豔麗繽紛的婚宴大廳浸潤著悲淒的深紅色,高大山的遺體就這麼暴露在上百人眼前,他的臉色蒼白一如縞紙,但他很安詳的躺著,似乎毫無一絲戒備,儼然只是睡著了。
高蓮兒的痛哭直穿玄夜,東方求生擁著她在自己的懷中,靜靜聽著她湧泉般的痛哭嗚鳴,俊逸的臉上也一同露出深深的悲戚;而高晉夫婦亦是止不住的悲痛欲絕。
侍僕伏在地上啜泣道:「是我見到高盟主倒在了草叢裡,再一伸手探去,盟主已經沒了鼻息!」
焱淼饒富興致的張起尖銳的利爪道:「高大山死了啊!倒想看看誰才是下一任盟主呢?還是說整個江湖都要被烏鴉所佔領呢~」
夜崢道:「禍災大人還需慎言啊。」
焱淼嘻嘻笑了起來,寒瘮猶如一隻厲鬼,爬到了夜崢的頸脖處,他的長爪輕輕刮著夜崢的肉皮。「夜少俠這是害怕嗎?」
夜崢凝笑不止,悠悠道:「怕啊,我當然怕囉。」
焱淼抬抬眉,道:「你雖然說怕,但我並沒有察覺到你的膽怯。」
夜崢笑吟吟地道:「如果我會傻到明知害怕卻還要一鼓作氣衝上前,那我也沒辦法安然迄今了吧?」
「嗯~」焱淼饒富興味的望著他,良久只道:「說得也對。」說完,他便又悠悠地爬了下去。
賈蕤驚慌失措地道:「又是跟上回在碧穹村一模一樣的慘況!我們所有人都會死嗎?」
游二按住賈蕤的肩頭道:「喂!你在胡說什麼啊!鎮定一點!」
賈蕤一陣驚恐之下急忙甩開游二,吼道:「要、要你管!」
這時,高家莊的醫師緩緩歛了歛衣襬站了起來,他面沉如水,無奈嘆息。東方求生攜著高蓮兒連忙上前問道:「醫師,我岳父如何了?」
醫師無奈搖首道:「實在很遺憾,盟主大人出奇的安靜,走得也很安詳...」
話還沒說完,高蓮兒便又向後暈了下去,東方求生連忙穩住高蓮兒搖搖欲墜的身子。
「什麼叫做走得安詳?」高晉質問道:「醫師,我爹到底是怎麼死的!」
醫師抱拳道:「回大少爺,盟主大人正是吸入過多的花粉,才導致一命嗚呼的,此時正逢夏日,溫暖且多風,整個高家莊四周又多有鮮花漫飛,只要大量的花粉阻礙了口鼻,再是強壯之人都會因呼吸停滯而死。」
徐滲依舊不敢相信,怔怔道:「這麼說...當真是場意外......?」
醫師愴然垂首道:「還請各位節哀,節哀啊......」
高蓮兒怔然搖首,「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她開始歇斯底里起來:「我爹是如此神武之人,即便是一點花粉症,對他來說根本不痛不癢!今晚在我的婚宴上怎麼會有大風吹過,害了我爹呢!」
「蓮兒!」東方求生悲痛萬分道:「醫師方纔也說了,這春夏多風,又有誰會知道今夜風大,捲起如沙塵似的花粉襲上岳父呢?」
夜崢卻一派輕閒道:「是啊高夫人,這種事情就連神仙都難以防範哪。」
東方求生一聽到「高夫人」三個字,濃密的眉梢隱隱有些雲翳。
「不難防範的...不難防範的!」高蓮兒早已鬢髮散亂,桔紅色的美目瀉出猙獰,「一定是有人要害的我爹!一定是這樣的!」
四下一片沉重的死寂,大家都在默默為這場突發意外盡哀時,醫師突然斟酌開口:「容小的冒昧一言,」說著同時,有意無意瞟了幾眼貌美的女修們。「小的在高盟主的胯下之處發現了幾絲殘紅...」
男女歡愛的事情由一個正直的人開口本來很難以啟齒,但事涉命案,便只能直接說了。東方求生冷不防地問道:「當時陪伴在盟主身側的是誰...?」
千冬靄一轉頭,立馬喝道:「翠綃!」
翠綃驚呼一凜,死死攅緊胸口,見所有的目光慢慢投向自己,便嘶叫道:「不是...不是...不是妾身殺的!不是妾身殺的高盟主!」
千冬靄的媚眼如炬,「還說不是妳!!」她怒道:「早知道妳是個殺人如麻的賤婦,本座應當場殺了妳!」
翠綃依然狡辯道:「坊主大人,妾身十分冤枉,高盟主不是妾身殺的!」
山楂姥姥犀利地一掃翠綃上下,冷道:「那妳跟高大山處在一塊兒幹什麼去了?」
翠綃登時啞然,「我......我......」
一名花梨坊女修道:「不久前,我瞧見翠綃姐姐一人盡赤著身子急慌慌的回到了客院,她回來後表情不太好,我們問了她也什麼都不講。」
「是嗎?」千零露寧和出聲道:「翠綃姐姐看起來就像是愉快地回來的樣子啊。」
翠綃猛地失聲道:「露兒!我與妳無冤無仇,妳為何要這樣誣衊我?!」
千零露滿臉無助,道:「翠綃姐姐,事情都已經成這個樣子了,妳就承認吧!」
翠綃茫茫然地向轉向四周,周圍所有人的憎意都盡收眼底。她她咬一咬牙,索性坦然道:「是!我確實是和高盟主待在一塊兒,但我真的沒有殺害高盟主的意圖啊!」
「死到臨頭妳還狡辯!」千冬靄大喝道:「是我親眼見到你們兩個躲在草叢間纏綿苟合,瞧你們當時叫得多快活呀!」
翠綃帶著怨憤的目光瞪著千冬靄:「說到男女野合,妾身都還不及您的一聲吟唱呢!」
千冬靄眉目盡裂,露出一道隨時都要剜死翠綃的殺戮。「如此娼婦,實在該殺!」
翠綃滿眼都是畏懼,急亂的蹬著腿腳不斷後退,垂死掙扎的哭喊道:「東方少俠!妾身沒有啊,妾身真的是冤枉啊──!」
忽然一記耳光響亮的拍響起來,翠綃感覺到半張臉火辣辣的疼。
「妳這個惡毒的娼婦!」高蓮兒又揚手打了一記耳光,勃然大怒道:「竟然還癡心妄想的想做我爹的填房!我告訴妳,妳想都不要想!」
翠綃本想向東方求生求救,卻瞥見他森冷一如寒霜的目光,便嚇得面無血色,不禁淚水漣漣道:「救命啊!妾身真的是冤枉啊!妾身沒有殺了高盟主啊──」
霎那間,雲欽等人眼前飛過一顆頭顱,半空中灑下殷紅的鮮血。「東方少俠,此賤婦實在太吵了,所以我便把她殺了來為高盟主報仇!」一道低沉混濁的聲音自眾人的後方響起。
東方求生面上一片釋然,淡聲道:「有勞鐵伯伯了。」
鐵霸生正是鐵打幫的幫主,渾身肌肉,巨若大石,手上拿著一大把巨斧,還面露惡煞,著實一頭駭人的怪物。鐵打幫很早便納入高家莊麾下,這些年來鐵霸生對於高家一直都是盡心盡力,十分忠誠,故而也成了高家莊最得力的下屬,別人可以敢對高大山不敬,卻無人不對鐵霸生敬畏。
不過在雲欽眼裡,只要是萬物,就能輕易毒死,故而沒有把那些龐然大物放在眼裡。他淡薄的望著地上的人頭還有高大山的屍身,絲毫沒有憐憫之意,徑直向東方求生道:「東方大哥,雲某想著,事情不會那麼簡單。」
東方求生亦默然同意道:「嗯,我也是這麼認為的。」
游溪川不解道:「什麼意思?」
雲欽道:「這個名叫翠綃的女子即便是有攀慕盟主夫人之意,卻也不會有那麼大的本事能颳起強風,強勁到能阻礙高盟主的呼吸,以致猝死。」
高晉道:「正如舍妹所說的,我父親神武,即便是打小落下的病根,也斷然不會輕意受其影響,如果不是有人刻意陷害他......」
「難道說,父親當真的是遭人遇害的...?」徐滲環視四周,大聲道:「是誰?究竟是誰要殺了父親?!」
聶徹嵐搖搖紙扇,幽冷笑道:「是啊,在下也很想知道,到底是誰殺的高盟主呢?」
這時,雷火邁入眾人的眼簾,但聽他道:「少俠,我方才檢查一下高家莊的周圍,並未發現有人侵入的跡象。」
游二了然道:「那便只能說明,兇手就在我們之中!」
四下頓時響起一片譁然。游溪川的眼角迸發激憤:「這次又是烏鴉的細作嗎!」
周圍有一人道:「話說回來,在高盟主死前,也有不少人曾經與之接觸過!」
另一人接著道:「是了!而且還有人曾和他一起待在外頭!」
「此話甚是有理,」東方求生的神色凝起一抹陰翳,沉沉道:「除了已經死去的翠綃,在我見到高盟主之前,便是瞧見千坊主與高盟主有些爭執...」他說完,還略略看向千冬靄。
千冬靄面色沉靜如常,道:「本座確實與他待在一塊,但本座有什麼理由要殺害他?而且就算我提著長劍與之對峙,但高盟主身上沒有半點血痕!」她的一句話便馬上撇清了嫌疑。
東方求生坦承道:「在千坊主之後我也見到了高盟主,但沒多久有人過來傳話,說無我派和有他派又打了起來,我就只能立馬回頭處理,這些都是事實。」
「是的,」小僕上前說道:「是小的見無我派和有他派恩怨未了,無奈之下,就只好請求東方少俠處置,在此之前,我也親眼見過高盟主,但當時高盟主並無異樣,還和妖災聊得起勁...」
千冬靄見苗頭又轉向自己,她便恨恨瞪著小僕,怒斥道:「你的意思是高盟主就是本座殺害的嗎!」
「我家的小廝誤會妳了嗎?」高蓮兒忿忿道:「求生哥哥他們離開了,妳卻還在糾纏著我爹!」
千冬靄冷笑道:「可笑!本座是何等人物,還要向高大山死纏爛打做什麼?」
高蓮兒犀利的瞪著她,道:「我聽我哥說過,妖災年輕時曾和我爹暗中苟且,糾纏不清,這些事情妳要如何解釋?!」
千冬靄斜瞟了高蓮兒一眼,冷道:「妳的意思是冤有頭債有主嗎?找不著妳爹的死因,便把過錯推給了陳年舊事。」她忽生一縷頑劣,挑釁似的笑了出來:「嘖嘖,看來妳的腦子沒有妳的那雙胸大,東方少俠怎會看上妳這等孺子啊...」
聽著千冬靄的輕蔑,不少人霎時忍不住竊笑起來。高蓮兒哪能經得起這番羞辱,滿臉浮現潮紅色,桔紅色的美目如同噴火槍,暴怒到即刻要把千冬靄灼骨燃燒。「妳──!妳說什麼!!!」
「蓮兒!蓮兒!好了,莫再跟千坊主計較了!」東方求生連忙拉住暴怒的高蓮兒。
高蓮兒忿恨的不滿道:「求生哥哥!妖災羞辱我這事便算了嗎!」
「我什麼時候說算了?」東方求生撫上她的俏臉,憐愛的安撫道:「現在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出父親遇害的原因,不是嗎?」
高蓮兒依舊不依不饒地道:「妖災分明就是在羞辱我,難道說我所受的羞辱都不及她嗎!你身為我的夫君,你應該要站在我這邊,不能就這樣輕易饒了她!」
東方求生含怒的責備道:「不是妳先羞辱千坊主在先嗎?難道說妳有什麼證據可以證明他們之間確實有染?」
高蓮兒頓時氣結:「我──我──」
東方求生當即勃然怒道:「妳瞧,毫無證據就憑空臆測,還四處危言聳聽,以訛傳訛,妳這樣還算得上溫婉賢淑的妻子嗎?連一個街邊潑婦都不如!」
高蓮兒腦中頓時一片雪茫茫,彷彿當著眾人的面被狠狠打了一耳光,如此響亮至極。「求生哥哥......」她亦是怔然不已,「你、你從來不會這樣罵我的...」
東方求生厲聲斥道:「妳還想要我說什麼?!」
高晉充當和事佬,逕自上前道:「好了好了好了!你也沒太過生氣,咱們都是一家人了,自己人別跟自己人置氣啊!」他再轉過頭看向高蓮兒,「還有蓮兒,妳方才確實也有不對,還不趕緊向千坊主道歉。」
高蓮兒的臉皮又再次火燒得疼,滿腔的冤屈跟悲憤無從發作,眼下只得向千冬靄彎腰致歉道:「...都是蓮兒無禮,還請千坊主恕罪。」
千冬靄沒有接過高蓮兒的歉意,只是冷笑應對。她的反應便讓高蓮兒更加受傷跟羞辱,但她只能含恨吞屈,默默倚到東方求生的旁邊。
東方求生仍然漠視高蓮兒的悵然若失,繼而向四周道:「千坊主即使對盟主懷恨在心,但據我所知,千坊主所帶領的花梨坊,向來以輕盈生巧的梨花劍法名傳江湖,再者說男女有別,誠如雲欽所說的,以千坊主這樣的纖纖女子有可能在當場施展雄厚的劍風嗎?」
眾人一聽都覺得有些道理,很快地疑點就不再轉移至千冬靄身上了。
東方求生道:「諸位可還記得當時有誰離開這座大廳的嗎?」
人人相互看看彼此,似乎正在回想沉思。半晌後,夜崢徐徐道:「我好像記得,鬼災也離席了一段時間。」
雲欽心道:難不成高大山是慕嫪兄所殺的嗎?
一道高頎而幽黯俊美的身影從人群中緩緩走出。東方求生肅然問道:「你當時去哪裡了?」
慕嫪也不故作玄虛,徑直道:「在下是去見高盟主的。」
眾人驚呼一聲,東方求生立刻繃緊怒焰,沉沉問道:「去找盟主作甚?」
慕嫪道:「在下本有要事想找他,卻見他一副難受的模樣,我便將他扶了回來。」
東方求生的目光犀利地一凜:「之後呢?」
慕嫪道:「之後高盟主便說,他今天很是痛快,想來又是情致發作,嘴裡嚷嚷著想要美人,我便不好意思再打擾,便逕自丟下盟主離開了。」
徐滲拔高音色道:「等等!你就這麼拋下我父親?!」
慕嫪依舊面無表情的道:「是啊,都一個大成年人了,尤其還是高高在上的盟主大人,還需要我隨扈在側嗎?」
一些瞧不起高大山的江湖人一下嗤笑出聲來,尤其雲欽等人都忍不住摀嘴偷笑。然而東方求生的情緒似乎沒有太大的起伏,依舊肅穆而毫無失態。「可有人證證明你離開高盟主而無殺害他嗎?」
慕嫪道:「有的。」
「噢?」東方求生好奇的揚眉,「是何人啊?」
慕嫪旋即轉身,冷不防地指向驚愕的賈蕤,「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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