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中說 - 第二十二章、山侍郎（4）

玄河的河水無聲無息地流淌在寶藍色的天際下，山牧站在了船頭，南風飄揚著紫花弄影的紫羅蘭色衣襬，徐徐動人。

此時，一道清朗的聲音自背後響起：「山公子。」

山牧驀然回頭，道：「是雲公子啊。」

雲欽道：「在下可否與公子聊幾句？」

山牧擺手，彬彬有禮道：「當然沒問題，公子請。」

山牧帶他來到一間清雅風格的船艙，雲欽坐落在他的對面，兩個清風徐徐的青年面面相覷。雲欽仔細一端詳，山牧年紀輕輕，卻談吐得宜，一身氣派，再回想一下那時山牧對聶徹嵐的恭謹態度，他覺得山牧極有可能是出自相當不凡的世族。

雲欽道：「既然公子姓山，莫不是中山國後人？」

山牧驚訝道：「公子竟然也知道中山國一二？」

雲欽霎時回想起炎華城。「在下曾偶然到過一回中山國的古城。」

山牧道：「不錯，中山國從前乃因商致富的小國，後來因邊地戰事紛起，中山國的諸侯們為了明哲保身，而選擇附庸於鳳朝。」

雲欽不禁唏噓，道：「明哲保身並非壞事啊，重要的是是否有存活於這個世間的力量。」

山牧不禁一怔，他聽過最多的是中山國是狗腿子，亡國的後代子孫們在大鳳朝的膝下當舔狗，享盡榮華富貴，因而有些世族始終瞧不起這般的先鳳後裔。

「公子不覺得在你眼裡，我們山氏族人就是一個貪婪無盡的亡國奴？」

雲欽連忙道：「人為名死，鳥為食亡，哪有什麼值得嘲弄的？」隨後，帶有一絲小心翼翼的詢問道：「敢問山公子，您是否想著故國呢？」

「故國？」山牧淺笑搖首，道：「故，已去也。如今我所效忠的國唯有大鳳，往後亦是如此。」

雲欽道：「在下知道你心無旁騖，一定會是個忠君愛國的好人。」

山牧的紫瞳仿若一面明鏡似的亮水，雲欽說話有股神奇的魔力，只是簡單的幾句話，便能看透本質，並且給予溫暖，讓一向戰戰兢兢的山牧不禁眼眶濕熱。

山牧浩然道：「是啊，吾乃大鳳臣子，吾之性命就是大鳳的。」

雲欽心下莞爾。「數千年前，日出皇帝尚未降世，諸國崛起，無人知道大鳳究竟在何方呢？直到日出皇帝一統中原，建立大鳳，人們才知究竟何為天下。」

山牧道：「雖說先鳳時期有諸多大小國，可這片數千年來的山川大地，又是豈能被忽略的？」

雲欽哂笑道：「如今的天子英明，為了百家爭鳴，頒行『一家令』，讓天下人暢所欲言，讓各地人才齊聚一堂，共謀天下事。」

「正是因為大鳳的胸襟宏闊，因而讓山氏一族有了一席之地，這一點，我深深地感激......」山牧深深看著雲欽，他覺得比起捉摸不透的武威王，雲欽猶如涼風般的胸懷跟氣度，卻更想讓人多傾向一些。

山牧滿懷好奇道：「公子你究竟是誰呢？」

雲欽拱手道：「在下只不過是南境的一介布衣。」

山牧捻著下頷思忖有頃，「南境...南境...」而後道：「那你可否認識梅國公梅染白？」

雲欽揚揚眉，道：「自然曉得啊，梅國公可是我們南境一等一的大文豪，在下亦對梅國公欽佩萬分。」

山牧的目光一沉，道：「那你是否知道武威王？」

雲欽凝笑不止，片刻後道：「知道啊，現如今朝廷裡的當紅炸子雞莫屬平陽王還有武威王，他們志在奪嫡，勢不兩立。」

山牧措不及防地道：「你支持誰？」

雲欽心道：這話題是如此的艱深啊。

「關於這種事情...」雲欽深吟道：「兩位皇子的相爭，皇帝陛下最終自會有個定奪吧。」

山牧霎時尷尬不已：「啊...」

雲欽緩頰道：「不過這種事情你我靜觀其變，到最後誰都會看得明白的。」

山牧忙道：「是啊，是啊...」

雲欽忽然道：「今日與公子如此投緣，不妨你我做個朋友？」

山牧悠然一哂，他剛好也想要和雲欽結交朋友，立馬拱手道：「一日相見，便是朋友，雲弟莫要客氣了。」

雲欽亦拱手禮道：「山牧兄也別這般客氣。」

兩人相互一禮之後，山牧道：「雲弟師從何人？我瞧你滿腹胸襟，又有不凡的見識，有沒有考慮要入仕呢？」

雲欽道：「這個嘛，家父乃一名書生，但小弟資質平庸，才疏學淺，沒有為朝廷盡心竭力的能力。」

山牧道：「英雄不分出身，我相信是你的話，一定會有一番作為而被賞識的。」

雲欽淺笑吟吟，道：「是嗎？那麼欽多謝山牧兄美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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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間雅麗寬闊的大客房中，燈火靡靡，青煙裊裊，一張大屏風繪製著朝歌的山水綺麗，四周陳設也相當有品味。一個俊美的公子埋首啃著一根又一根的羊大骨，羊大骨軟嫩多汁，嚼勁甚好，也因為他的大快朵頤而瀰漫著滿室的羊騷味。

一個矮胖男子始終低著頭，站在公子面前怯懦地開口：「呃......殿下。」

平陽王聶煥嵐一邊享用流在手指上的油膩鮮汁，一邊道：「東西找著了？」

李逢吉瑟瑟搖頭。

聶煥嵐抬眼，當即暴吼道：「我讓你把那個契約書找回來，結果還是被別人搶先一步，你是廢物啊？！」

李逢吉失聲跪道：「殿下饒命！殿下饒命啊！」

聶煥嵐斂一斂袖，緩緩走到李逢吉的面前，陰沉沉地覷著他。聶煥嵐生得十分高貴，完全一副享盡一切榮華富貴的模樣，身著一襲華美綠袍，披著深褐色的髮絲，灰綠色的眼眸裡俱是刻薄跟陰鷙。尤為突出的是，他有著深邃端正的異族相貌和膩白如瓷的皮膚，雖然沒有他的三弟聶徹嵐來得俊美，但一點兒也不比眾多公子來得差。

聶煥嵐面露陰鷙道：「你說被其他人等捷足先登，可你怎麼知道是其他人藏起來的？還是說，是不是就是你私自藏起來了不讓本王知道？啊！」

李逢吉失喊道：「殿下饒命！小的真的沒有匿影藏形，小的一心向著殿下您，怎麼可能會做出這種背叛您的事情出來？」

聶煥嵐又是一腳暴怒的踹李逢吉，怒吼道：「你還敢說沒有？！」

「哎哎哎~殿下莫要生氣啊~」聶煥嵐的近身中官中官緹道：「不管是不是真的，總之那重要的契約書已經不在了，殿下再對李逢吉窮追猛打也無濟於事，奴婢會加緊派人去偵查武威王那邊的動靜，現在首要之急便是去找梅大人。」

「對！對！」聶煥嵐拂袖轉身，道：「本王得找梅國公去！走了！」

中官緹連忙跟上：「是！是！」

李逢吉似乎想起什麼，連忙叫喚道：「殿下！等一等！等一等！」

聶煥嵐驀地回頭，忿忿道：「你又有什麼事？」

李逢吉道：「殿下，難不成您這是要前往南境？」

聶煥嵐道：「是又怎樣？」

李逢吉正色道：「各個部落間正在兵馬集結，南境各地上下浮動，此刻並不是去南境的時候呀。」

中官緹眼睛睜得一亮，道：「你是說，南境又要打仗啦？」

李逢吉微微點頭，道：「而且此番規模恐怕不小...」

聶煥嵐並不以為然，道：「怕什麼？本王有梅染白在，那些南蠻豈敢肆意妄為？再說了，即便是南燕軍隊攻打過來，那些人多少得看本王臉色呢！」

聶煥嵐說得沒錯，他不僅是如今大鳳的皇長子，其母更是南燕國公族貴女，地位高貴，南燕人確實不能輕易動他。

中官緹道：「殿下，此刻動身前往南境，未免倉促，還需花些時間準備準備，在這段時間裡，殿下不如多多留意武威王的動靜之外，也要持續納些人才到我們麾下。」

聶煥嵐沉吟，道：「本王如今已經有一品梅國公、禮部、吏部和戶部的支持，另外還有芷陽徐家等幾個世族也都歸順於我們，這些人還不足以讓本王登上太子之位嗎？」

李逢吉道：「固然您有眾多世族支持，但這些人向來都是看皇子們的眼色行事，瞧他們的態度，隨有都有可能易主，您瞧那戶部侍郎山牧，不也是態度曖昧不一嗎？他的心思根本就沒在您身上。」

聶煥嵐同意點頭，「嗯，十分有道理。」他道：「本王要的就是這些人的忠心，若不忠於本王，還要等著他們反過來咬本王？」

中官緹道：「據奴婢得來的消息，江東有一才子，經綸濟世，才華橫溢，人人稱之為『江東鬼才』，至今尚未出山，只要我們搶先一步攏絡住他，哪一日就會成為我們的一大戰力！」

李逢吉道：「可是據說江東鬼才性格孤傲，耿直不阿，如若殿下說服他納入麾下，還不如去找其他人，那樣應該更快。」

中官緹有些為難，道：「嗚...難道你要讓我們殿下去討好那些中下品級的朝中官員嗎？」

「不，」聶煥嵐擺手道：「本王心意已決，改變一下計畫，我等動身前往江東。」

李逢吉霎時詫然，「什麼...？」他連忙道：「為了順利成為東宮太子，攏絡住朝中的幾大勢力乃重中之重，難不成您要因小而失大，眼睜睜看著朝中幾大要員向武威王靠攏...？」

一向忠心耿耿的中官緹道：「哎唷，既然殿下已有決斷，你還囉嗦什麼呢？趕緊安排讓殿下即刻動身！」

李逢吉心下一團惱火，只得拱手道：「是，小的遵命......」

他看著聶煥嵐離去的背影，恨恨心道：究竟最後是誰坐上了東宮之主，未知鹿死誰手！你別太得意忘形了！

聶煥嵐走出富麗堂皇的驛站，許久甩袖怒罵道：「哼！看別人臉色...李逢吉那個吃裡扒外的混帳居然還有臉說？！」

「就是說就是說，」中官緹連忙扶著聶煥嵐，點頭道：「一早就被梅大人查出李逢吉的底細，還事先叫我等提防他，若不如此，殿下您就會被那小人誆騙陷害了！」

聶煥嵐哼道：「幸虧梅染白站在我這邊，否則我怎麼死了都不知道！」

中官緹看著聶煥嵐的臉色躊躇有頃，道：「殿下，賢妃娘娘讓奴婢帶話給您...」

聶煥嵐猛地偏頭，「什麼？」

中官緹道：「娘娘說，希望您別全然相信了那個絕頂聰明的聰明人，娘娘深怕您被這種人到最後捅刀子，使得您遍體鱗傷，滿身是血...」

聶煥嵐不以為杵地道：「哎唷，母妃多慮了！」他道：「梅染白心裡在想什麼，難道本王還會不知道？再說了，母妃也是個絕頂聰明之人，她會不知道長他人志氣，滅自己人威風嗎？」他鄭重的拍了拍中官緹的肩膀，「此時能團結起來的，只有我們幾個了，我們絕不能在這種時候敗下陣腳！」

中官緹猛然生出一種被重視的感覺，於是喜笑顏開道：「是！殿下說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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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山侍郎（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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