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盟解散後,參加武林會談的各幫各派就沒有理由待在藍花樓了。
雷火本身身子強壯,恢復得又快,很快地便跟上獨空派的隊伍一同前行;孟尋梅則是依舊不吐出暗鴉羽背後究竟還有何人是細作,幾乎是把全部的罪過都承攬在自己身上一般,他如此的為暗鴉羽作掩護,便讓人不禁暗自讚嘆暗鴉羽人心凝聚的可怕。他有罪在身,自然是被東方求生等人帶回去高家莊審問,不過有人卻對此嗤之以鼻──他們認為孟尋梅被帶去高家莊恐怕是跟高大山尋歡酒樂吧!
游溪川笑吟吟地道:「恩人,敝人很高興能夠認識你,若是沒有別的事了,咱們有緣再相會。」他面上掛笑,卻似乎說得有點刻意而且遼遠,雲欽亦沒有將他的態度放在心上太久。不過倒是賈蕤,聽游二說他自從和眾人鬧翻以後便早已不知去向,但雲欽莫名覺得他應該走不到哪兒去的,不管如何,他覺得賈蕤下次一定會再出現的。
游二稟報道:「幫主,游一的屍身已經差不多都撿了回來。」
游溪川頷首道:「好,知道了。」他撫摸著游一的屍塊,眼底滿是悲愁,喃喃似囈語的道:「這種程度,如此俐落的身手,不像是彼此恩怨許久所釀成的,倒像是為了殺人滅口......?」忽然間,他語鋒一轉,眼眸微瞇,與後方躲藏的身影直直說道:「嗯......妳說是不是啊,千姑娘。」
藏於深處的蒹葭心知躲也躲不了,藏也藏不住,所幸迎面而上,攜著千零露緩緩走出來,直直對視游溪川。
蒹葭心生陰冷的道:「不愧是游幫主,我等佩服。」
游溪川亦不遑多讓,眸色森森但還是不敢置信地道:「原來游一的死,竟然是妳們所為......」他恨恨地咬牙有頃,「此事還有誰知曉呢?」
千零露支吾不說,蒹葭則道:「除了您,子夜公子還有雲欽,都是當事者。」
「噢?」游溪川忽然興致的挑挑眉,奇道:「他們二人為何會知道?而且他們和游一有什麼見不得的呢......?」
「這......」蒹葭停了停頓,爾後凝肅道:「與游掌門無關。」
游溪川笑得更開了,道:「自然是與本少爺無關,但卻跟周遭之人有關~等會我就請他們倆過來,問一問自然就得知了。」
蒹葭當即喝道:「你敢?!」
游溪川冷笑道:「我還有什麼不敢?」
四下氣氛愈是一片死寂,千零露就愈是忐忑不安。「......」
過了好半天,游溪川搧呀搧紙扇,斜眼笑道:「不如這樣好了,我們來做個交易如何?」
蒹葭赫然一凜:「?!!」
千零露神色登時怔然,道:「什麼交易?」
游溪川手上的紙扇上下揮動,道:「本少爺和千姑娘保證,不把這真相公諸於世。」
聽聞,千零露面露驚喜,恍若是一隻懵懂無知準備要跳進去狐狸窩的小白兔。「這是真的嗎?既然如此,當真謝過游幫主......」
蒹葭的神色卻沒有跳入狐窩:真有這麼輕易的瞞過大家嗎?
「但妳也要兌現本少爺一件事。」游溪川碧綠的眼眸涼涼一掃,故作深吟,嚇得千零露和蒹葭頷首噤聲。他斜眼睥向她們,許久才幽然笑道:「將妖災養顏美容的秘方通通告訴本少爺喲~」
聞言,千零露和蒹葭二人同時長吁一口氣,游溪川繼而冷笑道:「呵呵~本少爺可不喜歡做沒有意義的事呢。」
江湖人一批一批接著一批離開了,只剩下雲欽、聶徹嵐、衛琛、雷厲風還有櫻草五人。
雷厲風伸個懶腰,如釋重負地道:「呼~這幾樁壞事總算是圓滿結束啦!」他肉眼瞟到櫻草手腕上的藍花楹花環,那是他剛剛送給她的,她此刻正戴在手上,他心裡頭不禁暖洋洋的。
「可是這次無辜受害的人實在太多了,」櫻草面色蒼涼的道:「不只海公子,還有我們的盟友迎曦門楊昧跟海星閣閣主星宿海,師兄出來頂罪又有什麼用,根本沒有人知道真正的兇手到底是誰!」少頃臉上便凝結一縷更加冷颼颼的陰暗,「還有那個毒災,一想到他已經出現在江湖上,不禁讓人後怕啊......」
雲欽只望著一片天青、黛藍、蘭紫的花浪傾倒在眾生的臉龐,心中一片戚戚然,不禁唏噓。
聶徹嵐忽然道:「小~欽~」
雲欽澹然回首,「子夜兄。」
聶徹嵐笑容瀅瀅如一朵初綻的槐花,撫摸雲欽的頭。「記得每天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喔~」
雲欽當即被他的摸頭而煞到醉迷,有頃便拱手莞爾道:「子夜兄也是,要多加保重自己的身子。」
聶徹嵐道:「如果你想要和我眉目傳情,我倒是不介意使用書信喔。」
「咦?」雲欽道:「可是,我要把信寄到哪裡才好呢?」
聶徹嵐捻著下巴深思道:「對喔...該寄去哪裡才好呢?這真是一個好問題呢。」
其餘四人登時無語:「......」
當千帆悠悠從天而降落下來,聶徹嵐突然恍然明白道:「啊!我知道了,叫千帆給咱們跑跑腿好了~」
千帆不明所以:「?」
雲欽不禁抽了抽嘴角:這個辦法有跟沒有是一樣的呢!
聶徹嵐悠悠搖手道:「放心放心,這個傢伙可以為了見夢遊鄉的皓玉姑娘馳騁半片天下,就深怕他找不到她呢!」
千帆霎時冷若冰霜的清俊面孔一片無言,兩道鋒利狠狠瞪向聶徹嵐,而聶徹嵐卻不以為意,繼續笑臉盈盈,帶著栽贓嫁禍的揶揄笑看世間一般。
衛琛在一旁淡漠出聲道:「說完了沒有?說完就趕緊回去了。」
聶徹嵐悠悠地道:「哎~你急什麼?是趕著要投胎嗎?」
衛琛啐罵道:「投什麼胎,老夫就是下錯了娘胎才會認識您!哼!」罵完便逕自負手,逕自掠過聶徹嵐離去。
聶徹嵐笑咪咪地對著雲欽等人歉然道:「抱歉啦~在下必須得先行一步了。」說完便轉身趕緊跟了上去,語氣仍舊悠然:「老頭子你步伐再快些嘛!」不遠處還聽到衛琛扯著嗓子絮絮叨叨著。
千帆亦向雲欽等人抱拳道:「在下告辭。」
雲欽等人也齊齊抱拳,目送聶徹嵐三人離去。雷厲風在一旁道:「看來子夜賢弟肯定是哪個富貴人家跑出來的公子,不僅有自己的護衛,還有一個隨行的醫師,說不好還會有個隨身侍奉的美人呢!」
雲欽忽然心頭一陣酸澀,但很難向他們表達。「子夜兄看起來不像是個貪圖美色之人啊。」
雷厲風卻道:「我什麼時候說他好色了?」
「!!!」雲欽一下子敏感的神經跳了起來,「呃呵呵呵呵呵呵呵~我也沒說他不能好色啊,呵呵...呵呵...」他尷尬有頃後,猛地大步流星掠過雷厲風和櫻草,很快便走得比他們還快。
雷厲風雙手抱臂,心道:還真是明顯啊。
櫻草望著,也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便嫣然笑出了聲。
雷厲風微微側首,看著櫻草綻放的笑容,不禁也跟著面色一片嫣紅晚霞。
如若姐姐也察覺到我的心意,不知該有多好。雷厲風內心小小的渴望著。
三人回到江陽東邊小鎮的火焰窩,雲欽心裡的沉重壓力總算是鬆泛了下來。而在不遠處迎接他們的果然是郗桑還有徐葛,雖然他們看起來並無異樣,但是雲欽甚是懂得洞悉隱藏在人們情緒中的話語:郗桑固然笑得粲然、熱情如常,但眼神裡卻有著雲欽從未見過的慎重跟惶然,而旁邊的徐葛即使平淡無味如寡淡吹拂的風,但此刻卻如冰冷的樹木一樣瑟瑟作響。
不只他們二人,就連華許也是目色凝重,即便告訴他這幾天在藍花樓的種種經過,可他卻也不多說什麼,頂多大喇喇地罵著「高大山這頭肥豬可差點害死我們家孩子了!」、「去你的大肥豬,去死算了!」、「果然孟尋梅這廝不是個好心腸的東西。」、「喔?花梨坊的千姑娘受到毒災攻擊了?真是可憐。」、「你們以後見到那個毒災記得要逃得遠遠的,越遠越好,千萬不要和他槓上。」他發洩罵完之後依舊還是露出和煦的笑意為雲欽三人接風洗塵,就這樣火焰窩又在開懷暢笑中度過這森寒的一晚。
雖然每個人的眼神都逃不過雲欽的法眼,但他依然抱持著「如果別人不說,他便不聞不問」的人生準則。
休整養足精神之後,雷厲風小隊總算是集聚在一起執行例行的任務了。他們沿路收取保護費,又幫忙處理每家戶的大小事,轉眼之間整個江陽醉了滿地的向晚黃昏,河面上兀自瀲灩淼淼,大小城鎮雲霞萬丈。
雷厲風舒服的伸個懶腰,愜意道:「既然沒了武林會談也沒咱們的事,不如我們就去其他地方晃晃吧!」
郗桑道:「好啊!雷大哥這提議不錯!」
櫻草道:「你們有想去的地方嗎?」
雲欽看了一眼四周,便指著一間飯館說道:「不如坐下來好好吃頓飯怎麼樣?」
郗桑褐色眼眸遂亮,馬上道:「好啊好啊!剛好我的肚子也餓得空空了。」
五人一同進到了飯館,這飯館的小二跟闆娘廚子們和三昧真幫都算是頗老的主顧。闆娘一見三昧真幫的成員,便熱情招待了不少料理,尤其當金黃酥脆、香噴噴的炸雞一端上桌......
尤其郗桑和雷厲風早已垂涎滿地了。郗桑卻不由提議道:「我們轉過頭去,我數到三,誰搶到誰就贏。」
「我已經準備好了!」雷厲風說著,便轉過頭去。
「一...二...三!」
當兩人雙雙回頭,雲欽卻早已經吧唧吧唧的嗑了一隻又一隻的炸雞腿。
郗桑叫道:「啊!雲弟你卑鄙!」
雷厲風道:「誰還管卑鄙不卑鄙,快伸手啊!」
郗桑和雷厲風便已經不顧其他,各自搶過幾塊炸雞猛地狼吞虎嚥起來。櫻草在一旁忍俊不禁,徐葛則建議道:「各位,不妨放下你們的炸雞,仔細聽一下他們在說什麼。」
他們豎起耳朵側聽,附近的幾人圍在一塊竊竊私語:
「你聽說了嗎?最近江陽附近陸續有人莫名消失...」
「天啊!怎麼會發生這麼可怕的事!」
「那這些人都跑去哪兒啦?」
「據說再往西南走十二里,便有座雲霧繚繞的人間仙境!」
「什麼?這是真的嗎?」
「唔?這跟有人失蹤有關係嗎?」
「當然有關係啦!據說只要去過那裡的人雖然一去不復返,但卻是一座世外桃源,如夢似幻呢!」
「哇啊!既說是桃花源了,那一輩子待在那裡也無所謂了吧。」
雲欽淡然一笑,突然走到那位說「世外桃源」的傢伙面前,逕直道:「你居然還能從一去不復返的世外桃源平安回來,然後坐在這裡跟大夥們聊起天來?」
見雲欽一問便是個措不及防,那個誇誇其談的傢伙一下子便癟了,「呃不、不是,我、我這也是聽別人說的!」
雲欽「喔」地一聲,繼而道:「那就是說那人也是從世外桃源安然無恙的回來囉?」
傢伙連忙點頭道:「是啊!聽起來似乎就是這樣呢!」
「嗯~」雲欽道:「那這個人名字叫什麼?什麼長相?是男是女?住在哪裡?在下想要親自問一問他。」
傢伙終於掰不下去了,便當場啐道:「我怎麼知道!聽說就是聽說!不信的話就算了!你少在這兒虧我了!哼!」
傢伙憤然離場後,現場一下子便不歡而散,各自吃各自的飯。雲欽回到座位之後,郗桑悠悠一笑道:「這人真是可笑。」
「不過問題卻一點也不可笑。」徐葛亦悠悠說著。
雷厲風偏頭看向郗桑和徐葛兩人,問道:「你們兩個也是第一次聽說這種事嗎?」
徐葛道:「是啊,我們兩個其實也和你們一樣都是最近才回來的。」
櫻草道:「你們在二葉村裡是有發生什麼事嗎?」
雲欽聞言,立刻豎起神經。徐葛卻泰然道:「什麼事都沒發生。」
雲欽頓時沉吟不語:「......」
不過郗桑卻沒有賣關子,「不是我們怎麼了,而是有人怎麼了......」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徐葛便把最後一隻炸雞塞進他的口中,面上笑若花朵的道:「這是最後一塊炸雞了,還不趕緊嚐嚐?」
雲欽若有所思地看著徐葛和郗桑,心道:肯定是有什麼事發生。
有點尷尬的氣氛籠罩片刻,雷厲風道:「我覺得這種事情我們應該要先回去稟報炎父。」
他說得甚是有理,這種離奇失蹤案件發生在三昧真幫的地盤,還有神秘詭異的「人間仙境」也就在江陽,不光是雲欽,就連在江陽待了數年的其餘四人都紛紛覺得奇哉怪哉。
雲欽道:「現下天色尚早,不如我們就去見識看看?」
現在快要夏天,天色到了酉時,卻依舊絢麗萬千,明亮的丹霞似錦上還鑲著好幾顆璀璨的星子。雷厲風小隊便一齊朝著傳聞所說的西南方向走去。
一路走著走著,雖然說沒遇上異樣,可是卻越來越陰森詭異,他們頭頂上方樹林沙沙作響,天色也愈來愈暗青,郗桑便連忙掏出打火石,將一根粗木頭上點燃熊熊火把,然後沿著蜿蜒的曲折路,他們頓時覺得怎麼好像好漫長,好索然無味。
領頭持著火把的郗桑忍不住啐了一聲道:「這種地方真的會有什麼雲霧瀰漫的桃花仙境嗎?」
櫻草全程緊緊跟在雷厲風的旁邊,面色上看似鎮定,但她其實非常害怕,蒼白得手無寸鐵。雷厲風見狀,便連忙將自己長劍的劍鞘遞給她。「姐姐,」他輕柔說道:「來,這裡夜路崎嶇多,要小心些走啊。」
櫻草怔怔望著雷厲風,便握住了那把劍鞘,倏然間心頭莫名一暖,當她抬頭看時,她才知道,那溫暖是雷厲風的眼神。
雲欽會心一笑看著雷厲風,須臾便回頭繼續走下去,直到看見一條清湛的支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