況的士兵們直覺的反應就是躲開,因而頃刻間,軍隊的包圍被生生切開一道缺口。趁軍方還在恍愣之間,梭羅已經帶著游擊隊從缺口之間逃出包圍。
到士兵們終於看到闖過來的是一群失去方寸、盲目向前衝的綿羊時,梭羅和遊擊隊已經逃之夭夭。直到擺脫了抓狂的羊群後,敵方已經失去蹤影。
雷蒙還是不著急,讓部隊稍稍重整隊形後,才發號司令:「追!跟著馬蹄印去追。」
那邊廂,數十匹馬在逃遁的路上奔騰著。雖然後方暫時未見有軍方追來,但梭羅知道已經吃到嘴邊的肥肉,雷蒙並不會輕易放手。
至於詹姆士,他的傷勢早已讓他無法獨騎一匹馬,一面逃跑,隊友們一面為他作了簡單的止血,然後讓他與他們當中騎術最好的人共騎乘一匹馬,他本來的座騎則與另一匹馬牽綁一起。可因這番動作,影響了逃走的速度。
縱然仍未看到追兵,但已經隱約聽到身後傳來嘈雜聲。
「軍隊怎麼這麼神,都追來了!再這樣下去,會被他們追上的。」與詹姆士共騎的人叫巴托。
「可惡!是馬蹄印…」疼痛令詹姆士咬緊牙關。
「現在怎麼辦啊?詹姆士。」
「…」情況已經超出詹姆士的控制範圍。他把牙關咬得更緊。
這時,梭羅開口。「各位,假若相信我,到達前面那片叢林,大家便棄馬逃進叢林裏,馬匹我會處理。你們逃向西面的小河岸去,紅紳士應該準備了接應的小艇。」
眼下別無他法,棄馬逃進叢林,是唯一可行的辦法,詹姆士因此也沒有反對。游擊隊來到叢林邊停了下來,隊員紛紛跳下馬,竄進草叢裏。巴托也扶著詹姆士,隨大隊而逃。
待所有隊員逃進叢林,梭羅才也跳下馬,撫了撫白馬的項子。「維恩托,拜托你了!」
與主人心性相通的白馬仰頭高嘶一聲,便起步向前奔跑,身後的馬匹就如著魔般,紛紛跟隨白馬身後奔跑。一晃間,原地一匹馬兒也沒餘下,只留下一道道路過的馬蹄印子。
至於鑽進叢林的隊員們,已經向河岸急步走去,卻在半路中,詹姆士突然停下來。
「詹姆士,怎麼了?」
「我不去河岸。」
「?」
「這附近就是我們的山洞據點,我覺得我們可以躲回去,那裏隱蔽,雷蒙不會找到我們的!」
「直接離開這裏,不是更簡單直接嗎?」
「我們在洞裏還有物資與武器,豈能棄守!」詹姆士已經開步朝向河岸的相反方向走去。巴托不放心,只得繼續扶持著他。
「等等!」從後趕至的梭羅知道出了狀況,趕過來擋在詹姆士跟前。「你們的據點或許已經不安全了;雖然沒有證據,但以雷蒙的作風,他會選擇西嶺谷作為狙擊點,除了因為地勢的關係,或許還有別的謀劃。他一早已經暗派人手打聽你們的落腳地,說不定真已讓他查出什麼,所以即使只是萬分之一的可能性,也不值得冒險!至於物資什麼的,假若雷蒙當真沒有發現那個據點,待風平浪靜過後你們再回來取回也不是問題啊。」
「對啊,詹姆士,梭羅說得對啊!況且你的傷勢不輕,不宜再行冒險。先找個安全的地方,重整旗鼓,以後再作打算吧!」巴托也開口勸說。
「不!我不怕冒險!我之前說過不需要紅紳士幫忙,現在就絕不領他的情!你們誰想走的就走,不怕死還想跟軍隊奮戰到底的,隨我回洞裏拿武器!」說畢,詹姆士推開梭羅,頭也不回的向叢林深處走向。
六七個隊員見況,也跟隨他身後。
剩下的人都不知所措的看著梭羅。
「各位先到河岸會合紅紳士派來的人吧!會合他們後,請替我轉告他們關於詹姆士的情況。」事到如今,梭羅覺得能夠保住多少人就先保住多少。「至於我,我會跟過去找詹姆士他們,試試再說服他們。」
「嗯,好的。」
分頭行事,只願上天許革命一條活路。
穿過草叢,詹姆士和巴托以及其餘幾名隊員已經來到他們熟悉的山洞外。洞外四周,如往常一般平靜。
詹姆士正欲起步,身後便響起聲音。
「等等!」梭羅趕來了。
「怎麼又是你?」
「洞穴這裏或許已經不安全了,你們還是趕快離開吧!如果再次掉進雷蒙的圈套,我們不一定能夠再次突圍啊!你何必為一口氣,冒這麼不必要的險。不要這樣幼稚吧!」梭羅知道詹姆士不願逃走,因為不願接受紅紳士的援手,也是因為對自己以往的托大無法擱得下面子,但是因此,梭羅才會禁不住有點生氣;因為你好強的偏執,卻要信任你的伙伴們把性命搭進去,你這算怎麼了?
「哼,你不過是想我聽從你的號令罷!不要再危言聳聽了!你看,這裏哪像你說的那麼危機四伏了!」
「所以說你嘛,不該相信的人你去相信,該相信的人你卻把他的話當耳邊風,這樣注定了你的悲劇啦!可惜!嘿…」雷蒙的聲音由前方草叢傳出。然後,他們看到軍隊敏捷的由叢林裏閃出來,包圍了他們。
「你…」
「梭羅,這次我得佩服你了,能夠猜出我的行動計劃。不過,猜出來又如何?你是無法救得了他們的。」
梭羅沒有回答;他在盤算形勢。
「哼!死就死,跟你拼了!」詹姆士直接拿起劍撲向軍隊。巴托知道他只是外強中乾,著急地拔劍跟上去。片刻,雙方再次纏鬥。
雷蒙的劍再次找上梭羅。
梭羅提劍抵擋。
「別再浪費氣力了,我不可能讓你們再次逃脫的。放棄吧!」劍尖後雷蒙的面上帶著他貫有的冷笑。
雷蒙必有後著;梭羅是這樣想的。
可是,後著到底是什麼呢?
雷蒙猜準游擊隊會逃回他們的根據地,雖然他們人數較軍隊少,但是每個成員的個人突破力及戰鬥力,都較養尊處優的軍隊強,因此即使如此包圍猛攻,軍隊一時也無法將他們制服。當然,也不代表游擊隊就有優勢,奇怪的是軍隊彷彿一直收窄包圍,將游擊隊迫向山洞口。這看似是有意識的行動,但到底為的是什麼?
梭羅在努力思索,雷蒙的劍卻阻緩了他。
力戰之中,詹姆士的狀況最讓人擔心。胸口的新傷妨礙他雙手的發力,加上失血的後遺,拉低了他的集中力。戰友巴托一直與詹姆士並肩而戰,但巴托知道再這樣下去,最終也只得一個結局。
或許挺而走險,才有出路。
「等我!我去洞裏把武器拿來!」巴托格開兩個士兵的劍,便轉身跑向山洞去。另外兩個隊員也撇開對手,跟隨巴托跑向山洞。
被雷蒙的劍緊緊盯住,那銳利的劍並不容易對付,梭羅還是偷出了所有空隙的時間來思考;奇怪了,士兵們非但沒有追趕跑向洞穴的人,反而還稍稍後退了幾步,使得原本分散作戰的士兵此時全到靠到雷蒙身後,為什麼?這幾天追查出軍隊為這次巡視而調動的軍備,除了槍劍,還包括了火藥…火藥?對了,是火藥!糟糕…
梭羅用力抵過了雷蒙的劍,拉開了彼此的距離,轉身便朝巴托跑去。此時巴托已經來到洞口,他和隊友們根本沒意識到危險即將發生,而在他們明白狀況之前,他們只看到梭羅向他們跑來,在觸手可及之際,震耳欲聾的聲音響起,伴隨著火光,及後是漫天的煙塵。
是洞口早已埋好的炸藥,被走過的巴托他們觸動了機關點燃了藥引,引起了一場爆炸。爆炸讓洞外的人都停住了打鬥,半蹲伏在地上,以閃避爆炸激起的碎石。
待煙塵稍稍平息,詹姆士慌忙爬起來查看,原本巴托他們所站之處,已經被碎石取代,巴托和兩個隊員,還有梭羅,卻已經沒有了蹤影。至於山洞的入口,因為這場爆炸,被塌下的石塊完全封閉了。
「巴托…梭羅…」他們很可能已經被炸得粉碎,又或被塌下的石塊壓得血肉模糊;詹姆士無法接受這個殘忍的事實。
「嘿嘿!他們已經一命嗚呼了。現在輪到你們了。」雷蒙臉上的笑容終於變得囂張起來。「給我上!一個也不能留!」
「誰說的!」草叢後傳來聲音。
兩三個同樣布巾蒙面的人從草叢後鑽出。其中一人吹響了古怪的哨子聲,然後另一人向軍隊拋出一個手掌大小的小木桶。小木桶就掉在前方軍人的腳邊,軍人看到小木桶上伸延著一道點燃著火光的繩索。
「啊!是炸藥!」前方軍人驚慌地叫道。軍隊立刻護衛著雷蒙向後退步。直到繩索快燒了盡頭,大家馬上趴到地上,期望將傷害減至最低。
沒有預期的爆炸發生。
那不是炸藥,原來只是接上了假藥引假扮炸藥的小木桶。可是,當軍人們發現它名符其實是個小木桶之時,把它丟出來的人已經逃之夭夭,連同剩餘的金虎游擊隊成員也消失無蹤。
好一個以牙還牙;雷蒙看著地上的小木桶,嘴角不禁勾起一個冷笑。
「司令官,我們還追嗎?」
「追!前方分隊馬上沿路去追!去!」
「是!」
讓游擊隊竄進了叢林,沒有了目標,大概很難把他們擒下,但雷蒙不生氣,也不覺得可惜,因為除掉一個心腹大患就已經很足夠了。他轉過身來,看著那一片悽慘的洞口,靜靜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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