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召禧大概用了數秒來反思剛才的失球，很明顯這是他的責任，因為阮文康後撤能夠應付港隊的前場逼搶，這一點他作為教練是清楚的，但未有提場、也未有在半場訓話時特別提醒過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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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此刻自己在直播鏡頭中肯定相當懊惱，也會有很多港隊的支持者憤怒地指責自己像個莽夫一樣，難得領先一球竟還冒險進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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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針無兩頭利，足球本就是這樣的運動。若退守後被對手追和，一樣會有人罵入了一球後就退縮，保守、怕輸等帽子便會扣到自己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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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梁博豪熱定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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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浪一應了一聲，雖然他不認為此刻加強進攻是什麼好主意，但起碼讓梁博豪熱身這個舉動，會在一定程度迷惑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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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追和之後，越南個氣勢又返晒嚟，好似上半場中後段咁，壓住港隊嚟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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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梁博豪出嚟熱身啦喎，陳Sir會唔會係用佢嚟入替入波嘅吳志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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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他們不會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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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德才一臉淡定地坐在椅子上，將港隊做出的這個假象完全無視，連他身旁的助教也無動於衷，因為越南隊早就認定梁博豪不會在這場比賽上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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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哋早就認真查過梁博豪，佢雖然係一個幾有潛質嘅年輕球員，但要喺呢場比賽貢獻啲咩，對目前嘅佢嚟講仲係言之尚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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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智堯出任假九，確實是讓越南隊上上下下都感到萬分意外，但實際效果有限，杜德才也未有因此特別變陣，吳志鴻這個位置其實也是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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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名三十二歲的前鋒，說好聽點是經驗老到，說難聽點便是老不中用。港隊有余仁海在陣，進攻必然嚴重向左傾斜，在右路的吳志鴻基本沒有任何個人威脅，兩側中場亦因為需要回防而疲於奔命，同為右路的柏真奴亦如杜德才預想般，今場沒有多少進攻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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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蕭余二人除本身需要面對夾擊和重點招呼外，負責盯防吳志鴻的左中堅張小寶，其實也會有意無意地向另一邊靠近。比賽中他有不少次因此貢獻攔截及解圍，當然被攻入一球，是因為他過度在意另一邊，而走漏了身旁的吳志鴻，不過那可算是一次意外，也是港隊難得成功組織到的一次攻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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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梁博豪，他可以被看作是更全面、更年輕、更快的吳志鴻，但其身體質素與技術，更不足以對越南構成威脅。杜德才知道陳召禧明白這一點，因此他毫不擔心對手會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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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名小將或許會是未來幾年的解決方案，但絕不是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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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身走回教練席拿水時，陳召禧裝作無意地瞄了對方主帥一眼，然後他發現杜德才對梁博豪的熱身似乎毫無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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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諗住大概幾時換？都六十五分鐘……」李浪一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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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場唔會出佢。」陳召禧掩著嘴，輕聲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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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吓？」李浪一以為自己聽錯，但仍極力控制自己的表情及視線。「點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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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場出佢無用，一嚟佢能力未夠，二嚟佢入隊無耐，同隊友無乜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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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只係純粹諗住打心理戰？」李浪一依然控制住視線，沒有朝正在場邊熱身的梁博豪處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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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但我諗佢應該知道，佢比我哋想像中成熟咗唔少。」陳召禧點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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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南再度發動進攻，頻繁地從兩邊作出角度刁鑽的傳中，幾乎又撕破港隊防線。這時陳召禧先換入一名體力充沛的中堅，讓防線保持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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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他手裡能改變戰局的牌不多，所以作為教練能做的事也差不多到此為止，他只能寄望，有誰能在此刻站出來，在這場比賽中寫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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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文康喺禁區頂附近拎到波，司徒喺後面得住佢，轉唔到身，側邊有隊友插上，無畀，想轉身但司徒依然係Mark得幾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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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時間已經過咗六十五分鐘，其實感覺到司徒俊緯個速率開始有少少下降，始終得十六歲，仲要踢緊單防中，個體能負荷係比較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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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佢仲要有一張黃牌在身，出腳或者係爭位都要就住就住，其實越南都可以針住呢一點嚟踢，唔知陳召禧會唔會考慮換返個防中入嚟，甚至係改踢返雙防中去守一守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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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陳召禧只覺自己站在一個別人看不到的分岔路口上，是該進攻還是防守？他知道無論做什麼，香港的媒體與網民都是唯結果論，他不打算滿足外界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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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要怎麼做才能贏下這場比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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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熱身的梁博豪朝正在教練席處一臉愁容的陳召禧看去，如該名教頭所說般，他也知道自己今場不會上陣，但還是認真地按指示做好每一個熱身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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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強進攻的話，用梁博豪換吳志鴻？其全面的進攻手段能夠讓整體組織更多元化，但他能不能在越南的防守面前順利發揮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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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等想到加強防守的做法，旁邊的李浪一便突然開口：「唔使諗得太複雜，足球好多嘢都係無法預料，我覺得你不如諗下，接手呢個位之前，你想帶港隊成為一支點樣嘅球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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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召禧聞言，靜靜地看向在前線靜候機會的蕭智堯與余仁海，還有在中後場竭力防守的司徒俊緯。當日在關島的一些畫面竄入腦海，蕭余組合如何水銀瀉地般震驚對手、與方功庭的對話、即使是面對日本也踢出一場精彩比賽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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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想帶港隊成為一支什麼樣的球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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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港隊同帶球會嘅壓力完全唔同，特別係香港球會，難聽啲講，你就算教最大嗰間，行出街都無幾多個人識你，但教港隊……」與盧成亮在辦公室內的對話，也突然從記憶中浮現。「輸一場你就俾人鏟到上天花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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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博豪！過一過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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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叫喚，正在熱身的梁博豪停步回過頭去，看見李浪一正向他招手，不由得有點意外地慢跑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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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戲做全套？」由於李浪一喊得頗為大聲，越南助教見狀不由得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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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使理佢哋，專心睇返場波。」杜德才朝那邊瞄了一眼，沒好氣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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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博豪走到教練席前，陳召禧隨即站了起來，拍著他肩膀示意到旁邊說幾句。在港青跟這名教頭共事數年，梁博豪記憶中似乎未曾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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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唔知你而家緊唔緊張，或者……會唔會有其他疑問，」陳召禧沒有掩著嘴巴，反而是挺直腰，語氣與眼神都很堅定地看著他。「我問你一個問題，你如實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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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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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無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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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但我想上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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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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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同你講，我好有信心可以後備上陣然後入波拯救港隊，我諗教練你都唔會信，我自己都唔信。」梁博豪語氣平靜地說道。「我好清楚自己能夠『虐待』咩對手，所以你問我有無信心，我只可以答你無－但我唔驚佢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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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球出界，球證吹響換人的哨聲，一名球員與助教站到第四球證身旁，其身影讓杜德才與助教都大吃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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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多一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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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仁海的活躍近在眼前，明顯比港隊更強的越南也需要用兩人來夾擊。梁博豪深知自己與這名強大的對手兼隊友之間，差距並沒有縮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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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無賽後被千夫所指嘅心理準備？」陳召禧拉了拉頭上的鴨舌帽，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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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打算憑這場比賽證明些什麼，但至少，不能在這裡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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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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