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馬……伊香保溫泉……？」
咖啡廳內人數稀少，蕭智堯跟余仁海被各自分開，分別由不同的人接待。他本還覺得眼前的這幾個人看起來像是日本人，而當那個穿著西裝的中年大叔從公事包裡拿出了一份寫著這個名字的文件，並同時遞上自己的名片後，他便知道自己猜中了。
「可能蕭先生你未必聽過，群馬伊香保溫泉而家係日本J2聯賽嘅球會，近兩三年內相當有希望升上J1。」旁邊那較為年輕的翻譯開口解釋道，蕭智堯倒是很好奇日本人在關島這種地方哪裡找來一個會廣東話的翻譯員。「而新妻先生係呢間球會嘅首席球探，佢對你非常有興趣，想邀請你參加球隊喺兩個禮拜後嘅青年軍選拔。」
「……」蕭智堯低頭拿起那份文件看了幾眼，上面居然都是非常正宗的繁體書面語，詳細地介紹了群馬伊香保溫泉這家球會的歷史、現況及特點。「選拔嘅意思係……？」
全名新妻祐泰的中年男人這時說了幾句，翻譯在旁邊專心地聽著：「雖然新妻先生係球隊嘅首席球探，但由於球隊對外國嚟嘅青少年球員相對比較嚴格，所以原則上都係希望會用集訓嘅方式去考察球員。不過因為有新妻先生嘅推薦，所以亦都只係會大概行下流程咁就可以。」
陳召禧跟幾名助教、職員站在他們及余仁海兩張桌子的中間，一副隨時準備支援的樣子。
「有咩想問嘅而家問清楚先，你亦唔需要而家即刻應承實人哋，可以拎晒資料返去同屋企人商量好再決定。」陳召禧看著一臉迷茫的蕭智堯說道。「但當然我要強調，呢個係非常珍貴嘅機會。」
蕭智堯朝余仁海的方向看過去，坐在他面前的看起來不像是日本人，感覺更像韓國人一點，想到這裡，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將要跟這名老拍檔分開了。
咁快？
「冒昧問一句，請問余仁海喺唔喺你哋嘅計劃入面……？」
「雖然日本一直都非常缺乏強力嘅前鋒，但余仁海嘅風格同技術特點並唔適合我哋球會。」新妻搖了搖頭，靠翻譯員答道。「而家同佢傾緊嘅係韓國K2嘅球會忠南FC，佢哋相當有誠意想要帶走呢位前鋒。」
群馬伊香保溫泉開出的條件是參加球隊的公開選拔，成功被選為青年軍就會獲簽一年合約，雖然包食宿但期間沒有任何薪水，此外還須定期繳付一些交通費及行政費。
「球會因為有運動商贊助，基本嘅服裝波Boot，訓練設施等等都一應俱全，呢方面可以完全唔需要擔心。」對方補充道。「閣下只需要全心全意喺球會內訓練及學習，盡全力於他日成為一隊嘅一份子即可。」
成為日職球會的青年軍，即使只是次級聯賽的一份子，這份邀約也相當具吸引力了。蕭智堯看著桌上的這份文件，心裡面只覺一切都來得有點太快，自己好像還沒準備好要離開香港。
“穿越之前，我原本諗住可以喺香港做職業球員已經心滿意足，但而家係……日職？”他感覺到自己的雙手正在不住地顫抖著，卻分不清這是興奮還是不安，抑或是兩者都有。“我真係唔係發緊夢？”
由於兩人年紀尚小，也沒有正式的經紀人，兩家球會在表明來意後，很快便告辭離開了咖啡廳，卻都表明了日後會親身再到香港拜訪。
「做到呢個地步，已經證明佢哋呢兩間球會都相當有誠意－特別係日本嗰間，」陳召禧朝蕭智堯看去。「個新妻先生話佢第一日就已經睇中咗你，甚至出錢專登喺日本請個翻譯飛過嚟同你傾呢件事。」
「禿……陳Sir你認為……」余仁海一開口差點說錯了話。「我哋應唔應該離開香港去試下？」
「我唔係你哋監護人，亦唔係你哋父母，呢啲咁重要嘅決定我一般都唔會畀任何意見，亦唔建議你哋即刻去做出決定。」陳召禧突然嘆了口氣。說話時雙眼一直盯著空無一物的桌面。「但今次確實係一次難得嘅機會……返到香港後我亦會搵個時間去拜訪你哋兩個嘅屋企人去傾呢件事。」
兩人都有點受寵若驚地點了點頭，也因為受到邀請這件事仍未平復心情，但也在對話完結後馬上通知了家人。
「你收到嘅都係試腳嘅邀請？」回到房間，蕭智堯問道。
「嗯，但我係大概一個月之後，無你咁急。」余仁海點了點頭，臉上漸漸開始難掩興奮之情。「你覺得你屋企人會唔會畀你去日本？」
「應該無乜問題嘅，雖然佢兩個一直都希望我可以讀到大學，從來無諗過我會做到職業足球員，但自從我入咗港隊之後，佢哋偶爾都會問我踢波踢成點之類。」
兩人坐在各自的單人床上，彼此都一股躁動不安的樣子，彷彿是想靠與對方談話來平復自己的心情般。
「哈哈，第時我一定會踢到英超。」余仁海突然笑了一聲，站在床上不停地跳著，雙手忍不住瘋狂畫圈地舞動，就像個十幾歲的小孩一樣—不，他本來就只是個十二歲的小孩。
「諗落，我哋可能要分開幾年。」蕭智堯看著這位將要分開的老拍檔，不由得嘆了一聲。
「屌，第時英超見咪得囉，」正在上下彈跳的余仁海朝他看來，一臉自信地笑道。「以後每當有人問到香港足球史上最出色嘅前鋒係邊個，我一定係最無爭議嗰個！」
「承你貴言。」蕭智堯笑道。
「屌乜你呢排講嘢成個老餅咁架，學咩人扮成熟穩重啫？開心啲！」余仁海突然停了下來，彎下腰對著他拍起了手來。「而家我哋進軍外國啦，嗌下啦！嚟！一齊嗌！」
晚風吹拂，陳召禧與助教及方功庭三人坐在酒店的露天茶座上閒聊著，杜夢灣的景色依舊迷人，想到將會是這趟旅程的最後一夜，三人突然有點感慨，但畢竟大家都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因此沒過多久便馬上進入了正題。
「我聽講嘅係……J2同K2？」方功庭喝了口關島當地的特色啤酒，入口有陣果香味，甚有南國特色。
「收風收得好快喎。」對比起助教臉上露出的驚訝表情，陳召禧只是輕輕一笑。「咁其實應該連係咩隊都知啦。」
「擅長踢中路滲透嘅群馬伊香保溫泉，同埋以體能著稱嘅忠南FC。」方功庭心領神會般笑道。
「香港一路以嚟都有好多球員挑戰過海外聯賽，但無論係外在嘅實力差距，定係內在嘅各種輿論同壓力，都無球員成功跨越過。」陳召禧拿起當地的特色雞尾酒輕輕地喝了一口。「所以我都諗，雖然支持佢哋去外國見識下係好事，但長遠嚟睇，會唔會係害咗佢哋呢？」
「人如果固步自封，限制自己嘅想像力，就一世都只會困喺個籠入邊。」方功庭毫不猶豫地回答道。「路總要有人行出嚟，作為佢哋嘅教練、香港足球嘅見證人，我哋要諗嘅應該係推高佢哋嘅上限—畀以後嘅年青球員見到，其實香港人都可以做到咁。」
「似係當初班日本球員成日會做嘅嘢……」陳召禧笑著點了點頭。「咁依你覺得，蕭智堯同余仁海個上限，可以去到邊呢？」
「我諗……英冠應該無乜問……」
方功庭話還沒說完，上方的酒店房間突然傳來了兩把大聲吼叫的聲音。
「我哋係蕭智堯同余仁海！係香港史上最出色嘅球員！以後英超見啦！！！」
那三人抬頭看去，然後又把眼神回了過來，忍不住相視而笑。
「我收返，當我無講過。」方功庭笑道。
杜夢灣的層層海浪及盤旋的海鷗並沒有將那道聲音掩蓋掉，那句短暫而鏗鏘的話語，在他們聽來反而更顯得響亮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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