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中說 - 第三章、避風波（2）

在一座空寂的靈堂裡，深春盎然的寒風獵獵地拍響著幾面幽靈般的黑魚旗幟，但怎麼樣也掩蓋不住淒厲的鬼嚎，但見一個身子嬌小的婦女長跪靈前嚶嚶而泣，淚如雨下。

「...是誰？」嬌小的婦女美眸一瞠，銀牙咯咯出聲，咆哮道：「到底是誰殺害了海哥！」

在一旁安靜的海無樂片刻出聲道：「娘，您別太傷心了，別哭壞了身子啊。」

黑魚幫的老總管躬著老身道：「海嫂，眼下趕緊通知大少爺，讓他趕緊回來繼任幫主之位，還有您莫要忘了正在運送的那筆交易啊......」

黑魚幫的幫主夫人，亦稱是「海娘子」、「海嫂」的湘華微微抬首，神色雖然有著虛弱的蒼白，但仍掩飾不住她眸中的犀利。她用手指擦落了淚水，「是啊，通知老大吧。」她說道：「他爹這次死得突然，江湖道上肯定會有人趁此機會掀起一番風浪，老大早點接手黑魚幫，我也早點安心。」

老總管頷首道：「是。」

爾後，湘華又繼續跪坐在靈堂前，長久而紋絲不動，緩緩撥動著碧玉佛珠。

「娘......」

「嗯？」

海無樂若有所思了半天，之後才道：「大哥真的適合繼任下一任的幫主嗎？」

湘華登時蹙緊柳葉似的眉，冷淡問道：「你什麼意思？你大哥不適合繼承，那誰適合？」

「娘，你們應該很清楚，爹至今能坐穩江湖，黑魚幫處於不敗之地，全是靠著他的威嚴。」海無樂肅然道：「而大哥除了會拉幫結派，搞些姦殺婦孺、擄掠民女等傷陰騭的事情外，根本一點都沒有爹的半分風骨，江湖上不少人崇拜爹，就連高大山也不得不服他幾分，如果這時候讓大哥突然接手黑魚幫，那些江湖人向來虛情假意，見利忘義，肯定會趁這個機會挫了咱們的銳氣......」

「所以才要把無雙接回來呀。」湘華不以為然地道：「再說了，咱們黑魚幫在江湖道上樹立威儀多年，每年有多少江湖勢力擠破頭皮和咱們結交，如今黑魚幫的盟友如過江之鯽，要多少就有多少，你說的那些根本不會發生，也沒必要擔心。」

海無樂急道：「可是娘，大哥真的不適合成為黑魚幫的幫主！」

湘華在一怒之下，動手暴打了海無樂一下巴掌。「你這個小兔崽子，你這是想氣死我啊？！」

海無樂一臉茫然地看著忿忿的湘華。

「海嫂，莫要動怒啊，有什麼事慢慢說，別動手啊...」老總管知道說這些都是徒勞，他只是不想在這個時候再得罪了強勢凌厲的湘華。

海無樂按著赤紅腫脹的臉頰，「娘...您要執意如此，兒子便無話可說！」他沉沉地瞪著湘華，意氣道：「但您一定要記住，兒子所說的一切全都是為了黑魚幫的未來著想！」說完便憤而甩袖，不願再多看湘華一眼。

然而，湘華並沒有看他一眼，只對著老總管逕自道：「還愣在這兒做什麼？趕緊叫老大回來呀！」

老總管不知所措，快速瞟了一眼海無樂離去的方向，然後連忙躬身道：「是...！」

就在老總管連忙掠過湘華時，湘華突然道：「對了，老總管。」

老總管止住腳步，回身道：「是。」

「再寫封信給西邊水龍寨的蟠龍，」湘華陡轉露出一抹嫣然的笑容，陰惻惻地道：「就說老娘想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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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魚島港口邊停靠幾艘舟船，雲欽跟雷厲風這幾天都靠著搭船到四周的大小島嶼走走晃晃。雷厲風似乎是對於春和景明已有些乏味了，於是懶懶地打了一陣哈欠，「啊~咱倆已經享受了那麼多天的春光美景，如若姐姐也在的話就能看到眼前這一片春色了。」

雲欽笑問道：「跟我待在一起不好玩嗎？」

「當然沒有！」雷厲風馬上否決道：「我只不過是想念待在火焰窩的姐姐了...」

在與雷厲風相處的數日上，得知三昧真幫的據點火焰窩便是落腳在江陽東邊的一處小鎮上。正好小酒館的廚子從後院裡出來，向雲欽他們招呼道：「天不早了，二位公子趕緊回去吧，今天的晚餐有魚~」

雲欽和雷厲風同時拱手禮道：「好~多謝大哥！」

他們這幾天都待在這一家小酒館，廚娘熱情且大方道：「你們特地大老遠地過來，該給你們招待幾道新鮮的膳食，望二位公子不要嫌棄來得好哪！」

雷厲風連忙搖手道：「不不不，我們豈敢嫌棄您煮的呀！」

廚娘喜笑顏開地道：「真是多謝公子美意啦！來來來~公子吃魚！」接著又端上一碟蘿蔔乾、一碟炒雞蛋、兩碟青菜和一碟現宰小雞，菜色雖然簡單，卻也美味無比。

廚子忙完好一陣後，好奇詢問道：「你們打算在這裡待到何時呢？」

雷厲風回答道：「只要黑魚幫的那幫傢伙確定不會再來滋事，隨時都可以出發。」

「是啊，最好趁著這種時候趕緊離開！」廚娘不由點頭同意道：「我跟老爺子也是打算近日搬離這座島，從此和黑魚幫再無糾葛！」

「但是黑魚幫真的就會就此罷休嗎？」廚子擔憂道：「海嫂可不是個簡單的人哪！」

雲欽疑惑出聲道：「海嫂？」

雷厲風解釋道：「就是海羅剎的夫人，人稱『海娘子』或者『海嫂』。」

廚子點頭道：「是啊！海嫂在黑魚幫裡可是個翻雲覆雨的鐵腕女性，據說她還有橫掃八千大軍的實力！」

「橫掃八千軍？」雷厲風並不以為忤，「這未免也太言過其實了。」

廚子道：「不管信與不信，總之黑魚幫肯定是不會善罷甘休的！而且只要有人拿下黑曜古城還有烏花港，他們就什麼都不是了！」

等廚師夫婦二人離開後，雷厲風嘴裡叼著一隻小雞腿，片刻後道：「我這幾天看下來啊黑魚幫早就一蹶不振了，不妨我們明日就趕緊到烏花港吧！」

見事情日漸走上正軌，雲欽自然是覺得甚好。當夜，星掛高空，他們就在小酒館的樓上過夜，雲欽假裝入睡了幾個時辰之後，再悄然起身離去，然而卻沒發現雷厲風卻即刻睜開眼睛，而且還雪亮有神。

附近的舟船港口依序亮起一排燈火，蒼黃昏暗，寂靜無聲。雲欽來到一處陰暗角落，以自身毒血重新引出那些蝮蛇。一盞茶的功夫，蝮蛇們不約而同悠悠遊了出來。

「辛苦你們了。」雲欽說著，小粽子悠悠游上雲欽伸出的手臂，再鑽回去雲欽的後頸當中。雲欽俯身仔細聆聽蝮蛇們嘶嘶出聲，一會解讀之後道：「我知道他們企圖用食鹽掩蓋走私。」

一條較為粗壯的蝮蛇，嘴裡叼著一張平凡無奇的絹布遞給雲欽，雲欽就手接過。「噢？契約啊...」他仔細看著絹布的內容，而後嘴邊露出絲絲冷笑，「連一張紙都可以做得如此隱晦。」此外，他還特別留意契約當中一個突兀鮮明的名字：「擔保人......逢凶化吉的逢吉，李逢吉。」

雲欽沉吟想著李逢吉的來歷，但也實在沒想到李逢吉是誰。「此人應該不是師父他們的政敵，不過眼下還不能就此定論。」最後，他重新把絹布還給那條蝮蛇，囑咐道：「這個一定要妥善保存，千萬不能落入到任何人手中。」

雲欽頓時覺得有雙眼睛在窺探著自己，但猛然回頭，卻又不見人影。

「......」他屏氣鎮定下來，有頃，再向著陰暗一處沉聲道：「與其躲起來偷窺，不如此刻就出來跟我打聲招呼如何？」

雲欽耐心等待片刻，一道身著青色鴉羽的黑袍、面戴獅虎面具的甲隱約浮現。「果然是非等閒之輩。」

雲欽詫然一驚，驚呼出聲道：「是你！」

甲發出一陣淒厲的冷笑，自一棵老樹的後方緩緩走出，他緩步過來沉沉說道：「我就在想著如何毀屍滅跡，結果卻被你先捷足先登了。」

他已經變音了？這是他原本的聲音？

甲不待雲欽疑惑，徑直問道：「上面寫著的人你認識嗎？」

雲欽知道他所問何事，於是道：「認識。」

甲覷眼望著雲欽，森然道：「說謊也不擬稿的嗎？」

雲欽陡轉絳紫的雙眸透漏一點傲慢，幽然微笑道：「你死了這謊言便能成冊了。」

甲怔怔片刻之後，抱胸低聲笑個不停，但是他這個笑卻是甘願誠服的笑聲：「咕咕咕咕咕咕...！」他笑了許久，陰惻惻地盯著雲欽，盯到雲欽心裡有些發寒。「『你』這次是要去哪兒呀？」他饒富興致地問道。

雲欽不作矯飾，道：「到碧穹村參加武林會談。」

「看來你並不是真心要去武林會談，而是要去殺人。」甲語氣依舊幽幽，道：「奉何人之命殺人啊？」

「......」雲欽僅道：「在下無可奉告。」

「唉......」甲扶額連連嘆息，「不瞞你說，我打算要離開江湖一陣子。」

雲欽頗為覺得意外，繼而問道：「這是為何呢？」

甲忽然抬眼，悠悠說道：「當然也是無可奉告囉~」

雲欽登時無言：...都差點忘了這人是瘋子！

片刻後，甲又自顧自地繼續說道：「別這樣瞪著我~我也只不過是奉命行事，有人不希望海羅剎活著。」

「這點我倒是不在乎，畢竟海羅剎也不是我的目標。」雲欽知道有人想殺誰那是別人的事，與自己和自己的任務並沒有關係，他更多的好奇是擺在碧綠粉蝶花一事上。

甲的眼中剎那閃過一點精光，「你我兩人秘密合作，如何？」

合作？

雲欽思忖有頃，道：「你此刻找我來，應該是想從我身上得到些什麼吧？」

甲不置可否地一笑，「真是聰穎過人，」爾後他沉沉莞爾，道：「人哪最好不要太聰明的好，太過鋒芒畢露是會害死自己的。」

雲欽了然於心，道：「所以你才需要戴著這副面具四處殺人越貨嗎？」

甲倒是不否認，故作深沉的笑道：「嗯~這也是一個部分啦~」

甲行事曖昧不清，完全不清楚他的真實目的，最好不要貿然答應他！

況且我目前並不是走投無路需要向他求助。

雲欽覷眼望著甲，「我想說的是：咱們各自走各自的陽關道，互不干涉。」

甲則幽幽回敬道：「獨木橋就這麼一座，我們很快就能再碰到的~」話音方落，再次迎著昏暗縹緲離去。

雲欽淡然駐足在原地沒有動，這時他才驚覺他的背脊已經被森寒的春暮濕透大半，他拍了拍藏於袖中懼怕膽小的小粽子道：「好了好了~那壞傢伙已經走了~」

很快就會再碰到嗎...？

若真是這樣...那我還真是倒楣啊！

他意興闌珊地的望著幽藍無光的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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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河西邊的水龍寨，一排又一排船屋綿延在河面上，十里燈火輝煌，月華昳麗萬千，河岸邊搭築一座高寨，高寨裡錦緞鮮麗，地上鋪著一大張虎皮氈子。

坐在上首的蟠龍有著一個鮮明的虯髯，體型龐大，他抓過一個酒壺，仰頭咕嚕咕嚕地喝了好幾口，咧咧笑道：「哼，海羅剎那隻水鬼死了，黑魚幫形似亂沙，如今再也沒有人敢跟老子稱霸了！」

底下河賊一拍桌案，附和連連道：「就是就是！」

「老大，這種時候更應該四處掃蕩黑魚幫的殘黨，徹底佔領玄河才是！」

「對！」蟠龍霍然站起，揚手道：「孩兒們，即刻調集人馬，讓我們痛快殺到黑曜古城，將黑魚一舉殲滅！」

眾河賊聽聞，士氣一下子高漲，此起彼落呼聲高叫起來。這時，一個河賊突兀打岔道：「老大，有您的信。」

蟠龍道：「信？什麼信？」

「老大請看。」

蟠龍接過書信，攤開一看，霎時潤紅了眼道：「天啊......是湘華！」

「咦？湘華？老大，她是何許人也？」

蟠龍愈看愈眼眶泛一珠淚，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天助我蟠龍也！」他隨後道：「孩兒們，開戰前派人立刻聯絡海嫂，還有，立刻調集至少八千名河賊。」

這些河賊們以為是要開戰了，便紛紛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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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避風波（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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