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咁到時就日本見,蕭先生。」
新妻祐泰與翻譯站起來向蕭智堯及其母親點頭致意,戴上深藍色的禮帽後徐徐離去。
把木門關上,兩母子突然相顧無言,母親微笑著嘆了口氣,不知是因為自己終於下定決心要讓兒子離開了,還是這個決定還是感到有點不安。
「你真係已經諗清楚?」她突然開口道。
「嗯?」正想回去房間的蕭智堯停住腳步回頭。「妳指咩?」
「港隊個陳Sir同我講,話成為職業球員,會令你喺踢波身上搵到嘅快樂減少,雖然我大概聽得明個意思,但我諗箇中真正意思,」母親緩緩走到飯桌旁坐下。「你應該比我更加清楚?你有無真係考慮過呢個問題?」
「媽,我已經諗得好清楚,」蕭智堯看著她,很堅定地點頭應道。「我非常想做一個職業球員。」
「嗯。」母親點了點頭,嘴邊的微笑看起來依然不太明確。「你唔會後悔就得。」
回到房間關上門,靠在木門上的蕭智堯看著貼滿了房間的那些奧斯爾海報,頃刻間也突然若有所思般怔住在原地。
無悔的人生……嗎?
「兩閘拉邊要再早啲!你要喺個波傳到中堅或者中場之前就已經拉出去,等佢哋拎到波你再拉就遲咗架啦。」
數天後的校隊練習,蕭智堯依然有參與在內,他希望自己的意見或經驗能盡量幫助到球隊,哪怕只有一點點。
「防守大家都係有少少唔集中,如果體能上無辦法咁樣貫徹呢種區域防守嘅話,可以考慮將條防守線再拉後少少,收窄返個防守空間我諗會易踢少少。」
鍾偉豪點著頭,同時一直將他的建議打進手機的記事本中。
八強戰的對手是灣仔區的北角協聖中學,實力並不突出,有余仁海坐陣的理善應能順利晉級。
「四強如無意外應該會係北區嘅芬園第一中學,佢哋上年都踢到入四強,」鍾偉豪看著手中的對陣表說道。「聽講係以防守著稱。」
「入到決賽嘅話……應該會係大埔嘅羅學強?」蕭智堯喝著水問道。
「嗯,」鍾偉豪點了點頭,臉上難掩擔憂之色。「到時應該連老魚都……不過四強贏到先算啦,其實入到決賽已經算係超額完成。」
朝場上正在跑動及訓練的余仁海和李向名看去,蕭智堯心裡面自然也百味雜陳,對他來說,跟這兩名已認識了二十多年的好友一起奪得學界冠軍,是其日思夜想的夢想之一,而如今自己帶著巨大的優勢走到了這一步,卻居然要就此放棄。
「坦白講……」他突然低下頭去嘆了口氣。「其實我真係有諗過踢埋呢屆學界先走。」
「吓?痴線,咪玩啦,」鍾偉豪失笑道。「去外國試腳咁好嘅機會,有乜理由為咗踢幾場學界而放棄啊。」
「有時啲嘢好難解釋嘅,」蕭智堯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你大個啲就會明,哈哈哈。」
「你先中一咋喎大佬……」
沒有了蕭智堯的理善,中場的控制及輸送能力將會顯著地減少,鍾偉豪為此苦惱了很久,到底該用怎麼樣的排陣和戰術去最大化地發揮余仁海的能力。
該是萬能的平行4-4-2,穩守突擊的5-3-2,還是用4-3-3前場壓逼去給予該名前鋒更多的發揮空間?
「好多嘢未試過係唔會知嘅,」坐在場邊草地的蕭智堯側了側頭。「或者可以試下約間學校踢下練習賽,試下你心目中嘅戰術之類……有時候就算你有信心,踢出嚟都未必會合符你所願,調返轉都一樣。所以既然係咁,諗太多都無用,倒不如直接試。」
「……」鍾偉豪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笑了一聲。「你做乜去完關島返嚟個人好似老積咗咁多嘅。」
「點講呢……」蕭智堯雙手從身後撐著地面,抬頭看著天上那被夕陽映照得色彩斑斕的彩霞。「只係覺得……唔想大家日後諗返會有咩後悔嘅嘢,又或者係,唔想再令自己有咩會覺得後悔嘅嘢。」
「睇嚟你哋喺關島好大鑊下喎。」鍾偉豪笑了笑,並緩緩站了起來。「其實對我嚟講,目前最希望做嘅嘢就係踢好學界跟住落嚟嘅每一場波……贏又好輸又好,只要我盡過自己努力,相信自己日後唔會後悔就足夠。」
蕭智堯記得他說過,今年過後自己便會成為高中校隊的成員,理善的高中足球隊實力極不理想那是人盡皆知的。
所以對他而言,中學足球的歲月可能便只剩下這一年了吧。
「嗯,就係咁……」校隊領隊彭為海在訓練後讓眾人聚集過來,因為蕭智堯幾天後就會出發去日本,如無意外,他便會就此結束自己在理善的生涯,換言之今天便會是他最後一次以理善足球隊隊員的身份出現在大家眼前了。「蕭同學有咩想同大家講下?」
「呃……」蕭智堯有點尷尬地掃視了大家一眼。「其實同大家只係識咗……半年左右,話短唔短,話長唔長,但好慶幸可以同大家一齊征戰今年學界,過去呢幾場波我踢得好開心,亦都好滿足,呢段回憶對我嚟講非常之珍貴,我呢一世都唔會忘記。」
「妖,行撚到。」余仁海在一旁打著呵欠。
「然後就係……」蕭智堯低下頭思索數秒,略顯緊張地搔了搔人中。「可能喺你哋眼中,我係一個……比較有天份嘅球員,但其實件事並唔係你哋想像咁。而家大家都只係初中生,好多都仲係足球新手,其實對一樣運動嘅天份唔一定係係話你幾快上手,可能喺渡過咗訓練基本功嘅階段之後,你嘅才能先會突然顯露出嚟……」
其他隊友們都面露笑容地點了點頭,但當然有很多人還是有自知之明的,也有些本來就像李向名那樣,只是為了消磨時間或是拼湊人數才知入校隊,沒有什麼所謂的遠大志向。
「以前有個……足球老師同我講過,佢話足球呢樣嘢係好殘酷嘅,佢講天份到一個地步就係,你連踢咩位,係咪可以做戰術核心,呢啲嘢冚唪唥都係由你一出世嗰刻就已經注定好-但我覺得唔係。」蕭智堯看著大家,續說道。「我認為足球係可以通過後天嘅努力去徹底改變,所以……如果大家真係真心鍾意足球嘅話,唔好畀自己有後悔嘅藉口,試下踏出嗰重要嘅一步,全力以赴為自己嘅夢想奮鬥。」
「我先行一步。」
「希望他日有緣再見。」
天邊傳來黑鴉慢飛的叫聲,離別的不捨消融在橙紅的夕陽裡,而蕭智堯就此在眾人的掌聲中,完成了自己那簡短的校隊告別儀式。
「呢幾日我成日都喺度諗,我哋兩個壇嘢搞到咁大,萬一到時事但一個衰撚咗,返到去學校咪瘀到仆街。」回到麗閣邨內,只剩下他們三人,余仁海雙手扶著後腦,一臉漫不經心地說道。
「嘩係就好啊,諗落都覺得好睇。」李向名大笑道。
「到時報紙同網上就會笑我哋係垃圾水貨之類,到時出去同其他人踢波都會俾人笑到牙都甩。」蕭智堯笑道。
「食屎啦,我哋假假地都係港隊,香港地仲有咩人可以笑我哋啊。」余仁海不以為然地嗤笑了一聲。「你啊,過撚到去日本醒定少少,唔好丟我哋『麗閣三劍俠』架啊。」
「最丟我哋架嗰個係呢位毒撚好無。」
「你好。」
「唉好心你一齊畀心機踢下波啦,放學放假都走去咩打機睇動畫砌模型,再咁落去你就真係變毒撚架啦。」余仁海打了李向名一拳,咬牙切齒地罵道。
「我係毒撚,無乜嘢需要否認同補充。」李向名事不關已般攤手道。
蕭智堯在這樣的三人對話中開懷地參與著並笑著,但當然他心裡明白,這樣的時光將會在數天後暫時結束。
「麗閣三劍俠」下次一起並肩作戰的日子會是何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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