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困黃泉絕地逢生，闖虎穴風雲變色1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UZ0PlYTTS
從頭說起
顧九月想像過鐵無咎坐牢的樣子。他會很落魄，很狼狽，甚至被人毒打一頓，遍體鱗傷？不，不會的。這個人好像無論去到哪裡，都會很逍遙，很自在。
果然鐵無咎敞開雙臂，開懷大笑，就像家裡來了客人一樣。他笑著說：「小師妹終於也到了，我等你好久啦，歡迎歡迎。今晚難得，寒舍迎來多位貴客，真是蓬蓽生輝呀。」
顧九月見到大家都在，也大是歡喜，問道：「你等我？你又怎知道我會來？」
鐵無咎笑道：「月影樓發生的事，楓姑娘已經跟我說了個大概。你既然知道了我在長生門，我猜你肯定坐不住，也會來湊湊熱鬧的。」
花尋楓哼道：「這不難猜，只是原以為你在外面可以想想辦法救我們出去，沒想到你這麼快便也被捉了進來。」
顧九月笑道：「楓妹妹消消氣，我本來的確是想來救你的，但是後來聽說師兄也和你一起被關了，我就放心了，於是自願被捉，就是為了來見一見大家。」
花尋楓奇道：「自願被捉？難道你有帶大家脫身的妙計？」
顧九月搖頭道：「這裡戒備森嚴，滴水不漏，我就是想不出什麼妙計，這才想到要來請教一下師兄。這世上還能有什麼地方能困得住師兄？只要他想走，辦法多的是。我說得可對？」最後一句，問的卻是鐵無咎。
鐵無咎哈哈笑道：「師妹如此抬舉為兄，為兄怎麼好意思呢。」
花尋楓氣道：「他？他要是有辦法，此刻又怎會身陷囹圄？」
鐵無咎道：「我要是想走，當初又何必要來？此刻大家都性命無虞，這裡又有好菜好酒伺候著，又何必急著要走？」
顧九月道：「沒錯，師兄不辭而別，來到長生門到底有何目的？剛才聽胡成亭說，這裡似乎發生了好多事。風長聲應該恨不得殺你而後快，你怎麼竟成了長生門的貴客？怎麼突然又殺了明總管，成了階下之囚？竟還攪得南宮山莊出面保你性命？風長聲難得捉了楓妹妹，為何又不一掌殺了？呂成凌身上又發生了什麼，竟然膽敢和風長聲據理力爭？本來只罰了個面壁思過，怎麼現在又落得和我們關在一起的下場？」說到呂成凌，她看見呂成凌獨自頹縮在囚室牆角，容顏疲憊，眼神呆滯，一言不發，彷彿經歷了極度的傷痛，眾人說話他也不知是否在聽。
鐵無咎轉頭一瞄，見露晨雨夕都在門外看守，牢房內並無他人，可以放心說話，便點點頭道：「好，難得大家齊聚一堂，現在也沒什麼事，正好嘮嘮家常。從頭說起吧，鐵劍門、陀羅島、風長聲、花夫人、還有穴殺幫，這些都是所有事件的關鍵點。從陀羅島出來，在月影樓安頓好以後，我已經可以把它們通通串聯起來，幾乎完整地推演拼湊出所有事情的真相。我鎖定了最大的敵人，所有事情幕後的邪惡黑手，這個人就是風長聲。」
自從鐵劍門遭滅門屠殺以來，鐵無咎生存下來，最大的使命，便是查出事情真相。顧九月從第一次遇上他以來，途中經歷的許多事，都是為了此一目的。然而，直到此刻，鐵無咎才第一次如此斬釘截鐵地說出了自己的結論。這一番話在不明真相的外人聽來，應該感到驚世駭俗，然而呂成凌的表情卻沒有絲毫變化，也不知是聽而不聞，還是不以為意。
花尋楓問道：「既然如此，你為何不當眾揭發他的惡行？」
鐵無咎搖頭道：「這些年來，風長聲的名望正隆，如日中天，單憑幾個人的片面之詞，絕對無法撼動他此時在武林中的威權。我需要實質的證據。風長聲是一個很老練、很謹慎、甚至很聰明的人。他做事不會輕易留下任何可以指證自己的蛛絲馬跡。當時我想，如果世上還有人的手上擁有任何實質的證據，那這個人只可能是風長聲自己。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於是我來了長生門。」
顧九月道：「這是你最慣用的伎倆，我已經猜到。可是，我想不通的是，風長聲見到你，為何不一掌殺了，還把你奉為上賓？」
鐵無咎神秘笑道：「我在路上本來也還在謀劃如何安全進入長生門，我甚至想到要先去南宮山莊找莊主夫婦護航，但到了澐陽後，我卻不由得暗嘆一句：天助我也！」
——
卻說當天鐵無咎來到澐陽，發現原來今晚正是長生門大排宴席，為陀羅島一戰報捷慶功的日子。此時離火燒陀羅島當晚已過了十天，群雄當中有負傷的都好了大半，正是好好高興一下，慶祝慶祝的好時機。
長生門依舊擺了盛大的排場，似乎比英雄大會時更隆重，但這一次鐵無咎卻越過了這些重重的迎送關卡，獨自一人出了城，徒步走去無疆原內的長生門。他看看自己身上殘破的衣裳，覺得很滿意。他沒有喬裝，甚至還特意把臉洗得乾淨。天色漸暗，他也不介意遲到，他正是要在宴會進入最高潮之時出現。
宴會依舊設在長生門主院練武場，場地中央的高臺依然還在，不同的是這一次宴會在晚上開席，練武場上掛滿紅燈籠，照耀如同白日，喜氣洋溢。現場客人眾多，鐵無咎徑自從前門走入，竟也無人盤查。他放眼一望，認出許多人，都是當天武林大會上的人物。他自忖來得正是時候，此時酒過三巡，群雄興頭正高，風長聲正意氣風發地在臺上發言，緬懷戰死的同道義士，褒獎有功的英雄好漢。
鐵無咎心裡早已想好種種說辭，他沒作絲毫停留，筆直排眾而入，徑自走上高臺，和風長聲當面而立。場上眾人正全神貫注地在聽盟主發言，直到鐵無咎走上高臺，才發現他，頓時議論紛紛。
風長聲也一樣，但他離得最近，一眼便認出此人就是武林大會當天顧九月的隨從，也是攻打陀羅島當晚協助花杏娘圍攻自己的人。他心裡一驚，勃然大怒，同時又大感詫異，本要出手擒住，卻又不禁一怔，此人膽敢孤身前來送死，難道附近還有埋伏著其他人？
就這一怔之間，鐵無咎抓準了時機，不慌不忙，鞠躬作揖，朗聲說道：「晚輩鐵無咎，拜見風掌門，風世伯！」
「鐵無咎」三個字一出，群雄頓時一片嘩然。大夥興師動眾，大動干戈，起因本來就是鐵劍門的滅門血案，大家都以為鐵劍門人盡數身亡，誰也沒有想到，這個鐵劍門遺孤竟然會在這個時候出現。
風長聲瞪圓了眼看著眼前這個少年，如此的弱不禁風，只要自己袖袍輕輕一揮，便能取其性命，打從在陀羅島時，他便很想斃了這個可恨可惱的人，可是，只區區一句話，不，區區三個字，竟就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無法下手。通過手下的探子，風長聲多年來一直都有留意著鐵無咎這個人，即便知道他身上沒有半點武功，但仍不敢掉以輕心，可是偏偏卻已經有將近十年未曾親眼見過他，故而竟沒有及早認出他來。
鐵無咎看見風長聲臉上啞巴吃黃連的表情，心裡忍不住偷笑。但他也知道事情並不會如此順利。果然臺下立刻有人提出了質疑。商山派掌門董洛朗聲問道：「這位後生，你是鐵劍門掌門鐵乘師師傅之子，鐵無咎？有何證據？若是胡亂冒認，此處英雄雲集，可饒不了你！」
鐵無咎微笑不語。這種事，自己說了不算，自然會有人為他證明。果然臺下寧遠鏢局洪鏢頭上前說道：「各位少安毋躁，在下在寧口，昔日常在鐵劍門走動，鐵乘師師傅的公子在下怎會不認得？此人貨真價實，如假包換，的確便是鐵無咎公子！鐵公子，原來你還活在人間，真是太好了！」他說完，臺下還有不少見過鐵無咎的人，都一致認同。在武林大會當日，鐵無咎臉上稍有喬裝，加上刻意壓低了頭，這些人竟都看走了眼。當下鐵無咎一一拜見了這些熟人，洪伯伯、方叔叔、陳大哥等等，無一錯漏。
身份雖已確認，但鐵無咎早料到事情還沒結束。這時點蒼掌門馮世炬說道：「且慢，馮某認得你。你在武林大會當天，喬裝成隨從模樣，與陀羅島妖女花尋楓是一夥的！」
鐵無咎長長嘆了一口氣，說道：「各位有所不知，在下與花尋楓等人為伍，其實只是假意結交，潛伏其中，是為了要查清她們是不是幕後真凶。要不然，難道馮掌門竟然質疑在下加害自己的鐵劍門？那豈非太可笑了？」
群雄恍然點頭，馮世炬也啞口無言。但是影子槍荊家兄弟接著又異口同聲說道：「我們也認得你。你當晚在陀羅島上，和陀羅島妖人一起頑抗，還把我們兄弟打傷了。」他們扯開上衣，露出還沒痊癒的傷口，接著道：「當時你口發號令，姓顧的妖女依令出招。大夥上陀羅島為的就是給鐵劍門報仇，既然你是鐵無咎，卻為何出手傷人？」
鐵無咎說道：「在下前往陀羅島，潛伏其中，也是為了伺機報仇。晚輩又怎會想到，風世伯義薄雲天，會帶著各位殺到島上來，為我鐵劍門的事操心？當晚遇上荊家兩位叔叔，本想解釋清楚，不料兩位叔叔不分由說，舉槍便刺，晚輩只好還手自保，不慎傷了兩位叔叔，的確是晚輩的無心之失，晚輩在此給兩位叔叔賠罪了。」
荊家兄弟回頭一想，當晚的確是自己先動的手，心中不由得有愧，於是大笑兩聲：「算了算了，一場誤會！好在咱武功不濟，如果一時莽撞傷了鐵乘師師傅的後人，那咱可就罪過大了。」
這時商山派掌門董洛問道：「那鐵兄弟在陀羅島上，可曾查到什麼？」
鐵無咎大聲說道：「在下在島上，用盡辦法，旁敲側擊，可惜並沒有查到和鐵劍門有關的證據，可是那島主花夫人卻親口對我說了，原來她和咱盟主風世伯，是一對——」他故意長長地頓了一下，好看看風長聲的臉色，果然見他臉上陰晴不定，一雙眼似乎快要噴火一般，忍不住心中大笑，然後又繼續道：「——是一對正邪不兩立，青天不共戴的死對頭！好在在風世伯的英明領導下，總算一把火把陀羅島燒沒了。」
馮世炬聽了說道：「何須再查？陀羅島屠殺鐵劍門，經盟主查證，已是不爭的事實。」群雄聞言，無不贊同。正如鐵無咎所料，對他們而言，陀羅島必須是凶手，否則如何解釋他們在陀羅島上的行徑？事已至此，任何人想要幫陀羅島洗冤翻案，都會成為眾矢之的。於是他說：「不錯，風世伯高瞻遠矚，明辨秋毫，晚輩絕對信服。在場各位叔叔伯伯們，為了鐵劍門的事興師動眾，勞心奔波，晚輩感恩戴德，無以回報。」他不願意在這件事上糾纏不清，於是話鋒一轉，切入正題，說道：「當晚晚輩逃離陀羅島後，以為大仇得報，沒想到敵人陰魂不散，很快地便盯上了我，一路追殺。晚輩東躲西藏，好不容易，才一路逃到這裡，總算見到了風世伯和各位，求風世伯看在一場武林同道的份上，再救晚輩一命！」
風長聲一直隱忍著不作聲，聽著鐵無咎滔滔發言，直到此刻，他才總算明白了鐵無咎的來意。他心裡火冒三丈，臉上卻不得不擠出一個開懷的笑容。作為長生掌門、中原大俠、正道盟主，他不得不朗聲說道：「賢侄說的哪裡話？我長生門人，行義修仁，惡人竟然不知悔改，繼續濫殺好人，長生門豈能袖手不管？既然來了我長生門，賢侄便安心住下，風某自當保你平安。」
馮世炬也笑道：「正是！長生門上下個個武藝非凡，風掌門更是神功絕世，賊人若是不知死活，竟膽敢來此殺人，定叫他們有來無回！」群雄紛紛議論，都說盟主俠義過人，不愧中原大俠之稱。
鐵無咎說道：「風世伯果真是義薄雲天，有風世伯的一句話，晚輩總算可以放心，不必再過著提心吊膽的日子了，既然如此，晚輩今後的安危，就全仰賴風掌門和長生門上下了！」他一頓又道：「還有一事，晚輩想求各位英雄相助。那些追殺晚輩的賊人，正是那一群武功又爪又刀的『穴殺幫』殺手！這些人說不定便是陀羅島的餘孽，晚輩請求各位英雄，今後如若在江湖上碰上這些人，決不能放過！」
群雄都點頭稱是，金石開憤慨提議：「此次陀羅島大捷，正當乘勝追擊！請盟主再帶領大夥，把這穴殺幫一併剷除了吧！」
——
說到這裡，顧九月忍不住抿嘴笑道：「好一招以進為退，不但叫風長聲不敢殺你，還逼得江湖中人倒轉槍頭，裹挾著風長聲對付穴殺幫。」
花尋楓卻搖頭說：「按照風長聲的陰險霸道，他就算明著不敢對你出手，也必會暗中下手。」
鐵無咎點頭道：「你猜得沒錯，的確如此，所以關口還在後頭。」
ns 15.158.61.20da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