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儘早離開南境,雲欽早早換上了中原的打扮,他用單調的布條挽起一個髻,身著土色布衣和黑色的褲子,黑襪穿著一雙草鞋,背起行囊,開始徒步著他的暗殺行動。
春蕨谷的出入實在不易,光是走進去就得先披荊斬棘數里,而且四周都是高聳的峽谷,峽谷上還棲息著梅染白長年用蠱毒豢養的毒隼,那些毒隼被訓練只要是他和雲欽以外的「活人」一律格殺勿論,而不知情的當地人便知道春蕨谷是個不得進出的地方,所以平時不會有人涉及此地,因此對於毒災和這些入不得出世的妖蠱人而言是個掩藏的絕佳之地。
而距離春蕨谷最近的城鎮便是彩霞鎮。彩霞鎮的居民大都來自南境各地,也有的來自更南方的大國南燕國。
雲欽現今所屬的朝代便是「鳳」,也就是鳳朝、大鳳,而南境也是大鳳的南方廣袤的領土,南境再往南便是大鳳迄今最大的敵國南燕國,長年以來鳳燕兩國爆發過大小戰爭跟衝突,所以兩國之間彼此恩怨糾葛是史書寫也寫不完的。
不過,雖然名義上南境是大鳳的管轄範圍,政治上也和南燕國水火不容,但是南境當地居民大都和鄰近的南燕的邊境居民相當友好,不管是貿易也好,婚姻也罷,兩邊也都早已有著緊密的連結,故而南境人說自己來自南燕,抑或是南燕人他說的家鄉來自大鳳南境,他們彼此之間也不會有什麼隔閡與仇恨。
當他行走於五彩斑斕的街道上時,不時有熟識的商販與他招呼:「早上好~雲欽!」
雲欽回應道:「您早啊!」
接著前後左右的居民們一一招呼問候了起來:「雲欽啊,你穿這樣是要出遠門嗎?」
雲欽點頭道:「是啊,梅大人說希望我早日可以歷練身心,所以我現在要去各個地方旅行。」
「梅國公果然還是一樣嚴厲啊。」一個賣各種果子的男子摸著他留滿青絲的下頜,露出一副懷念似的表情,「我跟你說啊雲欽,其實我呢想當年可是和梅國公比肩的美男子,南境人人都說他是風花雪月的雪跟月,而我是......」
一名婦人打斷道:「嘿!死傢伙,梅大人豈是你這種王八羔子能比上的呀?什麼風月雪花的?我看你還能賣幾斤的瓜!」
「妳說什麼?!」果販男子怒駁道:「妳這個殺千刀的,都這一把歲數了居然還癡心妄想著別的男人!」
婦人則悠悠斜上了眼珠,輕蔑笑道:「喲~你如果有梅大人一半的豐神俊朗,我或許就會瞧上你了吧~」
果販男子不干示弱的回敬道:「我呸!被妳這種老太婆瞧上的只會招來不幸吧!」
「你!」婦人氣到抖著身子,顫抖好一會兒這才破口大罵道:「...你這個臭老頭子也不想想你幾斤兩重?!!」
果販男子見婦人生氣,便得意的咧嘴笑道:「幹什麼呢妳,大白天就這樣怒氣沖沖的,當心再嫁不了人唷~」
他們吵鬧了好一段時間,婦人見果販男子悻悻然離去,這才對著雲欽眉開眼笑道:「來來來,雲欽~」她遞給雲欽一袋肉餅,「這些送你在路上吃吧。」
雲欽接過之後便笑道:「好~謝謝妳!」
婦人一個送完,周遭陸陸續續給雲欽不少好吃的東西,雲欽的雙手一時之間拿也拿不完。
就在這時,戴著銀鈴噹,蓄滿鬍子、駝著背的中年男子緩緩走上前,「雲欽,」他徑直問道:「你有打聽到我弟弟的下落嗎?」
雲欽慨然搖頭,僅道:「還是沒有......」
「不是都說人死了便會留下全屍嗎?!」中年男子微慍道:「梅染白不是朝廷重臣嗎?怎麼連找一具屍體都辦不到?!還是說他其實根本就不願意幫我......」最後,他啐了一聲道:「他奶奶的狗官!」
方才在和婦人鬥嘴的果販男子馬上出面緩頰,「哎哎哎,姓車的你別這樣!」他也面有無奈的道:「數年前的鳳燕之戰死了多少人,我想你的弟弟應該...」
「他一定還活著的!」姓車的男子攅緊胸前的那一串銀鈴鐺,爾後神情哀傷了起來,「他答應我的,不管如何他一定會回來的!!!」
此時,雲欽回想起車叔的模樣。
婦人望著他離去的滄桑背影,便感概道:「唉...還真是可憐啊。這麼多年了他還是不放棄找到自己的兄弟。」
「聽妳這麼說,我倒是想起了隔壁鄰家的橘嬸了,」另一名婦人也跟著惋惜起來:「橘嬸做的椪橘果乾可說是最好吃的,唉,可惜事與願違嘍!」
婦人感慨完,雲欽也回想起橘嬸遞給他一條蜈蚣的情景。
這些住在彩霞鎮上的居民,甚至是全南境的人們,只知當今朝廷的一品梅國公梅染白,不知六大災難的毒災。他們對梅染白的印象始終停留在當年那個文采翩翩,俊朗瀟瀟,風靡全南境的大文豪,也因為他名聞遐邇的才名,很快便爬入了朝野的大門,一帆風順的成為人盡皆知的梅國公。
不過即使已過知命的歲數,可是那俊朗瀟瀟的面貌並不會因為歲月而不饒了梅染白,從細紋與鬍鬚中還是可以看出梅染白從前的驚世模樣。
然而人們不知道的是,梅染白的真實身份其實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毒災,只不過江湖上並沒有人知道毒災的真實身份,因為他早早隱退了,而且在現今崛起的江湖勢力中,大家只聽其聞未見其人的毒災的下落。
江湖上下目前還不知道毒災有意再入世,而且還是派一個剛出境的毛頭小子,雲欽繼承了毒災的一切毒功和獨有的修為,他等待的是一個試試身手的良機。
為什麼說試試呢?只是因為梅染白長年低調,行事謹慎,幾乎可說是聞不見風的程度,雲欽這十四年以來耳濡目染,也一併繼承了梅染白的低調和謹慎,雖說梅染白作風低調,但他又深諳江湖事和朝中事,知道哪些事的權衡輕重,實在是深不可測。
「雲欽啊,你雖自小被梅大人帶來南境,但你在此生活多年,你知道毒瘴滋長的時辰嗎?」
雲欽點頭道:「知道,每日的辰巳和申酉。」
「那就對了,時辰也快到了,你趕緊出去吧!千萬不要碰上任何的飛鳥走禽!還有,也要留意那些南蠻...我瞧著他們近來不是成群結伴,不然就是攜帶各式武器在鎮上晃悠,唉唷!最近的治安真糟糕哪...」
雲欽明白鎮民們的用心,於是莞爾謝道:「謝謝你們,我會平安無事的。」
他離開了城鎮,很快走進充滿劇毒危險的叢林──巨木毒林,顧名思義就是位於南境的一片巨木、毒瘴毒物組成的大叢林,綿延數里,杳無人煙,也是大鳳與南燕之間絕佳的天然屏障,叢林裡住著許多飛鳥走禽、毒蟲蟒蝮,每日的辰時和申時林子會釋放毒瘴,一旦吸食毒林裡的毒瘴,輕則中毒,重則身亡,再者即便算好毒瘴釋放的時辰,毒林裡頭的毒物與猛獸亦是危險的存在,所以要穿過毒林需要當地人帶領,不過雲欽和梅染白這樣的毒人例外,可隨意穿梭其中。
南境的大叢林的地面覆滿潮濕落葉,雲欽踩踏的時候有泥土和落葉「劈啪、劈啪」地好幾聲脆響。待走入更深處,算好了釋放毒瘴的時間後,隨地找個地方歇息,便從懷中掏出一張寫滿名單的紙張,一邊瀏覽紙張的內容,一邊啃著行囊裡的一小包食物,那包裹著是蜜糖糕。
雲欽嚼完一塊蜜糖糕之後,詫然道:「這名單人真多呀!」
恰巧一條棕色花紋的小豬鼻蛇從他的袖子裡鑽出來,正在用水汪汪的眼睛直視著他。雲欽經過梅染白的嚴酷訓練和折磨,本身早已經是蠱毒,也就是百毒不侵的嗜毒體質,而這條小豬鼻蛇小粽子,正是雲欽很早之前的夥伴,小粽子不僅很有靈性,聽得懂雲欽的話,而且幾乎可說是跟雲欽形影不離,雲欽每每看到它,便心中融化了不少。
「獨空派...無我派...高大山...華許...」爾後,雲欽無奈的嘆口氣,「唉...且不說解決掉一個幫派組織好了,光是這個武林盟主高大山,他身邊肯定日日有高手跟隨在其左右,而且...師父這麼肯定此番高盟主一定會現身嗎?」
他又瞥一眼手上的名單,「華許雖說只是一個地痞流氓的幫主,但卻是個能讓師父如此忌憚的存在......他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呢?」
哎呀!還是趕緊把這份名單給毀屍滅跡!
雲欽在手上釋放一種能夠溶解任何物體的毒,他將那張紙不疾不徐的溶化殆盡。「好,現在來想想接下一步該怎麼走。」說著同時,小粽子悠悠爬到雲欽的頭頂,伸著高高的身子望向前方。
根據梅染白所說,從南境一路往東北走,花上約莫五六天的時間就能抵達碧穹村。
出了巨木毒林,便是離開南境了,雲欽心中滿腔的複雜感覺,既不是說開心,倒也不是生氣或難過。他輕拍了拍小粽子,小粽子滑溜的鑽回去他的衣領後方。
走了約莫一個多時辰,來到一座小鎮「莨菪鎮」。莨菪鎮是一座最接近南境的河口小鎮,搭建在玄河岸邊,也是乘船至各個大小河港的停靠站之一,小鎮上熙來攘往的人潮聚集在了河口,一個一個準備要搭船。
雲欽望著一條冗長寬闊的玄河,「看來只能搭船了吧。」1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2ksMSW7gZm
他於是走到河口上前問道:「請問從這兒到碧落村要多久?」
渡口人員聽聞,便很不耐煩的答道:「這艘船只會搭到烏花港。」
雲欽也沒有生氣,道:「喔...那我一個人要坐到烏花港。」
「一個人三十銀兩錢。」
「這麼貴?!」雲欽驚呼道:「不至於要這麼多吧?」
渡口人員依舊擺著厭世的臉,似乎對於這類的說法早已厭煩,「嫌貴就不要搭啊。」
雲欽嘆息,只好掏出一點梅染白給他的積蓄,便順利地搭上了客船,船便很快的駛離莨菪鎮。1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eXSmCyLNZ
他一上甲板,稍微瞄了幾眼四周的人,他們都佩刀帶劍,身著一副兇神惡煞的江湖模樣,三三兩兩聚在一塊喝酒打鬧。
「嘿,那邊那個小子!」
雲欽聞聲望了過去,坐在甲板上的一個江湖打扮模樣的男子,看起來應該和他年紀差不多,只不過高傲了點。男子很是不客氣,態度高傲的問道:「聽說你也是要到碧落村啊。」
雲欽微微點頭道:「啊...是的,大哥。」
一聽到有人稱自己為「大哥」,男子很是滿意的點頭,接著又問道:「去那種地方做什麼?」
雲欽道:「我要到藍花樓參加武林會談。」
話音剛落,馬上引得周圍的噗哧聲。
「就憑你這樣的......?」江湖男子輕蔑打量雲欽上下,「我說你也太小看江湖了吧?」
另一人跟著道:「武林會談啊,八成又將要發生一場大戰了吧。」他也同樣輕蔑的瞅著雲欽身量清瘦,又穿著一身棕色布衣,又沒佩刀沒佩劍的,灰色髮絲簡單的挽起一個髻,顯然完全就是一名不入流的小崽子。
男子蔑笑道:「你知道武林會談是什麼地方嗎?那可是成千上百的江湖高手從四方各地雲集而至,像你這樣的細雞子,可不要隨隨便便丟了命哪~」
話音方落,四下頓時響起一片哄堂大笑。1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lQFEJImYl
雲欽並不理會眾人的冷嘲熱諷,逕自尋到一塊無人的空地,縮著身子安靜待著,眾人以為他是怕了,又是一陣哈哈大笑。
「嘻嘻嘻~你們瞧瞧他,真窩囊!」1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Z2MyKS7iw
大夥們在嘲笑的同時,雲欽敏銳的餘光瞥到一道注視自己的身影,他猛然抬起頭,看向那個方向,但卻沒見著人。
「嗯...?」雲欽左顧右盼,嘴邊喃喃道:「不會有錯的,總覺得有視線......」
難道說在人群當中有敵人?
不,現在連敵人是誰都尚未分清...
雲欽一邊心想,一邊持續望著不斷嘲笑他的江湖大夥們:不...我是毒災弟子的事情江湖上應該是無人知曉的,看樣子被盯著的多半不只是我一人!
「哈!終於有人也跟我有一樣的感覺了!」突然有一道清亮的男聲自他的上方響起。
雲欽驀然抬首一看,只見眼前站著一名膚色黧黑的青年。雲欽便馬上站起來,與他面對面。1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AjgCtNjMc
青年抱拳道:「在下雷厲風。敢問兄弟姓名?」
雲欽亦抱拳道:「在下雲欽。」
雷厲風看上去很是年輕,感覺和雲欽差不多年紀,膚色黧黑,白髮紫瞳,比雲欽高過半個頭,高壯健美,剛毅俊朗,神武逼人,尤其眼角眉梢間全是一片熱情跟赤誠。1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wHSXGa1Tu
雷厲風仔細端視這個過目一瞧並不惹目的雲欽,好奇道:「敢問兄弟來自何方?」
雲欽道:「在下南境人。」
「南境?」沒想到,雷厲風的紫瞳倏然炯炯有神,亮到簡直逼死了雲欽。「兄弟你我真是有緣,我也是從南境過來的!」
雲欽聽得的不是喜,而是一陣懼怕抖擻,他只能乾笑道:「呵呵~原來我們這麼有緣啊~」
雷厲風道:「果然與你有緣!」
雲欽瞧著雷厲風並沒有敵意,於是放下一點戒心。「你我兄弟之間就不必客氣,你涉身江湖的時日比我早,喚你一聲大哥實不為過。小弟以後有難,還煩請你這位雷大哥不吝指教啊。」
片刻後,雷厲風哈哈大笑,快樂的朗聲道:「好樣的,雲弟!」說著也回應一個勾肩搭背,兩人彼此笑得不亦樂乎。
兩人放開後,雲欽好奇問道:「雷大哥為何會出現在南境一帶呢?」
雷厲風道:「我是過來照例向附近的街商討要保護費。」
雲欽道:「保護費?」
難不成我是撞上了哪方黑道勢力?
雷厲風道:「我們是江陽一帶的三昧真幫,雖然江湖上有很多個幫派,但是論如家人般兼相愛的幫派啊,全天下只有我們三昧真幫了!」
雲欽一聽到「三昧真幫」,便猛然一凜,馬上回想起梅染白給他的一份暗殺名單中,有這麼一號人物是來自三昧真幫!於是便開始鄭重其事了起來......
雷厲風似乎沒瞧見其樣,握起雙拳手舞足蹈起來。「想要成為一個成功的地痞流氓,就要先學會行俠仗義!再來就是捨己為人、人人之間親密相愛無間──!!!」他的聲音震耳欲穿,雲欽雙耳被震得忍不住摀住。「我們炎父有廣闊的胸襟和一顆包容的心,有許多無家可歸的,落魄生活的都還好好的在炎父的手下生活著。」
炎父...?
雲欽大致猜想到何許人也,但嘴上還是問道:「炎父是何許人也?」
雷厲風道:「他是我們的老大,姑且稱作幫主吧。」
雲欽道:「為何你們都叫他炎父啊?」
雷厲風的眼神燦似亮焰,面帶粲然道:「因為他就像是我們的父親啊。」
就這麼一句話,雲欽忽然間就停格了,因為此刻他回想起梅染白:
師父雖然對我常常進行各種慘無人道的修練,但,他畢竟也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親人,如果師父離開我了,我肯定會很難過的。
那雷大哥呢?如果往後失去了炎父,他一定也會很傷心吧。
為了進一步實現師父的終身計畫,我勢必要幫他。
但,萬一做不好呢?
啊...大不了就掉頭回去了?反正師父不會對我怎樣的...
不,這樣的話,就離師父想完成的心願豈是天涯之隔。
可是,我還沒試過,又怎麼會知道容易不容易呢......?
雲欽就這樣靜靜望著滾滾的河面,默然不語,此舉便引來雷厲風的關心:「雲弟,你怎麼發呆了呢?」
雲欽有頃回神,凝望了雷厲風好一陣子後方道:「雷大哥,怎麼前後都有幾艘船隻緊隨咱們其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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