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會兒後,東方求生望著雷火走了過來。「進去了嗎?」
雷火頷首道:「已經送進去了。」
東方求生覷著金棕色的眼眸,徑直問道:「他如何了?」
雷火明白了他的弦外之音,道:「我方纔摸了一下他的命脈,發現他完全沒有內功。」
夜崢不禁迷惑出聲,道:「啊?你說什麼?」
四座頓時也是一片譁然:「不是吧?完全沒有內功?!這怎麼可能!」
游溪川怔然微張著嘴,停止了搖扇的動作,「......」
雷厲風亦是詫異得怔愣數會兒,而後站了起來道:「哈哈...我就說嘛!雲弟生來就是一個武痴,而且還比不上我!你們還不趕緊把雲弟給放了!」
東方求生道:「就算沒有內功,可方纔他確實也需要冷靜片刻,就算讓他待在這裡,一樣只會沒完沒了。」
他雙手交握於胸,神思沉沉,心道:居然會沒有內功就闖江湖了?而且也從不隨身佩劍,雷厲風可算是頗有名望的高手,聽他這麼解釋,那雲欽頂多是三腳貓功夫,江湖人最看重的是自己的道行還有功夫,還巴不得比任何人更強更好,簡直如同性命一般,試問有哪個江湖人會這麼輕忽懈怠自己?這麼光明正大的告訴所有人我很弱?被人傳出去豈不讓人蒙羞?
內功可是每個江湖人缺一不可的東西,就算是太史老前輩,也不可能就這麼放任一個什麼內功都沒有的小不點送死。
......可萬一他是藏拙呢?
確實有這個可能,難不成...他身上有著什麼絕世異稟的武功?
「東方大哥,不妨趁這個機會讓這個毛小子好好見識一下什麼叫做江湖的實力吧!」
「就是!咱們合力打他一個,包準他嚇得屁滾尿流回家找娘親!」
「哈哈哈哈哈哈~」笑聲如海浪般襲來,雷厲風恨恨地瞪著四座嘲笑的人,正要拔劍時,東方求生卻早先一步將短劍「砰!」地重重插在案上,所有人聞聲,立刻停止了嘲笑,而雷厲風則是默默地收回了手。
「我這麼做是為了什麼?」東方求生喝道:「你們要打的打也打了,笑也笑了,人也關了,方纔我已經給你們不少的臉皮子了!你們現在還想要怎麼樣?!」
眾人皆心虛得蔫蔫不語:「......」
司儀杵在一邊有些尷尬,須臾間很快就道:「那個,現在場面有些混亂,便中場休息一刻鐘。」
稍早,雲欽不禁有些怔愣住了,心道:......怎麼會是這種場景?
他以為會被暫關在地牢,卻沒想到居然是來到一處客室,陽光直射清柔,裡面一個人都沒有。當雷火強推著雲欽進去,並在他的一隻腳被銬上腳鐐,腳鍊銜接著一顆厚重實心的鐵球。雲欽倒也不慌不亂,只道:「看來你們是好生禮遇我這個『人犯』了?」
雷火:「......」
雲欽見雷火不作聲,忽然覺得有些奇了,道:「怎麼不說話了?」
雷火漠然道:「恕在下無可奉告。」
雲欽倒是一副無所謂的輕哼一聲,直直望著雷火冷冷離去,並且把門鎖上。而後,他稍微環視一圈,餘光瞥見了一隻無辜倒楣路過的蟑螂,他心下一計,手快地徒手抓住了它,見蟑螂在自己的捻指間掙扎,雙瞳便綻放幾縷陰冷的深紫氤氳,幽然微笑道:「誰叫你這麼倒楣被我給瞧見了呢?」
說完便在蟑螂上注入細細毒流,疾速的灌注下蟑螂的六隻腳掙扎顫動,掙扎掙扎著,之後便好像妥協接受自己的宿命,成為了供雲欽驅使的活物。雲欽的雙瞳綻著森冷的紫光,命令道:「去,從這兒的門縫出去,然後再回來找我。」
蟑螂乖乖地從門縫鑽了出去,接著又悠悠鑽了回來,回到雲欽的腳邊。雲欽頗為稀奇的望著蟑螂,再望著門口,旋即面露自負,嗤笑道:「這些江湖人的心可真夠大的。」他如是說著,只是想要確認這間客室的四周有沒有被佈下結界,看蟑螂若無其事地回來,表示這裡完全沒有任何一層結界防著他。
這是認定我會因為沒有內力而逃不出去嗎?
還是只是跟我耍猴戲,等著我揭露功夫上鉤呢?
只要我願意,我就能把這道門霎時間內給溶解殆盡。
要不是有雷大哥他們的顧慮跟謹慎,我早就即刻把這裡殺個片甲不留。管他東方求生還是游溪川呢?
......那個游溪川,聽師父提起他的叔父是御史中丞,在朝堂上向來秉持中立,不與平陽王還有武威王等幾位皇子有半分瓜葛,殺了游溪川實在沒什麼意義,反而還有可能會因此得罪他叔父還有江東游家,這樣對師父還有平陽王而言豈不惹來多餘的麻煩嘛。
至於東方求生嘛......
唉...坐著等吧!也只能這樣了。
他思忖完之後,這才留意到方纔差點要被當作犧牲品的蟑螂,「倒是忘了你了,」他輕輕觸著蟑螂的長鬚,而後道:「這兒沒你的事了,你自由了。」
但見蟑螂仍像是不想放棄撒手的情人,不依不饒地依附在雲欽的腳邊不肯離去,頭上寫著「我要你對我負責」,蟑螂的這一個動作,惹得小粽子哼哼生氣,看蟑螂都是敵意。
「你還是趕緊走吧,小粽子都發話說不喜歡你了。」雲欽說完,小粽子連連點頭表示同意。
雲欽彷彿聽到蟑螂在暗暗狠罵自己是「利用完之後就始亂終棄的渣男」、「垃圾!渣滓!」
「......」雲欽默默看著蟑螂帶著一股怨念亟亟離去,他實在不想對著一隻人神懼畏的蟑螂長情共存。
雲欽再偏頭看向肩頭上的小粽子,道:「你也真是的,何必對著一隻微不起眼的蟑螂吃醋?」他摸了摸小粽子半天,小粽子這才滿足的瞇起水汪汪大眼珠,吐著鮮紅色的信子,嘶嘶作響。
不過須臾,敏銳的小粽子感受到有人來了,便迅速鑽回雲欽的後領。再下一刻,果然有人解開了門鎖邁了進來。首先映入雲欽眼簾的是聶徹嵐,他依舊眼眸彎彎,笑意盈盈,搖著扇子,神態自若;而東方求生便只帶上了聶徹嵐來到雲欽面前,東方求生向雷火點頭,雷火則是默然接收了東方求生的意思,佇立在門邊肅然守著。
東方求生挪了張椅子坐在雲欽面前,徑直道:「如今你這樣,是否覺得委屈?」
雲欽微微一哂,道:「委屈不委屈,都已經不是我此刻要思考的問題了。」他帶著一縷沉靜如寒珠的眼神直直看著東方求生,「我如今安分的坐在這裡一動也不動,是否該相信我這個人了吧?」
「......」東方求生詫然沉吟,心道:真的是純粹無能才只能待在這裡嗎?還是他早就知道了但選擇不動待著,等我們過來?
這叫做所謂的「見不到的城府」嗎?
他一時之間還弄不清雲欽,就如同他身旁的這一位......
「相信不相信,有時候誰也不能判斷跟決定,一切都只是命中注定。」
雲欽道:「所以我注定就是等你來了。」
東方求生登時面露微笑,「感謝你對我的信任,」他重新站了起來,道:「一會之後又要繼續展開會談,我便回去主持了,」他看了一眼聶徹嵐,「子夜賢弟方纔說他想來見你,所以我便讓他跟著我一同過來,你們慢慢聊,我跟雷火先走了。」
這次他們離開的時候,連門都不打算上鎖了,看來在這事情上彼此間是有著一定程度的信任。
也有可能是隱隱的較量。就連雲欽本人也一時間無法揣度東方求生這個人,他看上去為人熱血豪邁,但實際相處起來卻是隔著一條幽黯的江水。
聶徹嵐便瞇起眼睛,悠悠問道:「那顆鐵球很重嗎?」
雲欽動了動拴著腳銬的腳,腳鍊發出「鈴鈴」的聲音,清脆落地,他無奈說道:「唉~你別調侃我了。」
聶徹嵐任著小粽子悠悠爬在自己的手臂上,望著小粽子好奇端望的眼睛,有頃後道:「你方才就是靠它才得知周圍有無結界的嗎?」
雲欽道:「不是,是靠另外一個。」
「嗯......」聶徹嵐頓時沉吟,道:「如果哪一天高大山死了,那麼它就會被大家知道吧?」
雲欽黯然淺笑道:「我的能力總有一天一定會公諸於世,這是無可避免的事。」當他掌中釋放紫羅雲煙,雲欽的周圍壟罩氤氳毒霧,小粽子一聞是毒便馬上從聶徹嵐身上滑了下來,遊到了雲欽的身邊,雲欽則像個慈愛的父親一般輕輕撫摸小粽子的頭。雲欽的金瞳再次綻放一縷深紫,他森涼的笑意與姿態,仿若下墮地獄的惡鬼。
聶徹嵐目光都凝聚在雲欽的周身還有雙手的氤氳毒氣,他的眼神在好奇之中帶有些凝重,凝重之中又帶有些涼意。「這是...毒嗎?」
雲欽輕輕撫摸小粽子的頭,淡然道:「是啊。」他此刻腦中都大致上排練好接下來的一整套說詞要說給聶徹嵐聽,然而,聶徹嵐卻只是黑眸沉沉地望著雲欽,不發一語,幽深的眼底湛然燒著熾熱的火焰。
像是飢渴似的猛獸。
「子夜兄?」
聶徹嵐猛地抓住雲欽白玉似的手腕,並將他的手遞到自己的唇前,輕輕舔吻細啄。
雲欽如寒鴉驚飛的驚嚇,慌張尖叫道:「你你你你你你在做什麼啊啊啊啊啊啊!」小粽子也跟著悚然驚了起來。「你這個變態!快停下來啊啊啊啊啊啊!」
不只手心、手背,連細長的五指、指尖都舔了數遍,吻得雲欽的手指清瑩剔透,旖旎嫣紅,似乍然怒放的月季花。雲欽像是一個有點認命但還有點害怕的迷路小童,道:「你大發慈悲好,我...我...我的手指一點也不好吃!」
聶徹嵐非但沒有放手,反而舔得更加深情,幽幽抬眼看了一下雲欽,眼眸彎彎道:「怎麼會呢?我卻覺得很香呢♡」
雲欽登時驚呆了,他有生之年以來從來沒有遇過這種情況,是該尖叫嗎?不不不他剛剛已經叫過了,那是要坦然接受?
坦然接受......
還是一邊接受事實,一邊心裡面念經?
雲欽淡定的闔著雙眼,喃喃唸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阿彌陀佛,我佛慈悲,善哉、善哉......」
聶徹嵐這時停下了動作:「......」猛然間,他忽然哈哈大笑起來,驚得枝頭上的藍花楹飄落幾朵。
雲欽皺眉嗔道:「笑什麼笑!這有什麼好笑的!」
聶徹嵐突然來了興致,望著雲欽此刻彤華一片的花容月貌。「看你可愛♡」
雲欽激動叫道:「可愛?!我究竟是哪裡讓你覺得可愛了?!!」
「先別生氣,」聶徹嵐逕自從懷中掏出一張素白的絹帕,「來~讓我來幫你擦乾淨吧♡」他說著,便抓過方才親吻得亂七八糟的手,拿素帕細心的擦拭乾淨,煞為奇妙的是,就連一個再尋常不過擦拭的動作,輾轉到了聶徹嵐的手裡卻變成某種無法形容的曖昧,他擦得輕攏慢撚,從指尖一路撫到手背,再從手背往下延伸到手腕,由上而下,再由下而上,深怕一寸沒有留意到似的,又彷彿好像要把雲欽的整個人都摸清一遍。
雲欽當即隻手遮著視線。良久,聶徹嵐笑吟吟地出聲道:「我這叫做『事後負責』,我很盡責吧?是不是~♡」
雲欽頭頂霎時有座火山噴發「轟!」地一響,然後便是無聲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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