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中說 - 第十一章、藍花楹（3）

聶徹嵐仍淡然坐在原地，一邊品酌著酒，一邊微笑道：「游公子。」

雲欽很快發現游溪川是執意瞪著聶徹嵐，但聽他用一種彷彿隨時都能剜出對方雙眼的語氣說道：「你們方才在聊什麼？」

楊昧有點點頭哈腰的解釋道：「沒有的事沒有的事，哈哈...哈哈...」

雲欽漠然瞅著游溪川，心道：看來楊門主似乎有難言之隱...

這時，後來傳來一陣歡快的聲音：

「東方少俠，您聽我說，我們幫主上次與白道教主約戰東海，好不容易得了一對璀璨的明珠耳環，幫主第一時間想著要送給您呢！」

東方求生道：「我不用這些東西，你就送給蓮兒吧！」

「就知道您最疼惜高姑娘了！我這就讓弟子們打包好送過去。」

東方求生四周被七八個人擁著出現，徒徑各家各派的席間，穿過不少熱絡的人群，恰巧來到了三昧真幫的席間。東方求生納悶道：「溪川兄，真巧，你怎麼也在這裡呢？」

一群人齊齊抱拳道：「見過東方少俠！」

「嗯，」東方求生點了點頭，然後道：「大家都是自己人，都不用客氣啦。」說著，眼光炯炯放在楊昧身上有頃，「話說，楊門主您還好嗎？怎麼臉色有些差呢？」

楊昧滿臉蒼白，似乎是已經到達極限，抓著東方求生的衣擺失聲道：「東方賢侄啊！求求你幫幫我們吧！」

東方求生被楊昧突如其來的反應愣得不明不白，「楊門主這是怎麼啦？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有話好好說。」

楊昧有意無意地抬頭看著游溪川，東方求生心下了然，便向游溪川道：「溪川兄你暫且迴避一下。」

「呿！」游溪川冷冷瞧著片刻，便甩袖離去，但也很快接受來自四面八方的歡迎，他歡喜地轉圈圈，散發莫名雪亮的光華，周圍還有不少小花兒。

等游溪川離得遠遠的，東方求生才扶著楊昧道：「我們找個地方坐著說。」

雲欽道：「東方兄，楊門主想必是要說說星宿海閣主的事。」

「星閣主？」東方求生瞪大了金棕色的眼珠，似是沉吟道：「你這麼一說，我好像至今都還沒看到海星閣一夥人呢！也不知到底是怎麼了？」

海無樂提議道：「不妨我們聽楊門主說什麼吧。」

東方求生點頭道：「這是當然，不過我也叫上孟樓主吧。」他小心翼翼地提著楊昧，「楊門主，這樣可行嗎？」

楊昧也沒多說一句話，只得愣愣地點頭。

在一處安靜的廳室中，海無樂道：「您方才說，海星閣到底怎麼了？」

楊昧臉色頓時發青，彷彿把那時的恐懼惴惴而出：「死了...都死了！是一個叫晝的傢伙告訴我的，他說星大哥已經死了！而且還死在他們的手上！」

孟尋梅道：「你們難道和暗鴉羽打上了？！」

「何止是打上了，他們還想要我們的命！」楊昧驚懼交加，臉色也青得可怕，道：「我不是故意說這種話要來給你們看笑話的，但是晝的掌法實在深厚，一掌擊斃，而且速度更是前所未有的迅捷，連我縱橫江湖數年的道行，到了晝那裡就什麼也不是，隨時就是他們宰殺的羊群！」

他用長袖遮住倒也一時看不出有什麼，可是當他一捲起袖子，他的手臂不僅一黑一紫，而且還面目全非！

孟尋梅驚悚叫道：「這是......？！」

楊昧苦笑一聲道：「你們沒看錯，晝最可怕的是他善於吸取武人的內力，我因為躲得快，所以才逃過一劫，可是我的手臂卻永遠只能變成這樣了...」

東方求生一臉嚴肅道：「你們是怎麼逃出烏鴉的魔掌？」

「我......只有我還有幾個人好不容易逃出來的！」楊昧道：「當時我和晝打得不可開交，到後來有一個人突然出現了，那個人戴著一張獅虎面具，行徑囂張怪誕，但他看上去武力高強，他隨口說了句住手，便阻止了我們的動作。」

雲欽頓時心頭一凜，雷厲風則是叫道：「竟然是甲那個傢伙！」

楊昧猛地點頭，道：「沒錯，他的名字正是叫甲，但是他看上去和晝一夥人甚是不睦，他們期間發生不少爭執，自己人竟然動手打了起來，我們就是在趁著這個空檔火速逃離，一口氣全力衝向了碧穹村。」

孟尋梅舒了一口氣，然後道：「幸好天爺保佑，才讓你們平安脫離險境。」

雲欽臉色甚是難看與肅穆，忽然道：「孟樓主，有件事情我實在不明白，暗鴉羽這麼明擺著要大夥們的命，楊門主起死逃生，你居然還不溫不熱的說什麼上天庇佑，你的命真好之類的詞兒，難道你都從沒想過就是因為你的消極與怠惰，所以才會有這麼多人死在你村落的眼前？」

櫻草急急阻止道：「小欽！」

正義感爆棚的雷厲風亦是認同他的話，「姐姐，這次小欽說得沒錯，明明可以有那麼多法子不讓更多人死於非命，可是孟樓主卻選擇當作沒看到，還要如期舉行武林會談，這回我也總算看到孟樓主心冷的一面了。」

孟尋梅沉著美眸，片刻後道：「許多事情不是你們想像得那樣。」

雲欽神色驟冷道：「人都死了還要我們往好方面想嗎？他們難道都是該死之人嗎？」

孟尋梅擺手道：「不是，我的意思是這樣的事情都已經發生了，我心中也是無奈，我可以諒解你們從未做過一幫之主的位置，尤其還是一個要為武林盟籌辦大型會談的時候，很多時候事事都要以大局為重，不該因小而失大...」

雷厲風冷然道：「真是會給自己找理由！」

雲欽覷著深沉的雙眼，微微一笑道：「好，那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隱瞞那些人的死訊？我看著這些吃酒耍樂，還有心情看帥哥美女的人不像是繃緊神經的模樣啊。」

孟尋梅道：「我沒有隱瞞...」

東方求生突然道：「是我刻意隱瞞的。」

雲欽森冷道：「為什麼要這麼做？」

「沒有為什麼，這都是我自願要做的事，」東方求生直直望著雲欽冰冷的眼神，道：「我們都知道烏鴉陸續殺死了前往這裡的人的事隱瞞不了多久，況且這種時候切勿打草驚蛇...」

雷厲風其實心裡早就有了概括，但實際上聽到了又是另外一回事。「你是說這次會談裡面有烏鴉的細作？！」

孟尋梅小聲道：「你們都小點聲！這種事情光彩嗎？」

海無樂道：「可查清此人是誰嗎？」

聶徹嵐笑吟吟地道：「你可曾聽說過有任何一細作主動告訴你說『嘿嘿大家好，我就是細作，快來抓我呀~』？」

東方求生沉默有頃，道：「如果一旦刺激到了細作，你們覺得他或者他們會做什麼事？無非就是趕盡殺絕，我相信你們也很清楚烏鴉的本性向來慘忍暴戾，同時又精明叵測，行徑神秘，我們如今也根本不曉得他們下一步會做什麼事...」1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xGP8lHLIB

「不過就誠如孟樓主所說以大局為重，我不希望在這種時候提高大家的恐慌，同時我對於那些死去的兄弟們一直都是心懷愧疚，深深烙在我心裡，我連面對都不敢面對...」東方求生說著便沉重的撇過臉，神色凝上一縷悲痛跟無奈。

海無樂狀似有被感動到了幾分，道：「我們都不知道東方大哥這麼深謀遠慮，真是辛苦大哥了。」

東方求生稍微斂了斂神色，片刻後道：「這次我有預感在這次的會談中，那個細作一定會有所行動，這對我們而言是個很好的機會，不過我們也不能因為機會是好的，就操之過急。」

散會之後，雲欽實在沒有半點興致去觀看歌舞表演，一個人沉沉地望著墨玉般遼遠而且闃黑的天際，現在此刻天上沒有半點星子。他本來是要看景散心的，結果到頭來沒有夜色可看，雖然眼前是大片藍花楹樹海盡情觀賞，可是現在他卻覺得乏味，索性叫出小粽子出來。

小粽子悠悠從他的脖子後方鑽了出來，一出來便是慈愛地纏繞著雲欽。雲欽在指尖割出一滴一滴毒血，道：「恰好你也餓了，趕緊享用吧。」

聶徹嵐緩緩走來：「小欽~」

「子夜兄！」雲欽連忙按住小粽子的頭，要它趕緊鑽回去，卻沒想到小粽子一動也不動，始終窩在他的懷裡，一雙如黑曜石閃亮的大眼珠子直直看向聶徹嵐，他便更加驚慌失措了，「嘿！小傢伙，你怎麼還不躲起來？」

同時，他了然心道：啊！大概是被子夜兄身上的碧綠粉蝶花味道吸引了！而且他剛好正餓了！

當他不安地抬眼一瞧，聶徹嵐只是笑臉盈盈的看著他還有小粽子。雲欽沉沉嘆息道：「禍兮福兮...看來是躲不過了。」他大方的把那條蛇送到了聶徹嵐的眼皮子底下，「它叫做小粽子，是我的好朋友。」

聶徹嵐幽幽閃著黑瞳，滿臉吃醋的道：「我都不知道你有這麼一個朋友。」

聽他這麼一說，雲欽便覺得好笑，忍俊不禁地道：「那你現在就知道啦。」

聶徹嵐微微歪頭，道：「我要不要也去找一條和小粽子一樣的蛇當朋友呢？」

雲欽哈哈笑道：「你是想要叫小粽子被這些蛇低看一等嗎？」

「怎麼會呢？」聶徹嵐嘴角噙著一朵笑容，「小粽子可是一條既威風又強大的蛇，誰敢欺負它呢？」1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kxMSo4wKi

小粽子聞言便揚舉著頭，登時變得義氣昂然，閃耀瀅瀅的雙眼間都是對聶徹嵐的崇拜與敬重。

雲欽心下莞爾道：哈哈~這麼快就攏絡住小粽子了嗎？

「說話真是一門藝術啊。」這是雲欽在一席間裡整個對話聽下來的唯一結論。

聶徹嵐道：「你不相信東方大哥所說的嗎？」

「不全然信，」雲欽輕輕撫摸著他們上方正下得繁盛的藍花花雨，時雨花瓣藍光奪目，雲欽頓時覺得像是輕柔而詭譎的青色鴉羽。「唬別人可以，可唬不了我。」

聶徹嵐看著小粽子悠悠爬上了他冰冷的手腕，但只可惜他的身骨過於冰寒，小粽子實在很不喜歡寒冷，所以只嘗試遊上他的華美衣裳，爬了一陣子後也就慢慢適應聶徹嵐的體溫。1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cBTyhiUH4

少頃道：「你為什麼會想來武林會談啊？」

雲欽定定地望著他：該相信他嗎？還是選擇不信？

雲欽忖度有頃，默默看著聶徹嵐，聶徹嵐只是微笑注視著他，也很有耐心的等待他的回答。

猶豫之間，當他看到小粽子已經信任的一顆小頭顱趴在聶徹嵐的頭頂上方時，便鬼使神差地道：「為了殺高大山。」

然而他並沒有說出「華許」兩個字，他想他這麼回答應該足矣，不再需要透露太多。

「嗯......」聶徹嵐似乎沒有驚訝，只是哼哼幾聲，有頃道：「可是高盟主並不在這裡耶。」

雲欽聞言，霎時幽然凝眸，無奈道：「所以這才是問題所在啊。」

聶徹嵐忽然以迷惑但吸引人的嗓音說道：「我說小欽啊。」

雲欽心下一凜，有點怵惕道：「什麼？」

聶徹嵐卻覺得他這個反應有趣，便故作沉吟，爾後指了指頭頂道：「我是想問你，它什麼時候可以下來了？」

「噢...噢！」雲欽連忙接過小粽子，道：「好了好了，你快下來。」小粽子戀戀不捨地望著聶徹嵐，爾後才不情不願的離開。

聶徹嵐悠悠地道：「嗯~看來它以後會很想我了。」

雲欽無奈笑道：「是啊。」

聶徹嵐黑瞳彎彎，道：「那我呢？」

雲欽道：「什麼？」

聶徹嵐綻放一抹寧和似水的笑容，「你會在某些時候想起我嗎？」

雲欽不禁被聶徹嵐的提問而內心好一陣的衝擊：

倒是...沒有耶。

是因為我並沒有把他放在第一位嗎？

也是，我和子夜兄最多的來往便是只有一些經歷，我們並沒有過深入的交流跟了解，所以，我確實沒有談得上「在乎」。

比起子夜兄的心情，我更在乎的是要用什麼方式可以殺死炎父跟高大山。

子夜兄...確實非常俊美，我沒有否定自己的確也跟尋常人家一樣會因為他的美貌而多看他幾眼，而我希望他也能夠多看我幾眼。

現在想想，我相比於誰，我都很自私呢！

是啊...真的蠻自私的，為了近距離殺死華許而把雷大哥當朋友，並藉由他的關係順道加入三昧真幫，所以我們的友情，雷厲風小隊都是假的。

除此以外，我也是因為他長得太像日出皇帝蘭心爺爺，所以才有意要他當我的朋友。

所以，你問我在乎嗎？

真的很抱歉，沒有......

可是，在我內心深處，希望你我之間能夠保持著既有距離，但也能夠彼此真摯微笑的友情。

「子夜兄，我......」

聶徹嵐道：「你不用現在回答我沒關係，」須臾，他語氣陡轉悠悠：「我可以等到你回答我的時間嗎？」

雲欽一時怔愣，而後忽然長笑起來，笑聲跟著漫天飛舞的花瓣一起落到泥濘裡，笑意間他的一隻眼睛還噙著一滴清澈淚珠。「在你逝去之前一定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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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藍花楹（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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