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是從哪裡來的,只知道應該是在英國出生。父母的身份,本來的名字,如何被賣到亞斯布奇家去的,這些都不清楚。腦內最舊的記憶,就是五歲的自己被賣到亞斯布奇家時,被他們家的下人取名的一刻,對更早的事完全沒有記憶。聽說我是在一個地下販賣場被亞斯布奇家的僕人給買回去的,有人說我可能是在販賣場待著時遇過甚麼可怕的事,才會失去以前的記憶,但我卻對這些事一點興趣也沒有,對所謂的過去記憶一點留戀也沒有。
從一開始便不存在的東西,早已消失不見的東西,就算如何追求也沒有意義。我就是個空殼,僅此而已。
來到亞斯布奇家的第二天,我得到名字的翌日,奇特繆就在我們眾人面前坦誠告知,在場所有小孩是為了成為召喚儀式的活祭品而被買下的。從今以後所有人都將要接受不同提高魔力的訓練,而我們都會在十多年後的一個晚上作為祭品獻給庫勒,沒有人能夠活下來。
我才剛得到自我,便被宣告死亡日期,彷彿就像一出生便被告知會在十年後死亡一樣,一切都很荒誕卻又務實。
那麼早便向孩子們宣告死亡的事實,不怕他們逃跑,或是喪失求生意志,不接受訓練,甘願當個廢人,從而影響活祭品的數目嗎?奇特繆覺得孩子們有權利知道自己的終結,與其一直隱瞞,害怕哪天會被小孩們發現並引來反抗,倒不如一早告知真相,讓眾人選擇自己的路。而且他也留下了一個希望給我們,就是若果在我們之中發現能力非凡的人,那人可以成為他的徒弟,不需要成為祭品,能夠選擇離開這家,更有機會接下家族的繼承權。就這樣,那些對生存抱有強烈執念的小孩們,都為了活下去而互相競爭。他們都想成為奇特繆口中那個「能力非凡的人」,無論接受了多少幾乎致死的魔法訓練和測試,都沒有要放棄的意思。他們深信,只要自己捱過這些難關,得到奇特繆的肯定,自己那個會死的結局是會改變的。
但當小孩們都為了自己的目標而生死相爭時,我卻站在一邊旁觀一切,沒有作為。
他們都渴望活得更久,但我卻恨不得明天就是舉行儀式的那一天;他們都想盡辦法要逃離,但我卻對去留沒有感覺,反而每天都渴望閉上眼之時就是人生的最後。
我不明白,既然注定了要死,那麼生存何來意義?
我本來就是個甚麼都沒有的空殼,不知道自己從何來,也沒有要去的地方。「生」於我是迷失,是連續的痛苦掙扎,「死」於我是終點,是寂靜的起點,也是安寧的終點。我只是想回到起點,回歸到真正的平靜而已。
當其他人都在努力接受魔法訓練並做出成績時,我總是故意放棄練習,因為這裡的規矩是表現太差的人會被處決;當其他人都因為想活而不敢當一些亞斯布奇家新魔法測試的試驗品,我每一次都會自願參加,而且總會選聽起來最危險的,求的便是試驗失敗,在過程中喪命;我也忘了自己到過亞斯布奇家最高的鐘樓多少次,有多少次想從上面跳下來,一了百了。
我想盡辦法要讓自己離去,但每一次都會在最後關頭失敗,不是試驗成功,從生存率只有百分之一的試驗活下來,就是沒有練習但仍能通過定期的魔法測試,只能親眼看著不達標的同伴被處決;而每次在鐘樓上跨過圍欄,想要躍下去的那一刻,都一定會有事情阻撓我,把我喚回圍欄後的世界。而最大的阻礙,是在十七歲時被奇特繆看中,成為召喚儀式的中心祭品。不只如此,他選上我後,還吩咐周圍的人要慎重對待我,在召喚儀式舉行之前,絕對不能令我傷及分毫,從此我的一舉一動都被監視,想當然的,也不能參加危險試驗,又或者走上鐘樓,就連身邊的利器都被一一收走,只能當個乖乖人偶。
當時同伴們看著我被迎進金碧輝煌的本家房間,投來的那些哀怨的眼神,我到現在仍然歷歷在目。我多麼想選擇跟他們互換,卻無法做到。命運總是如此弄人,想活的,受盡折磨卻甚麼都得不到;想死的,居然被護及周全,連死的權利也被取去。
幸運的是,奇特繆不是選我為繼承人,而是活祭品的中心,即是說終究還是要死的。既然用盡一切方法,我都無法如願,如今唯一能寄望的,似乎就只有在召喚庫勒的儀式上成為祭品離去。
被亞斯布奇家裡人當作寶物般呵護的日子裡,我無時無刻不是想著死亡到來時的滿足。奇特繆曾經問過我對於召喚儀式的看法,他當時很喜歡我回應他時所露出的笑容,說他十分滿意我欣然接受此事;但他看不透,我欣然接受的不是指他達成超越人體時間奧秘之事,而是成為祭品而死一事。
他求的,是永恆的時間;而我求的,是時間的終結。
等了三年,終於等到舉行儀式的一天。
《威廉棉花糖》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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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棉花糖就是燒的才好吃(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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