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欽驀地俯瞰下去,但聽郗桑就在樹下幽幽說道:「別吧,把那些鳥兒全烤了吃那還不如吃我手裡的一籃子炸雞?」
雲欽的手很自然迅速的擋住肩頭上的小粽子。
「你別遮了,」郗桑又道:「我都看到那傢伙了。」他所說的「傢伙」自然只能是一直藏匿於雲欽身邊的小粽子。
「......」雲欽怵惕片刻後,心知是禍躲不過,便徐徐飛落下來,來到郗桑的眼前,神情也已不似先前。郗桑倒是好奇的湊上前來,有些驚喜的道:「喔~~好可愛啊!這就是毒蛇嗎...」即便那條小豬鼻蛇是受雲欽照顧,但他還是有點謹慎退卻。「呃...我說雲弟,這小玩意兒不會咬人吧?」
雲欽卻逕自道:「你怎麼會過來?」
「是炎父叫你的。」郗桑淡淡地望著雲欽,發現他眼窩處多了好幾層黑眼圈,神色也是如此空虛寂寞。雲欽只是黯然回應:「噢......」
一縷明月,銀華萬里,火焰窩的附近有一片廣袤的原野和樹林,夜晚的風清冽吹拂,把原野上的鮮花和野草吹揚起來,紛飛在美麗的夜幕下,眼前便看見一個明燈似的火光。除了雷厲風小隊的四位成員,還有聶徹嵐跟華許,六人圍坐在小火堆。氣氛著實尷尬沉重,唯獨聶徹嵐卻依舊幽幽道:「小欽~來,坐到我的旁邊~」
雲欽默默地坐落下來,然後一語不發。
「......」
又是一陣子的安靜跟沉默。聶徹嵐本欲要開話匣子,卻沒想到第一個開口的卻是雷厲風:「你究竟是誰?」
雲欽心下舒了一口氣,終於可以自我介紹道:「我是江湖六大災難毒災的弟子。」
除了聶徹嵐外,其餘五人皆是矍然震驚。雷厲風道:「那麼,讓海無雙身受中毒還有花梨坊她們那晚遇害的蟲襲,是不是都是你...?」
雲欽坦然道:「是我做的。」
櫻草一樣也是不敢置信,道:「為什麼要這麼做...?」
雲欽欲要開口:「那是...」
聶徹嵐插道:「那是因為千姑娘她們曾對我下毒,所以小欽才會為了我而報復她們的。」
如此一來,他們總算是釐清那詭異的毒蟲侵襲是怎麼來的了。徐葛看向子夜道:「所以,你很早便知道了他毒災弟子的身分?」
聶徹嵐默默搖扇不回答,其餘五人便當作是默認了。華許肅然道:「太史千易的逝去是...」
雲欽道:「也是我做的。」
華許一凜,詫然道:「太史老前輩是十四多年前駕鶴西歸的,那你...」
雲欽語氣一如雲淡風輕,道:「是我七歲的那年殺死那老傢伙的。」
華許等人再次霍然震驚,雷厲風快要氣結道:「那你要殺害炎父也是...」
雲欽淡淡一望雷厲風,道:「是,是我師父命我這麼做的。」
只見雷厲風憎恨的咬牙,恐怕他早已是滿腔的氣憤正待爆發宣洩呢!
徐葛疑惑道:「毒災不是神隱數年嗎?怎麼會在這個時候突然開始在江湖行動了?」
雲欽眼神有著一抹堅決,肅穆道:「抱歉,這點我不能說。」
雷厲風霍然起身,瞪著雲欽的眼神猶如鋥亮的刀鋒,生生地要把他剜碎一般。「給我說!不說的話我即刻殺了你!」
華許當即厲聲喝道:「給我住手!」
雷厲風不禁怔了臉,便只好氣憤的重新坐下。徐葛問道:「毒災是否和暗鴉羽有所勾結?」
雲欽道:「沒有,我師父根本不屑那種叫囂的頑童幫派。」
郗桑悠悠道:「哇喔!不愧是毒災,說起話來就是這麼狂傲。」
徐葛平和的眼神銳利的一撇:「這麼說,那至少有毒災自己的目的,而剛好炎父等人威脅到他了,所以才不惜派你一個人獨自殺了數個他未來的假想敵?」
雲欽不禁感嘆徐葛的聰穎以及直覺。
「可是你卻在下手的那一刻遲疑了。」郗桑直直地望著雲欽。
雲欽倏然沉默。徐葛道:「你也不覺得炎父該死對吧。」
雲欽淒然地點點頭。「嗯。」
郗桑道:「可是你卻還是叫黃鼬幫的傢伙們一同與你...!」
雲欽一縷縷的黯然神傷綻放在平靜的語調中:「在我的世界裡,只要是最有益的方法能達到自己要的目的,一切都是沒問題的。」
雷厲風目中流火,冷哼道:「哼!叫別人當你的替死鬼,好來掩過你的良心是不是?這還真是可取啊!」
被雷厲風一語道破,雲欽的頭就更加抬不起來了。郗桑便附和道:「看來你挺有良知的嘛。」
雲欽望著烏沉的夜色,不知此刻他在憶著什麼,只知道他的雙眼充滿迷茫。「我...到目前為止,從未想過那些事情...良知,情意...在我的世界裡本來就不存在。」
雷厲風旋即怒道:「所以,你是說聽從毒災的指令就是一切嗎?」
陷入良久的死寂,整個世間萬籟都等著雲欽訴說。最後,他娓娓而道:「出生不久我的父親便離開家裡很久了。有人說他早就在外面與人相戀並且重婚了,但也有人說他死了很久了,還有人說他本來就不是人,而是一個尚未投胎的鬼...總之那個男人離家以後,我娘整日憂思過度導致身子一天天大不如前,最後還把身子拖垮了,瘋了,沒幾年就離開我了...就留我一個人在人世間......」
他緊緊摟抱著自己的雙臂,眼底滿覆無盡的悲涼。「但過沒多久,有人登門找上了我,對方身著奇怪的黃綠色華服,當時他跟我說要帶我去個吃飽穿暖的地方,當時候的我想也不想就跟著他走了。」
郗桑雙手交插於胸,黯然道:「聽起來很顯然就是誘拐兒童啊...」
雲欽慘淡笑了笑,「我於是乘坐上那高級的馬車,然後...我突然被人摀住口鼻,然後我就昏了過去。」他道:「再後來,我醒過來時,雙手已經被銬上手銬,馬車裡都是和我相同處境的孩童,這時候才終於明白,我們要被帶到拍賣會場。」
在場所有人的震驚在頃刻間化為神木般一動也不動。爾後,華許神色稍稍恢復平常,愕然道:「拍賣會?」
徐葛肅然道:「眾所周知,如今世道早已全面禁止販賣人口,鮮少有人敢這麼明目張膽...」
聶徹嵐亦黯然道:「天下如今表面平靜,難掩暗流湧動,再者又有權貴暗中操弄,門派勾結,實在難以查出背後的幕後主使啊...」
雲欽凝眸,幽然道:「當我站在臺子上的時候,有一個人一口氣買下了臺上的我還有其他八名孩童,那人正是江湖六大災難的毒災,是他把我們帶回去的......他一生追求於力量的強大,為了完成這個目的,他將活人作為他的實驗體...」
所有人都震驚不已:「??!!!」
郗桑不由驚愕道:「什麼?實驗體......」
「荒謬!」雷厲風立即嘶吼道:「毒災此舉簡直就是慘無人道!!!」
唯獨櫻草還算冷靜,她稍稍怵惕問道:「那你是...」
雲欽面容慘淡間露出一抹笑靨,悠悠道:「我是他眾多實驗體當中唯一存活下來的,也因為我還活著,師父自然沒有再去找其他人啦~」
「......」眾人頭一回聽說雲欽慘無人道的過往,尤其雲欽的眼眸平靜到連一圈漣漪都沒有,不由心生悲憫,一時間也難以生氣起來。
「師父收留我的目的是將我培養成下一代的毒災,他讓我跟在他身邊學習他自己畢生的毒功和修為,對他而言,我的價值就只在於能否完全繼承他的一切...」雲欽淺淺地微笑,心中的斑駁枷鎖錚錚發出聲音。「而我...也是這麼認為的,所以我根本不去想師父做得這些事到底有無人道可言,我只是想著,師父不要因為我做不好而拋棄我...」
雲欽眼底霎時溢出一絲澄澈的清光,而那光是溫暖的明月。「但,隨著時間過去,我才意識到,他把我當作他的親生兒子一樣,總是說著口是心非的話,所以...我即使沒有殺死炎父,他也不會怪罪於我的...」
雲欽娓娓講完,每個人都陷入長久的沉吟,郗桑抱臂呢喃道:「真是複雜啊...」
雲欽的金瞳裡溫熱一團,心下坦然:「所以,我沒有想過要你們原諒我......」
華許亦是沉吟須臾,「這樣啊...」他望著雲欽的眼神溫暖而堅定,更是從未把憎惡放至心底的高潔。「謝謝你告訴我們這些,雲欽。」他的笑容一暖如春曦瀲灩,「不管怎麼樣你早已經是我們的家人了,三眛真幫永遠愛著你的。」
雲欽此刻似是潰堤般急湧上來,眼眶裡的水花是清透的清早明珠,迅速地嗚咽落下。
聶徹嵐將雲欽的狼狽清晰映入心頭,伸手徐徐拂過雲欽的背,慢慢安撫他潰堤的情緒;郗桑則調侃道:「真是的,一個堂堂毒災弟子哭什麼哭。」
櫻草責備道:「小桑,你別這樣說小欽。」
在一陣的歡笑間,雲欽不知有多久沒有享受過沒有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日子,從前只有覺得那是只有在短暫的夢裡才有的美好,而現在,他才知道,此刻,並非夢境。
雲欽眼神一瞟,只見雷厲風即將要噴發的怒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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