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中說 - 第十三章、妖媚花（2）

傍晚，雲欽和聶徹嵐一起坐在二樓用膳。聶徹嵐品嚐了一口小黃魚，然後笑問道：「你不覺得今天的晚膳異常可口嗎？」

雲欽亦嚐了一下，屏氣感受有頃後道：「嗯...我是只有吃出花香味，是不是你嘴甜呀？」

聶徹嵐悠悠地道：「或許是這樣呢~」

路過他們席間的小僕聽聞，便熱心解釋道：「二位公子好品味，今天我們的膳食裡額外添加了少許的百合花。」

聶徹嵐會心微笑道：「原來如此，怪不得如此美味。」

「那，二位公子用餐愉快。」小僕說著，微微黯然的瞟了他們一眼。

雲欽戳了戳小黃魚，然後道：「今夜的花香十分襲人啊。」

用完晚膳之後，一個穿著白色道袍的男子款款向他們走來，並自我介紹道：「初次見面您好，在下是綠琴山莊的蘇運心。我們有心想要與這位公子下棋博弈。」他指的是聶徹嵐。

聶徹嵐稍微看了一眼較為豪華的席間，裡頭有幾個綠琴山莊的成員端然圍坐一起，便拱手道：「榮幸之至。」

雲欽想著今夜也沒什麼事，於是抱拳道：「那我先去找海公子。」

兩人分別後，雲欽本來要去找海無樂，可是不管怎麼找卻見不到海無樂的半點蹤影，詢問了幾人也都表示沒見過他。

奇怪了，海公子這個時候了還能去哪裡...

正在思索之際，卻碰上了夜崢，他倚靠在欄杆望著天色，他的神色很複雜，笑中帶著肅穆，肅穆中又帶著陰寒，陰寒之中又是一抹笑。

「...夜少俠？」

夜崢不理會雲欽的問候，逕自望著夜色出聲道：「這裡真不愧是當世之美景呢。」

雲欽道：「何以認定此刻便是良辰美景呢？」

「不覺得美麗嗎？」夜崢微微瞥向雲欽，道：「晚風吹起了花葉，在月光的照亮下起舞，試問世間何曾有過這樣寧靜的時刻？」

「確實，」雲欽頗為同意的道：「明天過後，街道上應該是滿地的落花吧。」

夜崢悄然笑了幾聲，而後道：「無垠的月色也都知道如何取悅一朵鮮花，讓花兒盡數怒放，可是花兒卻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會死，而月光依舊永恆的繼續給那些無知的花草照拂，讓他們傻傻地去送死，雲公子會不會覺得有些時候感到無情呢？」

「夜公子有曾想過，月光自從了解到自己的使命開始，便永遠只能做照耀天地萬物這一件事情呢？」雲欽淡然如飄雲，道：「即便因為皎潔的月色讓花兒爭相綻放，然後凋零，然而沒人想到這樣一個無情的月色，卻照亮了一個迷路的孩童回家的方向呢？」

夜崢哼哼笑了兩聲，「想不到你我彼此不熟悉，但話語卻是投緣。」他邀請道：「如何？要不坐下來繼續說？」

兩人不疾不徐地走到忘山存留派的居住的聚所，此刻已經將近子時，雖然還有幾個弟子在勤奮練劍，但也還算清靜。夜崢將他帶到一間清雅的小廳，燈火幽微，卻將窗櫺上的藍花花紋照亮起來。

夜崢親自斟了茶上來，「因為突然邀請你過來，我也沒能準備什麼，你可別介意啊。」此外他還送上幾盤小食。

雲欽雖然非常喜歡吃甜，但卻是不甚真誠親近的夜崢端來的，便沒這個細細品嚐的興致。「謝謝，能夠邀我一起吃東西聊天，也就不無聊了。」

夜崢試探問道：「噢？你本來要做什麼事啊？」

雲欽覷一眼夜崢，淡然一笑道：「實不相瞞，我本是要找海公子，可結果還沒碰上人卻先碰上少俠了。」

夜崢道：「那你運氣可真好了，居然先碰上我這個好人。」

雲欽道：「夜公子何意呢？」

夜崢道：「啊，沒想到被你切入正題呢，這樣也不錯，比較省時間。」他突然正色道：「你知道細作一事有著落了嗎？」

「？！！」雲欽驚訝的看著他，道：「你是說，有人抓到潛伏在我們之間的細作嗎？！」

夜崢道：「是啊，找到那個細作的是東方少俠身邊的左護法雷火，不僅捕獲到傳遞書信的信鴉，還當場逮住了一個可疑人士。」

雲欽的神色凝上一抹嚴肅，道：「那這個人是誰？」

夜崢道：「東方求生連忙派人細細一查可疑人的身分，發現竟然是綠琴山莊的弟子蘇七劍！蘇七劍就是烏鴉派過來的細作！」

雲欽登時一凜：綠琴山莊！子夜兄還在和他們下棋！應該要立刻告訴他！

當他霍然起身，夜崢便連忙道：「哎哎哎~這麼快就要走了嗎？」

雲欽怔怔片刻，忽然想到什麼，道：「在下有一個疑惑，」他慢慢轉頭看向夜崢，眼光閃過一抹蒼白的涼意，「少俠身上的傷是出自何方之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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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徹嵐心道：真累啊，已經連續下了七個回合了。

蘇運心見他發呆，便提醒道：「啊，子夜老弟，該你來下了。」

「......」聶徹嵐微微瞪著對弈的蘇運心，不知是怎麼搞的，蘇運心似乎還是很興致勃勃，完全不知何為疲憊兩字怎麼寫的叫聶徹嵐繼續下棋。

但見兩三個綠琴山莊的門生來來回回，他們這樣毛躁，聶徹嵐都還沒發作，倒是蘇運心沉不住氣，徑直道：「慌慌張張的像什麼樣子？」

一個弟子道：「師兄，我們還是找不到劍師弟！」

蘇運心「唔！」地一聲，道：「還是找不著劍兒嗎？」

聶徹嵐道：「劍兒？」

蘇運心道：「啊，劍兒是我們山莊的一個弟子，他的師兄找了半天也不見人影，方纔用晚膳時也還沒看到他。」

聶徹嵐扯了扯嘴角，雙眸微揚道：「會不會是去找姑娘呢？畢竟最近可是來了不少絕色佳人呢！」

蘇運心道：「說到美人，在下手邊雖然沒有說到絕世，但也有不少婀娜動人的，今夜便挑選幾個給您送過去如何？」

聶徹嵐豔陽般的笑意隱隱拂過一絲森冷，輕哼一縷拒絕親近跟熱情的氣息。「不用了，在下不需要那些東西......」說完，他終於把手中的棋子下了下去。

蘇運心怵惕心道：嗚啊！好強勁的氣勢！

聶徹嵐忽然站了起來，道：「恕在下還有要事，便先行離開了。」

蘇運心連忙抬手道：「喔喔！好的！公子慢走！」

待聶徹嵐離開一段時間之後，一個像是總管模樣的人這時出聲道：「您怎麼就這麼輕易放過他？這人怎麼看，就是名聞千里的三皇子──武威王聶徹嵐啊！」

蘇運心嗔道：「他這般的身段，這般的高貴，我何嘗看不出來？」

總管道：「我們不是更應該要先積極攏絡住武威王，綠琴山莊看似納入武林盟麾下，但實際上我們卻仍然要看江湖三大幫派，還有其他各大幫派的眼色行事，這次我們被叫過來，無非就只是為了在會談時，充當別人的多數之一。為了讓我們能夠也有了自己的局面，我們一定要讓自己擁有強大的勢力！」

「......」蘇運心凝神半晌，「算了，反正既然人已經在碧穹村，那我們也沒必要心急，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他瞥向棋盤，輕悠出聲道：「真厲害啊，又是一盤和局。」

聶徹嵐獨自一個人緩緩走在藍花樓的長廊上，冰冷的月華徐徐照進長廊上的一排排窗櫺，可是前方卻是一片黢黑，像深不見爍的幽暗海底，此刻他只覺得身體有些飄飄欲墜，一陣一陣的鶯鶯笑語像是在那海底發出的，一片暮靄渺渺正向著自己逼近，他覺得那陣陣笑聲一點都不好聽，他覺得那些都是來嘲笑他的。

他的心驟然上下紊亂，感覺全身上下的血液正在歡騰，他緊緊抱住他的雙臂，像是緊緊抱住自己一般。

怎麼回事......？

怎麼身子突然有些不對勁！

他蒼白而模糊的意識裡，前方好像有著一個人。

是誰...？

這人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那道昏灰的身影膽怯開口道：「看、看您有些勞累了，我、我這就帶你回去。」他伸手扶住聶徹嵐的手臂，聶徹嵐像是沾到了髒東西，又驚又怒，幽深凜然的黑瞳霎時瞪大，嘶聲沙啞道：「......你竟敢碰本王！」

游一雖然受到驚嚇，卻還是畏怯地繼續扶著聶徹嵐，道：「我、我只不過好心帶您去...」

聶徹嵐立即甩開游一，低聲喝道：「滾！」

聶徹嵐的眼前雪白茫茫一片，他踉踉蹌蹌的走著也不知道自己是要走去哪裡，他只知道那陣笑聲還在，浮浮沉沉的滲入他的耳，他的思緒全都被癡癡的笑聲吞滅，直到......

「等一等，您等等我嘛！」

他好像蛇，真正的蛇，蜷曲纏繞著聶徹嵐的身子不放。

「您方纔自稱本王，難道您是宮裡頭的皇子殿下？」

聶徹嵐怔怔地看著游一，幽深的瞳色只剩一片雪白，「你給本王滾到一邊去！」他跌個踉蹌，緊緊抓著心口上氣不接下氣，「哈...哈...」

「您、您沒事吧？！」

游一心道：看起來終於發揮藥效了。現在得趕緊把他送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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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俠身上的傷是出自何方之手？」雲欽冷冷的復問道。

夜崢道：「我並不知道究竟是誰把我傷成這副模樣，但我深信總有一天那個折磨我手臂的傢伙一定要付出代價...」

話音未落，只見雲欽陰沉沉的握著一隻筷子，像一隻冰冷森森的毒蜘蛛，綻放著鮮豔但徹骨的寒光，慢慢地爬到夜崢的眼前。

夜崢不禁咽了咽口水，道：「...你拿著筷子究竟要做什麼？」

當雲欽迅捷刺向夜崢完好的左臂，夜崢卻及時抓住了雲欽的手腕。

距離夜崢左臂只差毫釐的筷子一動也不動，雲欽冷冷覷著他：「......」

夜崢心安地吐出一口氣，「呼...」卻在下一刻，他猛然睜大了雙眼，像是急急墜入深淵，目光不由移到他逮住攻勢的右手臂！

雲欽輕誚笑道：「看來夜少俠的手治好啦。」

夜崢急急地跳開，與他保持了至少三招以上的距離，兩人中間的桌案便成了他們的楚河漢界。

雲欽道：「先說說夜少俠的手是怎麼一回事吧。」

夜崢怵惕良久，忽然坦然的笑了笑，「哪有什麼回事，這是自然是一個用劍的高手做的，你看得出來這是誰下的手嗎？」

雲欽略略一凜，隔岸觀望，隱約可見幾條極淺的傷口，他雖然不怎麼認識劍法刀法，但他還是看得出來能使出這種劍法的應該並非等閒。「看上去雖然淺，但我也相信這些傷口足以深入骨心。」

夜崢道：「是啊，此招名為清心劍法。」

他只簡略說了幾個字，卻讓雲欽霎時一凜，「你說的這個人難道是...！」

夜崢的笑容似是一抹幽潭裡的縷縷細小的星螢。「是啊，莫要懷疑，能夠使出這般虛無飄渺，又以水為鋼的劍法，整個江湖恐怕還找不出第二個吧！」

雲欽頓時了然，道：「所以，你是說與暗鴉羽勾結的細作就是無我派的人，而綠琴山莊的蘇七劍也是他們的同夥。」

夜崢幽幽道：「是啊，所以我才當初便好心提醒你們，這裡可不比任何地方安全唷。」

子時三更，嫋嫋暮靄親吻著路旁的燦燦鮮花，花瓣上的露珠垂了下來，雲欽凝神片刻。

......還是覺得不對勁。

一切都太突然而且刻意了。

總覺得抓細作比想像中容易。

為何他們要在這個時候依序暴露身分，而且還讓人輕易逮住重大的把柄......

「！！！」乘著月華的晚風沙沙地打在鮮花上，猶如驟雨亟亟的冷。

難道是......！

雲欽猛地回首，月色顫顫下，游一駐足停了一下，然後急匆匆地倉皇而逃。

雲欽於是喝道：「站住！」他縱身一躍，如大雁振翅高飛，然後降落清湖明鏡，輕如雨點，聲如泉湧，很快便逮住了修為不高的游一。

游一失聲嚎叫道：「啊啊啊啊！雲公子！」

「若沒事，何必心虛逃跑？」雲欽冷冷地覷著。

游一惶惶道：「啊...啊！」

雲欽不耐煩地揪著游一的青綠衣領，喝道：「叫你張口就只會啊啊叫嗎？唧唧歪歪的！」聲音剛落，他便狠狠將游一摔至地上。

游一被雲欽的威懾所嚇到，連連後退，悚然尖叫道：「呃啊啊啊啊啊啊！我沒錯！我沒錯啊啊啊啊！」

雲欽冷哼道：「哼，此地無銀三百兩！」他扯了扯游一的手臂，喝問道：「說，你方才都幹些什麼啊？」

游一眼神游移，怔怔開口道：「我、我家幫主要我出去買點東西...」

雲欽冷笑道：「你說謊不打稿的嗎？」

游一反駁道：「我我我沒說謊！」

雲欽「喔」地一聲，道：「東西呢？」

游一登時嚇得冒虛汗，汗涔涔地說道：「東西、在我回來的路上掉了...」

雲欽：「......」

他嘆了一口氣，爾後道：「好吧，看來你一定去做什麼見不得光的事情，所以你現在見到我就跑了...」

游一叫得淒慘：「啊啊啊啊啊啊我沒有我沒有！」

雲欽道：「比如，在大夜裡跟哪個姑娘幽會...」

游一叫得更加淒慘了：「啊啊啊啊啊啊！我沒有我沒有啊啊啊啊！」

還、還真的被我給說中了？

雲欽道：「又或者說，你受了那姑娘的慫恿，去替她做古怪的事...」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游一實在是怕得要死，心想：這麼快就要穿幫了嗎？！

雲欽：「......」

我隨便說說而已，沒想到居然是真的。

游一匆忙跪了下來，就只好承認道：「請、請饒了我！是有人命我給子夜公子的膳食裡下迷藥，並且帶他到一個房間裡...」

雲欽心頭赫然一片惡寒：子夜兄？！

「......他在哪裡？」

游一似乎沒聽清：「啊？」

雲欽當即抓過游一的領口，厲聲喝道：「我說他被你帶去了哪裡！」

游一道：「在、在沿著林間步道直直走到底那間院落...」

雲欽二話不講疾奔衝向盡頭，星花霎時落盡，蒼白的月光將他的迸發深紫的眼眸照得狠戾，來到那間屋舍門前，急急推開了門。

「子夜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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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妖媚花（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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