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的玄河河面上,飄揚著好幾面黑魚幫的黑魚旗幟,興奮的濤浪躍動綿延不絕的舟船,其中在最大的一艘樓船上,湘華、海無樂和其他幾個黑魚幫主要幹部成員迎接長子海無雙。
「恭迎幫主!」
海無雙一派人高馬大的雄武之姿颯颯走上搭起的檯子,相比於其父海羅剎,他的容貌更顯年輕氣盛,他揚起笑容,底下一片如波浪般歡聲鼓動起來:「哦哦哦哦哦!幫主大人萬歲!」
海無雙高舉著先父的修羅大刀,揚聲道:「新一任幫主海無雙,乃天下無雙!我會帶領黑魚幫照耀一片黎明!」
底下又是一片歡聲鼓舞,連連高喊著「幫主萬歲!」就任儀式之後,緊接著便是一片拚酒熱鬧,海無雙坐落在首席上,看著有一名河賊因為拚酒比輸了,便被好幾個河賊合力抬起,打開雙腿,一股腦地往船柱子一撞再撞......聽著那河賊撕裂的聲音,大夥兒們樂得大笑。
海無雙看得樂了,又痛快的灌了一大杯酒,酒水從嘴角直流下來。海無樂瞧著那熱鬧不禁眉頭一皺,走到海無雙面前抱拳道:「大哥。」
海無樂與海無雙相比確實挺拔俊逸,這點讓向來自負的海無雙隱隱被落了一截,海無雙悶哼一聲,道:「何事啊?」
海無樂道:「大哥,你可知近來武林調動人馬頻繁,想來他們不只是為了商討著對付烏鴉,其中江湖三大幫派更是有心想要佔領其他地區...」
海無雙倒是不以為意,啐道:「害!你想多了,這些個江湖人哪能是那幾群烏鴉的對手?再說了,這江湖恩怨由著他們幾個鬧,我們就只管著到處橫財,繼續守著這條玄河,」他用修羅大刀似是挑釁地指著海無樂,「將來啊,你的子姪們就不愁富貴了。」
海無樂一時語塞之際,海無雙喚道:「來人!」
幾個死忠的小弟忙上前道:「在!」
海無雙突然起了興致,舉起修羅大刀道:「你們帶上幾個人馬,到烏花港擄童去!」
一群小弟齊聲道:「是!」
海無樂眉頭一凜,道:「大哥,這種有損陰騭的事情,以後還是別再做了...」
海無樂眉頭一緊,不悅道:「呿!你怎麼那麼愛管閒事?」
老總管連忙勸道:「二公子,幫主自有幫主的道理。」
「對啊,我現在已是幫主,有什麼不可?」海無雙悠悠斜瞟著海無樂一眼,帶有些鄙夷的道:「無樂啊,你也別顧慮太多,現下還是顧好你自己吧~」
話音剛落,海無雙便樂呵呵地扛著修羅大刀,搖呼吶喊地湧了出去。
海無樂看了看湘華被眾星捧月了一番,她的笑容是發自內心的,海無樂不禁心下一片淒清,在他的眼裡,母親永遠都是一副嚴肅漠然,要不然就是惡狠狠的模樣,幾乎從未見過她對自己笑,他好幾次都在懷疑她是不是不會笑?可是不對,當湘華抱著還是孩提時候的海無雙,她年輕豔麗的臉上卻浮現一抹通紅的笑靨,他就更不明白了,為什麼母親只會對著大哥笑,對自己卻始終無視......
一想到這裡,海無樂的心裡霎時蒙上一片昏暝的雲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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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了黑魚幫的搔擾,舟船的往返暢行無阻,抵達了烏花港。百餘艘大小舟船和漁船停泊在港口,幾名船夫撐篙搖櫓往返過河,還有艘不大也不小的舟船正乘風張滿布帆,駛離出航。
烏花港是玄河流域上的重要港口,亦是主要的中繼站,當湍急的潮水捲起了河中沉積的黑土,長年浩浩翻滾的反覆之下,陽光直射下來的河水便有烏黑般的色澤,故而有了玄河之名。再者,黑黢黢的河水常年拍打在這個港口,那驚起的浪花也自然也是烏色的,所以居民便叫這個港口為烏花港。
烏花港雖然只是一個當地頗為人知的漁港,不過卻也是玄河流域這一帶的第一大城,附近城鎮的重要門戶,許多當地的商賈也由此出入,有時還可以看到船隻往來絡繹不絕的景象。
雲欽不僅與船長握手,還額外多給了點小費,「多謝大哥,真是趟愉快的旅程。」
船長欣然接受小費,「唉唷!這怎麼好意思呢~」他笑呵呵地道:「看大哥您這麼有心,我便好心給你們一個勸告吧!」
雲欽道:「勸告?」
船長道:「這裡便是許多江湖人慕名遠道而來要參加武林會談的中繼站,那些江湖人可是會為了掙個名聲而光明正大當街殺人喔!」
雲欽擺手,悠悠地道:「殺了一個不起眼的我得不到任何好處啦~」
船長看著雲欽一身布衣,身上只配弓箭,再加上自己說這些自嘲且沒什麼太大自信的話,不似那些豪氣萬千的江湖人會有的氣息,他便不以為然地聳聳肩,就此離去了。
但見雷厲風一下船之後到處放眼搜羅,但不知道在找尋什麼,雲欽便抬手抱拳道:「那我便和雷大哥就此別過了。」
話音剛落,雷厲風便興致勃勃地問道:「雲弟雲弟!你要不要一起來?」
「欸?」
雲欽心道:他的意思是說讓我和他一起收保護費嗎?
「嗯,好啊,反正我現在沒事。」
雷厲風鬥志湧現的嚷道:「好!那咱們走吧!」
走進烏花港的城鎮裡,房屋樓宇繁複林立著,又因為地處河口,自然沿路有些雜亂,和濃重的各種氣味,雲欽覺得這個地方和莨菪鎮有著異曲同工之處,或許是因為這裡是一片廣大的玄河地帶,城鎮往返互相交流密切,所以生活習慣也都差不多,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唯獨特別的地方是到了烏花港中最華美氣派的一棟客舍,這一帶便開始有了鋪石的道路,街道也是尚為乾淨怡人。
華美的客舍前停靠著一輛同樣華美的馬車,雲欽心道:這種地方還會有達官貴人前來嗎?啊,我想應該是乘船累了在這個中繼點停留幾日,不過希望別遇上才好啊。
就這樣走著走著,不過一會兒兩人便駐足停在了一間素雅的樓宇,門扉上還有了張匾額「浣花繡莊」,看名字便顧名思義就是他們二人來到一間繡坊。雲欽站在門口怔愣半晌,不禁問道:「你剛才說...我們要來這裡做什麼?」
雷厲風張開雙臂,紫瞳中倏然炸亮如星:「當然是要來學刺繡的啊!」
雲欽依舊怔然,不明所以:「刺、刺繡?」
所以,你來烏花港的真正目的,就是要來學刺繡?!
「走吧!」雷厲風便意氣風發的邁入浣花繡莊的大門,雲欽也尾隨入內。
繡莊內彩幔橫飛,如霓裳羽衣的姑娘在天上旋轉跳舞,四周擺滿了各種繁花似錦的精緻繡工。這裡絕大多數都是女性,幾乎鮮少有男性出入,尤其是像雷厲風和雲欽這般的習武之身大搖大擺的走了進來更是前所未有的事。女紅師傅迎面走來,驚奇的出聲道:「唉唷!你是來報名參加課程的雷公子嗎?」
雷厲風點頭,並抱拳道:「正是!正是!」
雲欽心道:還真的是來學刺繡的呢。
女紅師傅瞧著旁邊的雲欽,也問道:「請問您是和雷公子一起的嗎?」
雲欽亦點頭,抱拳道:「是的是的!還煩請多多指教!」
女紅師傅笑得樂呵呵的,眼尾間笑出幾條魚尾紋,「唉唷!真是個有禮貌的好孩子~」
配著武氣長劍的、兇神惡煞的男人,坐在一大群女童和小姑娘之中,就猶如蹲在一窩成群的小白兔之中的巨熊,拿著繡針繡品,快樂的聽著師傅的教學......這樣的反差萌,很難不叫人忍不住多看好幾眼,並且投射稀奇的眼光。
「現在來用『鎖鏈繡』來縫顆桃子,大家繡的時候要按著輪廓線的外圈把線覆蓋住啊。」
一群小女童三三兩兩接過布料,開始動手起來,雲欽除了有著一身駭然的毒功,還有著一身的本領,可謂多才多藝,而且還具有一定的慧根,他認為縫東西就是一針一針上下連布縫起,刺繡只不過是高階版的縫紉,聽著師傅教學幾遍,他很快就掌握了要領,手上的動作翩然起落,上下有致,有如在百花叢中飛舞的蝴蝶,便輕易繡出一朵簡單的桃子。
雷厲風賣力的埋首縫著,在一旁觀看的女紅師傅瞧了一眼,看到他手中那團亂七八糟的東西便想直呼叫出聲,但又看著他努力不懈的樣子便忍不住莞爾幾下,接著她又瞄了瞄坐在旁邊的雲欽,當她看到雲欽的刺繡時,便露出吃驚的表情,道:「公子你縫得可真好!」
雲欽笑笑回應道:「多謝師傅過獎了。」接著又很利索地繡出一朵金花,這朵璀璨金花在雲欽的手中縫起來有著溫柔的光澤,彷彿那一天遇見蘭心時周遭出現的螢火蟲樹海一樣絢麗。女紅師傅查看他的手藝,驚為天人,連連驚呼不已,引得眾人圍著雲欽嘰嘰喳喳的。
「太不可思議了!」
「天啊!公子真是心靈手巧啊!」
「這朵花是什麼花?」
雲欽尷尬的笑了幾聲,然後回答道:「這只是我隨手胡亂縫的一朵小花,我也不清楚它叫什麼。」
「哇!真是太厲害啦!」
「雲公子繡出來的功夫就同你一樣完美無瑕~」
「大哥哥......」附件有一個小女童,慢慢走上前來,怯生生地開口道:「我這裡不知道要怎麼弄?」
隔著幾吋的距離,依舊可以感受得到雲欽溫柔的眼神,「我瞧瞧。」他接過小女童的繡布,仔細端詳,然後便很快的給她指點迷津一番。雷厲風看了好半天,將這副景象刻在眼裡,片刻後笑道:「雲弟,瞧你越來越像個姑娘了!」
雲欽並沒有為此生氣,反而從容笑了起來,如廊外初綻的刺槐白花。「許多事物均不分男女,人人都可以去嘗試它,並且喜歡上它。」
雷厲風「唔」地出聲,他感覺到他自己說錯話了,但又彷彿不覺得自己在這事上說錯什麼,只道:「雲弟這麼一說,倒是有點玄了。」
雲欽哼哼笑出了聲,語氣平和道:「雷大哥不正是為此而來嗎?」
雷厲風忽然有了昂揚鬥志,拔高嗓門大聲道:「沒錯!我這次來就是想親手繡出春天的花兒,然後做成一張帕子送給我全天下最好的姐姐!!」
不只雲欽,眾姑娘和小女童們的臉都被宛如轟雷的聲音嚇得橫眉倒豎一遍:「?!!」
「我的姐姐是個非常溫柔善良的女人,又美又開朗,而且善解人意,啊,溫柔善良跟善解人意是同樣的意思,真是的啊哈哈哈哈哈──」
「......」
「我非常喜歡她,她是這天底下最好的女人──!!!」
「......」
「除此之外!我還要把滿滿的熱情跟心意都展現給姐姐看!!!」
「......」
雷厲風這樣大吵,終於惹得女紅師傅一肚子焰氣:「吵死了──!你還要不要我們教學授課了!!!」
「!!!」雷厲風低下頭點點手指,像是個做錯事的孩子道:「對不起!」
他這一反應,四方頓時響起一片哄堂大笑。
就在這時候,突然間,樓下驚傳一陣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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