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梨花入世聚豪傑,神劍出鞘斬妖邪1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VBsgK8SH0
究極天地
風長聲看完鐵無咎的劍招,嘿嘿冷笑,說道:「鐵無咎,你知道我的武功,以內力見長,所以想要誘我與你文鬥,你的這點心思,又怎能瞞得了我?」
鐵無咎淡淡道:「無論武鬥還是文鬥,世上的確有一種武功,遠勝於你,所以你並不是武功天下第一之人。我氣虛體弱,無法練武,這你知道。如果你連我比劃出來的招式,也無法破解,自然更沒有資格,去見這套武功的真正主人,去挑戰天下第一的寶座。」
風長聲沉下了臉,沉吟道:「你剛才這一劍,的確精妙,這是什麼劍法?」
鐵無咎冷冷道:「劍招就是劍招,難道沒有名字的劍招,便殺不了人了?」這是兒時,爺爺鐵見南說過的話。
風長聲哼了一聲,突然動了起來,喊道:「長驅直進!」演示的正是他長生訣的武功。鐵無咎看在眼裡,衡量了攻守生剋,又使出了第二劍,還是無痕劍法裡的招數,他比劃完,風長聲又以長生訣破解,兩人一來一往,竟隔空對戰了起來。
這一戰別開生面,雖然無聲無息,節奏緩慢,但其餘眾人都是武學高手,看在眼裡,在腦海中勾畫出對戰情景,卻只覺驚心動魄,生死一線。鐵無咎的劍法大氣滂湃,精妙絕倫,似已究極劍法的所有變化,窮盡天下的所有殺著。顧九月練過這套劍法,此時看見鐵無咎以之對敵,卻更覺震撼,她知道鐵無咎並非單純把無痕劍法一招一式比劃出來,而是對這套劍法有了完全透徹的理解,經過了敵我攻守的嚴謹分析,才決定以那一招應對,許多她不曾想過的變化,未經參透的奧秘,都被鐵無咎運用的酣暢淋漓,妙到毫巔。劍法中有不少高難度動作,鐵無咎比劃不了,便輔以言詞描述,風長聲和眾人加以想像,也不難理解。鐵無咎孱弱的缺陷,致使當年鐵見南用了一種別開生面的方式來訓練孫子,也正因長期接受了如此的訓練,鐵無咎才對一切招式有著比其他任何人都更深層的理解,才能把這套無痕劍法的威力發揮得淋漓盡致。
過了十餘招,風長聲便被這套劍法打得節節敗退,回招拆解的時間也越來越長。到了第十七招上,他不得不停下,來回踱步,絞盡腦汁,最後還了一招長生訣中的絕招「長生不老」。鐵無咎微微一怔,在無痕劍法中竟找不到可以克制的招數。須知吳二公子在劍譜洞練劍時,本來便沒想過要開創一套完整的劍法,而只是隨心所欲,想到哪便練到哪,所以劍法中出現如此破綻,也不足為奇。當下鐵無咎只好使了一招「鐵漢柔情」,迴身拆解。風長聲怒道:「你作弊,這是你鐵家劍法的招數!」鐵無咎笑道:「那又如何?我鐵家劍法天下廣傳,誰人不會?劍招就是劍招,你也不妨使幾招血狼神爪的招數看看啊。」
風長聲怒哼一聲,但這一招卻容易破解,他不假思索,又回了一招「萬古長青」。鐵無咎見狀,突然哈哈一笑,說道:「風長聲,你敗了。我只要使出下一劍,你必死無疑。看好了!」說罷,他慢慢比劃出無痕劍法中的最後一劍。這一劍難度極高,鐵無咎一面演示,一面解說,好不容易,才出招完畢。風長聲默默聽完,突然笑道:「鐵無咎,你好無恥,你又作弊了。」
鐵無咎奇道:「我如何作弊了?」
風長聲搖頭道:「世上根本沒有人可以使出你說的這一劍,根本不可能!」
鐵無咎失笑道:「我親眼所見,怎會有假?」嚴格來說,他見到的是這一劍使出來後留下的痕跡。
風長聲依舊搖頭道:「你撒謊。這一劍超越了人的極限,除非是鬼魅,否則絕對使不出來。我不信!」
鐵無咎回頭望向顧九月,顧九月緩緩搖頭,表示她的確也使不出來。這時,花杏娘道:「我來試試。」她接過了長劍,凝神屏氣,體內真氣運轉,全身蘊藏了動力,然後吒喝一聲,依照鐵無咎所描述,使出劍招。她的陀羅遊龍掌,最重身法靈動,她的武功之中,也有很多招式,看起來絕非人力所能為。她信心滿滿,舞動長劍,一個動作接著一個動作,可是到了最後的致命一刺,她的人卻「嘭!」一聲倒了下來,那一劍也永遠刺不出去。
風長聲哈哈大笑:「看吧?看吧?這一劍根本不可能,根本不存在!鐵無咎,你在撒謊!我風長聲依舊是武功天下第一,天下第一!」
眾人正感到沮喪,突然一聲「阿彌陀佛!」傳入耳中,樓梯聲響起,一個人竟緩緩走了上來。眾人一看,來人是個老和尚,白眉白鬚,深深的皺紋縱橫臉上,年紀彷彿已經很老了,但滿面紅光,雙目如星,炯炯有神,又絲毫沒有老態,他身材高大挺拔,穿一件灰色僧袍,雙手合十,不慍不笑,來到眾人身前站定,又誦了一句:「罪過,罪過!」
眾人大為驚訝,進來時半個人影也看不見,這和尚是誰?又是從何而來?風長聲沉聲問道:「老和尚,你是何人?」
老和尚道:「老衲乃是寶蘭寺方丈。」
眾人聞言又一驚,花尋楓問道:「那麼,你便是白雲閣主人?」
老和尚搖頭道:「寶蘭寺就是白雲閣,白雲閣就是寶蘭寺。但寶蘭寺方丈卻不是白雲閣閣主,白雲閣閣主也不是寶蘭寺方丈。」
風長聲氣道:「一堆廢話!我不管什麼是什麼,什麼又不是什麼,反正從今以後,我才是白雲閣主人,這裡的一切,都是我的!你來得正好,給我帶個信,回去跟你其他的白雲閣弟子說說吧!」
老和尚道:「老衲不是白雲閣主人,梁施主要搶奪白雲閣,跟老衲說不著。」他稱呼對方為「梁施主」,說明他只認梁人鳳,不認風長聲,這三個字就是一種挑戰。
風長聲怒道:「那你來此何幹?」
老和尚道:「老衲本不該來。老衲當年來到白雲閣,曾許諾永生不再使用武功,老衲也沒想過要破戒食言。所以梁施主雖然強闖白雲閣,犯了白雲閣閣規,老衲也沒有出手阻止。不過,梁施主瞧不起剛才那一劍,老衲便坐不住了。」
風長聲上下打量著老和尚,見他貌不驚人,冷笑道:「哦?難道你也想試一試?你這身老骨頭,跌一跤說不定便要散了。」
老和尚一笑,搖頭道:「老衲不必試,老衲使得出。只不過,此招太過霸道,一經使出,無法收回,你必死無疑。所以老衲必須先問清楚,梁施主可還有什麼遺言?」
風長聲怒氣大盛,冷冷道:「好,不過你也聽清楚了,你一旦對我出手,要是殺不死我,我也絕不會手下留情!」
兩人針鋒相對,大戰似乎一觸即發,花杏娘倒轉劍柄,遞給老和尚,老和尚搖搖頭道:「多謝花施主,老衲不需要劍。」
不用劍如何使出那究極天地的一劍?
老和尚不再說話,他緩緩捲起長袖,然後平伸一手,挺指成劍,稍一運氣,指尖彷彿射出一股無形劍氣。他口吐一口暖氣,邁腳踏前兩步,迴身一刺,使了一招鐵家劍法中的「鐵漢柔情」。風長聲見他說話時像個弱不禁風的糟老頭,動起來卻舉手投足,俱是劍意,顯然是個深藏不露的大行家,同一招「鐵漢柔情」,即便在鐵見南手中使出來,威力也輸他一籌,當下不敢大意,凝神應戰,很自然地也使出了剛才模擬過的「萬古長青」。他收起了輕敵之心,這一招灌注了全身內力,雙方比拼的不單是招式,更比內力。
然後,正如鐵無咎之前演示的一模一樣,老和尚使出了最後一劍。在場眾人此時對這一劍已經非常熟悉,在他們眼中看來,兩人的對戰彷彿變成了慢動作,老和尚舞動著指尖劍氣,一個動作接著一個動作,最後,刺出了致命的一劍。
這一劍突破了人的極限,窮盡了道的存在,這一劍彷彿不屬於人間,而來自天外,世上本不該有人能使出這一劍,但老和尚偏偏就使了出來。
中!
劍氣穿透了風長聲的胸口,他身上沒有傷口,連胸前衣襟也完好無損,但他的心臟卻已碎裂停頓。他臉色變得慘白,眼神變得空洞,呼吸驟然停止,血脈瞬間停滯。他的身體就像是一具沒有了生命支撐的皮囊,連一句話也來不及說,便癱軟倒下,一動不動。
風長聲死了。他一生的罪惡,也隨著他的罪惡的一生,消散於無形。他和鐵無咎三次對決,第一次在長生門,他輸掉了心,自此陷於瘋狂,第二次在齊雲山,他輸掉了名,落得身敗名裂,第三次在這寶蘭寺,他輸掉了命,最後伏法身亡。
看著風長聲倒下,眾人百感交集,有人高興,也有人唏噓。吳情喃喃自言自語,閉上了眼睛,留下了淚,大仇得報,仇人已死,但她卻只覺全身被掏空,彷彿一切都是虛幻。她以為她的故事,到此也已結束,不料此時卻聽見鐵無咎突然大叫一聲,彷彿在大白天遇上了鬼一般,咿咿呀呀地,又是驚恐,又是興奮。
鐵無咎叫嚷了半天,指著老和尚,吃吃叫道:「你、你、你是、你是、你是吳二公子!」
眾人一聽,驚呆當場。要不是大家都知道鐵無咎的為人,此時肯定把他當成瘋子。
鐵無咎繼續叫道:「無劍劍客,吳二公子!這套劍法本來就是你所創,世上若還有一個人能使得出來,當然是你!世上除了吳二公子,誰有如此劍道修為?世上除了無劍劍客,誰能手中無劍,卻一招把風長聲刺殺於劍下?」
老和尚一言不發,緩緩走到風長聲身邊,從他懷裡搜出了一本書。眾人看得真切,封皮上寫的就是「萬壽寶典」!老和尚翻開寶典,讀了片刻,點點頭,輕嘆道:「沒錯,是萬壽寶典。沒錯,是她的筆跡。」他合上寶典,仰天長嘆了一聲,然後突然把寶典拋了給鐵無咎,說道:「依書修練,不消兩年,你兒時積下的舊傷便可痊癒。再閉關修練五年,可有小成。切記要循序漸進,戒急戒躁,否則便只會落得像此人般的半吊子下場。」他一頓,又沉聲說道:「在那之前,不准再在人前,展示我的劍法,比劃得笨手笨腳,丟人現眼!」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老和尚一改前態,鋒芒畢露,氣勢逼人,在這一瞬間,他彷彿又變回了當年傲視武林的吳二公子!
鐵無咎接過寶典,楞呆當場,良久才吃吃說道:「前、前輩要把萬壽寶典傳、傳給晚輩?」
老和尚道:「當年我本就打算把寶典傳給鐵見南,你不但是他的傳人,人品資質也都不差,萬壽老人所託之事,雖然延誤了四十年,但今天也總算了結了。」武林中人人都知,吳二公子眼高於天,目空一切,能得他誇一句「不差」,已是鐵無咎一輩子能得到的最高讚譽。
「爹!」吳情再也忍不住,突然叫了出來。她淚流滿面,哭道:「爹!我是你女兒吳情啊!你難道就沒有話對女兒說?」
老和尚身子一震,搖頭嘆道:「吳情啊,你就當你爹吳二,在四十年前便已死了吧。」
吳情道:「可你就在女兒眼前,你明明沒死啊,你為什麼不來找我?你為什麼情願當和尚,也狠心丟下我一人?難道你還在責怪娘對你做過的事嗎?你因此連女兒也一併憎恨了嗎?」
老和尚長嘆道:「你爹吳二,一生痴迷劍道,不知有它,本來就不該成家,不該為人夫,也不該為人父。你娘上官倩,當年陷於仇恨,無法自拔,嫁給吳二,是一樁憾事。可你爹吳二,殺了你外公上官圖,外祖上官嚴,又何嘗不是一樁憾事。是非對錯,也只能留待百年之後,由江湖錄來評斷了。你爹吳二的痴迷,致使他在崖洞中一住便是二十年,心中只有劍,沒有妻子,更沒有女兒。從崖洞出來時,你不僅已經長大成人,更已有了自己的家庭。你生命中從來沒有你爹吳二,也從來不需要你爹吳二。」
吳情痛苦哭道:「可是,女兒的丈夫、兒子,都已死了,女兒如今一無所有,天底下,就只剩爹爹一個親人!」
老和尚又合上了雙手,誦了一句「阿彌陀佛,」說道:「人來到世上,本來就一無所有。你爹吳二即便還沒死,以後也遲早要死。吳情啊,你若是看得開,可以去體悟空的智慧,如果看不開,也可以去追逐俗世的榮華富貴。人生如戲,要怎麼活,都並無不可。如果真覺得生無可戀,那老衲也可以送你四個字。」
是哪四個字?是生不如死?還是死不足惜?
「南宮山莊。」老和尚一頓,繼續說道:「你剛滿周歲,父母便離你而去。你一生所曾擁有的,都是南宮山莊所給。如今你難道不該為了南宮山莊而好好活下去嗎?」
吳情雖然還是痛哭流涕,但心裡卻釋懷了。不是因為南宮山莊,而是因為她心裡知道,父親終究還是不忍心看見女兒去死,他終究還是給女兒留下了一句鼓勵的話。她最後問道:「那女兒以後還可以再見到爹爹嗎?」
老和尚搖搖頭道:「從今以後,吳情還是吳情,寶蘭寺還是寶蘭寺,但白雲閣卻不會再是寶蘭寺,寶蘭寺方丈也不會再是吳二。」白雲閣位置曝露,自然得另覓閣址搬走。
吳情聽了,感到一股錐心的悲哀,她知道今日一別,以後便再也不會相見。她跪倒在地,含淚給父親磕頭,再抬起頭時,老和尚已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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