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納德自問從來沒有一刻,比這一刻的步伐更要焦急。
他衝向迪亞歌的房間。
早上醒來,如常的來到農莊裏農場工人聚餐的小屋裏,一邊吃東西一邊聽著大人們談論昨天鎮上發生的大小事情。這是他「收集情報」的第一站。他一向很喜歡這項工作,但當今天他聽見人們談論的一件大事後,他幾乎坐不住了。
人們都傳說昨晚梭羅想要潛入南印度公司的辦公樓,與南印度公司僱的守衛碰上,苦戰一場受了不輕的傷。現在鎮上的人都在暗暗注意周遭,希望一旦看到傷重的梭羅可以施以援手。
貝納德跑向迪亞歌的房間的速度,是他有生以來最快的。他甚至忘了敲門,就扭門進去了。
房間裏,真的沒有人。
床鋪都是整潔的。
難倒大家說的都是真的?!什麼夜闖南印度公司大樓,哥哥可是半句也沒有說過,昨天一整天,除了姐姐的事情在擾攘,哥哥完全沒有別的異樣啊!為什麼他有這麼危險艱難的行動都不先告訴我?為什麼昨天晚上我沒有來哥哥房間找他啊?為什麼今天一早我不先來找哥哥?為什麼我現在才發現哥哥已經失踪了?哥哥,你會在哪裡?我要怎麼才能找到你、怎麼才能幫忙你?
發覺自己無法安坐,在迪亞歌的房間裏來回踏步,貝納德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麼,卻完全沒有頭緒。心裏的不安隨著時間流逝而不斷放大,眼淚早已凝在眼眶。
要怎麼辦?要怎麼辦?
對了!找姐姐幫忙!
貝納德正要打開房門衝出去,房間的暗門此刻正正被打開。
貝納德自覺呼吸也因緊張而停止。
推門進來的,果然是迪亞歌。
看到是迪亞歌,貝納德悶在眼裏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拼命的衝出來。他衝上前,擁著迪亞歌的腿。「哥哥,太好了,你終於回來了,你還活著…太好了…太好了…」
「對不起,要你擔心了。我都沒事了,你別哭成這樣嘛。」迪亞歌為孩子擦著眼淚。
抬頭看到哥哥的臉色比白紙還要蒼白,貝納德的眼淚來得更凶狠。他捉過了哥哥停留在他面上的手。「你是不是受傷了?是不是很嚴重?我去把醫生叫來!對了,醫生!」放開迪亞歌,貝納德就要衝出房間。
迪亞歌趕忙拉住他。「別慌!我是從德梅爾醫生那兒回來的。傷口都已經被治理過了。我沒事的!我現在只想好好睡一覺。」他走前一步,卻忽地感到一陣眩暈,一個蹌步,人幾乎站不穩,幸而他及時伸手抵住了旁邊的牆壁。
貝納德馬上搶過來扶。
「哥哥,你真的可以嗎?」紅腫的眼睛和皺成一團的小面龐掛滿了擔憂。
「只是失血有點多,血壓不足。休息過後就會好轉的。」
「嗯。」貝納德小心翼翼扶著迪亞歌到床邊。「你盡量休息,有什麼需要的,儘管吩咐我!」
迪亞歌正要說話,房門外卻傳來敲門聲。
「少爺,少爺!太陽都快照到頭頂了,你還在睡嗎?!趕快給我起床啊!」
「噢,糟了,是瑪利亞!怎麼辦?」
「去開門吧!我們是躲不過瑪利亞的,只能面對她。」
貝納德只得聽話去開門。打開門,就如常看到瑪利亞一面怒氣的站在那裏。「怎麼你這小鬼也躲到這裏來了?真是有什麼的模,就有什麼的餅!都什麼時間了,少爺你就不能稍稍給點生活的力勁嗎…啊!少爺,你是怎麼了?」她邊說話邊走近床邊,當看到迪亞歌的面色,她的怒火馬上不知跑哪去了,剩下滿腦子的著急。「你是哪裏不舒服了嗎?」
「我覺得頭有點暈。」
「對嘛對嘛,哥哥不舒服啦!」
「昨天還好好的嘛?怎麼這麼不中用了?」瑪利亞繃緊的面容被憂心的神態取代。她一手握過迪亞歌的手掌,感覺那手一片冰涼,另一隻手馬上搭到他的額上。「噢,怎麼搞的?還發燒啦!我得馬上去請醫生過來才行!」
怎麼她跟貝納德的反應都一樣?迪亞歌心裏想著,卻是感到一陣溫暖;因為他們的著急代表他們有多在乎他。
他拉住了她,說:「我身壯力健,只是小病,你讓我睡一天就好了。」
瑪利亞卻焦慮的看著他的臉。「……不行,你的臉色比市集上賣煙草的病老頭都還要差哩!還是找醫生看看比較穩妥。夫人託付我好好照顧你的,要是你有個什麼萬一,我怎麼向夫人交代了。貝納德,你先替我看住少爺,我去找醫生。」
「是。」
「瑪利亞,都說不用…」
「我說還是讓醫生看看…」
爭議之間,敝開的房門外竄出一個人頭。是管家路格試探的往房間裏張望。
兩人注意到他,暫住了爭論。
「路格,有事情找我嗎?」迪亞歌問。
「是的,少爺。加布里少尉帶著一班軍人來到莊園,說要召集農莊內所有男人到前園作什麼檢查的。老爺剛好正在鎮上的農場協會開會,我不敢拿主意,所以來問問少爺你的意見。」
「加布里少尉?」迪亞歌知道善者不來。
「嗯,好像說因為梭羅目前身負重傷,軍隊在鎮上挨家逐戶的檢查所有男人,誰人身上有類似傷勢,都被抓回去問話啦。」
貝納德一聽,馬上憂心忡忡的看向迪亞歌。
迪亞歌明白貝納德的意思。軍隊這一招不是什麼新奇的手法;上次梭羅被普拉吉德少尉「射」中背胸後,軍隊也是這樣大規模在鎮上進行搜查,當然也有來過維格農場,只是當時那箭傷是假的,軍隊自然無法查出什麼來,可是現在,只要掀開他的衣衫一看就會露餡了。不過,既來之則安之,只能見步行步了。「也沒什麼大不了,就讓他們查…」
「少爺,和軍隊交涉這件事就交給我,你乖乖在床上休息,哪裏都不要去。都已經在發燒了,要是再著涼什麼的,還要命嗎?」瑪利亞把迪亞歌按回床上去。「路格,我和你去看看。查是可以查,但可不能太過份,要是太過份我們可不能不作聲!走!」瑪利亞和路格急步走出房間,走下了樓階,往前園走去。
「哥哥,現在如何是好?軍隊要是發現你的傷,可糟糕了!」
「目前還不用太悲觀。上次他們來沒有查出什麼,加布里早已把我剔出疑人之列,我以病為藉口,他嫌麻煩,不一定會來查我。你也下去,去監察他們的行動,一有什麼異動就來通知我,我再見機行事。」
「好的!」貝納德也衝出房間。
等到門被關上後,迪亞歌讓自己躺到床上,無力的身體極度需要睡眠,縱然危機之下不應該讓自己睡,他卻無法阻止自己陷入昏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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