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困黃泉絕地逢生,闖虎穴風雲變色1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Fz5bsMIeF
竹樓驚變
卻說不知不覺,時間已過了一個月。顧九月猜不透鐵無咎的去向,每日引頸以望,盼他突然歸來,但卻始終渺無音信,等急了便想出門尋找,但又不知從何找起,只好按師兄吩咐,每日「好好練劍」。潘七娘每日幫花杏娘施針灌藥,花杏娘身體持續恢復,但依舊是沉睡不醒。花尋楓按潘七娘的指示,每日幫母親翻翻身體,運動手腳,免得醒來後太過虛弱。她時刻不敢忘記風長聲的血海深仇,恨不得插翅飛到長生門,手刃仇人,但一切都得等母親醒來,主持大局。為此,也不敢荒廢武藝,每日例常去後山練武。
呂成凌則最是無所事事。自被俘虜以來,原以為花尋楓終有一天會對他嚴刑逼供,套問長生門或長生訣的秘密,他甚至已做好一死守節的準備,但花尋楓卻什麼也沒讓他幹,月影樓也照常好菜好酒供養著。時間長了,與眾人接觸多了,他難免開始胡思亂想。回想起自幼在長生門的經歷,師父說過的話,武林大會上的情景,和陀羅島上的慘劇。想了許多,心裡的疑問也漸漸滋生。他迫切想知道答案,多次向花尋楓提出放自己回長生門,但花尋楓卻總是不同意。按花尋楓的意思,至少得等到花杏娘醒過來,再作決定。那若是花夫人醒不過來呢?「那正好拿你填命!」花尋楓冷冷回答。
即便如此,正如花尋楓預料,他重諾守信,果然不敢擅自離開。無奈之下,他只好去找顧九月,希望她幫忙求情。顧九月失笑道:「楓妹妹的脾氣,連我也懼她三分。反正花夫人早晚會醒,你耐心等待便是了。」
顧九月雖然對他也無甚好感,但至少不至於每一句話都要取他性命,所以他便趁機抒發了一下心裡的諸般疑問,問些關於鐵見南、鐵無咎、陀羅島的事。顧九月毫不隱瞞,據實說了,只是最關鍵的,關於花杏娘和風長聲的事,卻不願多談。一來此事牽扯到花杏娘的隱私,連女兒花尋楓也蒙在鼓裡,自己怎好越俎代庖,只能等花杏娘醒了親自來說,二來她依舊認為,風長聲過去的事,說了呂成凌也不會信,還是得等他自己醒悟。
對陀羅島了解多了,呂成凌也越發對火燒陀羅島當晚發生的事覺得愧疚和髮指。事到如今,他幾乎可以斷定,鐵劍門案另有隱情,陀羅島也絕非師父所說的那種妖邪惡魔。「當中定有誤會。」這是他目前唯一能得出的結論。
——
過了一段寧靜的日子,這一晚,月影樓來了幾位不速之客。
秋天蕭瑟清冷的夜晚,月影樓沒有一絲燈火,所有人都已入睡,兩個黑衣蒙面人靜悄悄地來到了竹樓前。他們對望一眼後,施展輕功,一躍上了樓上廊道。他們似乎對竹樓很熟悉,也不作停留,便徑自向樓中一間房走去。他們放輕了腳步,不發出一絲聲響,不料卻還是驚動了樓內的人,剛想推開房門,便聽見一聲喝吒:「何方小賊,擾我清夢?」
兩個黑衣人一驚,轉頭一看,便見走廊上一把銀晃晃的長劍向自己刺了過來。兩人不約而同地腳一蹬,一個筋斗往樓外躍了出去。
長劍的主人披著一頭散落的灰髮,眼神明亮犀利,正是譚月吟。她一擊不中,劍一轉,在竹樓牆上一蹬,人也飛了出去,在半空中追上了黑衣人。黑衣人雖然身在半空,但面對來勢洶洶的劍勢卻臨危不亂,沉著應對,一雙肉掌空手入白刃,絲毫不落下風。兩人劍來掌往,在落地以前,已交手了多招,都佔不到對方便宜。
落地以後,另一個黑衣人也不急著幫忙,只在一旁觀戰。譚月吟和黑衣人交手幾個回合,不分勝負,突然一人從竹樓中竄了出來,落在兩人之中,左右一掌,掀起滾滾掌風,把兩人逼開,大聲說道:「別打了!」卻原來是呂成凌。
譚月吟退開幾步,收了劍,揚眉道:「小伙子,他們是什麼人?」呂成凌一拱手,道:「前輩見諒,此二人是晚輩的四師弟柯成惺,和五師弟胡成亭!」
兩個黑衣人見到呂成凌,亦脫下面罩,齊聲喜道:「二師兄!」
呂成凌見到兩個師弟,也甚是歡喜,但轉眼卻沉下了臉,問道:「師弟,你們為何會出現在這裡?要來月影樓,大可堂堂正正登門拜訪,卻為何偷偷摸摸趁夜闖入,擾了前輩清夢?」
那胡成亭在長生五俠中年紀最幼,為人天性善良,儒雅謙恭,在五人當中與呂成凌最要好。這時他上前一步,說道:「二師兄,當天陀羅島一戰以後,大夥都回長生門了,只有你渺無音訊。師父很是著急,便命我等回來陀羅島附近探查你的行踪。我們找了十多天,卻意外發現了這月影樓,覺得有蹊蹺,便暗中觀察了幾天,卻發現師兄你竟然盤桓在此。今晚來此,正是要來見師兄的。」
呂成凌道:「原來如此,慚愧,要師父他老人家擔心,是為兄之過,讓你們奔波多日,也是為兄考慮不周所致,但是你們也不必夜闖月影樓啊。」
胡成亭望了譚月吟一眼,欲言又止,一旁柯成惺這時冷笑一聲,說道:「五師弟說話就是客氣。什麼叫盤桓在此?我們都查清楚了,二師兄是被拘禁在這月影樓中,我們今晚就是來救二師兄走的!」柯成惺與胡成亭幾乎是同時被風長聲收入門下,兩人年紀相若,卻是性格迴異。柯成惺平日心高氣傲,自視甚高,除了師父以外,其他誰也不放在眼裡,是以他和幾個師兄弟之間的感情,一向若即若離。此時當著譚月吟的面,他說話也毫無顧忌。他接著又說道:「許州月影樓,不正是當天在武林大會上,那叫顧九月的妖女,自稱的家門嗎?咱們不少武林同道,在陀羅島上,親眼目睹這妖女殺了我們不少人,可見這座月影樓,掛著羊頭賣狗肉,明面上看似酒家,暗地裡其實也是陀羅島的同黨!」
呂成凌聞言一驚,按柯成惺這番言論,是要把月影樓也打成妖邪,一併屠殺乾淨了。於是忙道:「四師弟別胡說!為兄在此暫住,只為養傷,月影樓上下待我禮遇有加,不容污衊!」
對柯成惺而言,此番出門,尋找二師兄還在其次,首要任務還是盡量多殺幾個陀羅島餘孽,好跟師父邀功。日前發現了月影樓,心中大喜,覺得正是殺敵立功的好機會,沒曾想呂成凌卻一意維護,把月影樓說成了好人。他立功心切,即便因此和師兄弟發生衝突,也無所畏懼。他冷冷望著呂成凌,半響才緩緩說道:「二師兄,休怪愚弟出言不遜,我早就跟五師弟說過,憑二師兄的武功,這區區的月影樓豈能困得住?二師兄在此盤桓多日,不回師門,莫非是遭了那陀羅島妖女的魅惑,把師父的教誨都忘乾淨了嗎?」
呂成凌臉一沉,慍道:「為兄什麼時候回長生門,自有分寸,難道還要向四師弟禀報?回到長生門,為兄自會向師父解釋清楚遲歸原由,對錯賞罰也由師父決斷,卻由不得四師弟你來妄加置啄。現在為兄還要在此再住上幾天,你們無需多問,無需多言,都先回長生門吧。若再出言不遜,休怪為兄不客氣!」
他本以為此言一出,定能叫兩人退卻,不料柯成惺竟然早有安排,他一聲冷笑,突然吹響了口哨,黑暗中之中一陣草木窸窣之聲,身後出現了七八個黑衣人,原來四周早有埋伏。這些黑衣人站好了陣勢,開口喝道:「長生門人,行義修仁!」氣勢不凡,看來都是長生門的好手。柯成惺冷冷說道:「師父早有囑咐,命我倆在陀羅島附近查探,如有遇上漏網的陀羅島妖人,一律格殺勿論!這月影樓既然是陀羅島同黨,自然是必須一併剷除掉的。二師兄,你是要助我等一臂之力呢,還是要幫著妖人與長生門為敵?」
呂成凌見狀,又驚又怒。眼前這些長生門弟子,他當然都認識,也知道他們武功都不弱,動起手來,月影樓諸人恐怕佔不了便宜。如若任由他們屠殺月影樓中的人,再重演一次火燒陀羅島,他是絕不能容許的,可是如要他轉而與長生門為敵,卻又違背了一生為人的信條,也是絕對不行的。情急之下,他怒喝道:「大膽!你們敢?師父不在,此處數我輩份最高,你們既是長生門人,就得聽我的!我已查清,月影樓與陀羅島並無半點瓜葛,你們眼前這位前輩,便是月影樓主人,她是當年的『無劍四友』之一的譚月吟譚前輩,也是鐵劍門祖師爺鐵見南鐵前輩的故交,她又怎會與鐵劍門滅門案有絲毫牽連?你們今天若是動了月影樓分毫,便會陷我長生門於不仁不義,屠殺忠良之境地!」
卻說竹樓前鬧了如此大的動靜,樓中所有人自然都已醒了過來。常大娘和麻二娘都出門站在了譚月吟身邊,凝神戒備,顧九月和花尋楓聽見是長生門的人,只怕自己出現,只會把事情弄得更糟,於是便只在房中窺視現場,到了萬不得已時才出手。花尋楓本來擔心呂成凌見了長生門的同門,說不定會倒向哪邊,此時聽到了他難得地大怒發言,維護月影樓,可見這段日子沒有白過,心裡暗暗偷笑讚賞。至於潘七娘,自然是事不關己,凡事莫理,繼續倒頭大睡了。
當下胡成亭和柯成惺聽了,微微一怔,胡成亭此行只想救二師兄,不願把事情鬧大,於是乘機打圓場,說道:「原來這位便是譚月吟前輩。久聞大名,如雷貫耳。看來此事只是一場誤會。不過,二師兄,師父對你很是掛念,愚弟以為,二師兄應立刻隨我等回師門,免得師父日夜擔心。二師兄認為呢?」
呂成凌心裡當然是想回長生門的,只是礙於承諾,不能離開。但他眼看事到如今,似乎留下只會徒然給月影樓帶來更多麻煩,於是他轉身,對著譚月吟作揖,朗聲說道:「在下本來有言在先,要再叨擾月影樓一段日子,以便多聽聽前輩的教誨,但眼下師門有事,在下不得已,只好提早離去,請前輩見諒。我們約法三章之事,第一條在下是辦不到了,可是第二條、第三條,在下決不會反悔,請前輩放心。」這番話是對著譚月吟說,其實卻是給花尋楓聽。譚月吟也能猜到其中緣由,於是便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胡成亭大喜,拉起呂成凌便要走,不料柯成惺卻還不滿意。他可不在乎月影樓主是誰,總之月影樓在天下武林正道的眼中,已是邪魔外道,難得自己找到了這裡,正是建功立業的大好良機,只要剷除月了影樓,回到長生門必受師父讚賞,此時退去,豈非前功盡棄?他眼珠一轉,心生一計,笑道:「既然已決定要走,何必急在一時?如今已是大半夜,月影樓正好又是家客棧,我們便在此住宿一晚,明早再走不遲。」他心想只要住了下來,便可細細查探搜索,只要找到半點蛛絲馬跡,便可證明月影樓和陀羅島確有瓜葛。
呂成凌聞言急道:「不可!」
「為何不可?」柯成惺毫不退讓。
呂成凌一時想不出說辭,不由得微微一怔,就這一怔之間,柯成惺看準了機會,一揮手,身後的長生門弟子們便湧了出來,要衝進竹樓。
就在這時,竹樓大門突然打開,顧九月走了出來,橫著劍擋在門口,大聲說道:「月影樓閉門謝客,各位請另投別處!」
柯成惺見了大喜,上前道:「此人正是妖女顧九月,她在英雄大會上出言不遜,也在陀羅島上相助妖人,鐵證如山,不容抵賴,把她拿下!」
譚月吟和常、麻二人見狀,馬上跳了過來,擋在顧九月身前,譚月吟沉聲怒道:「誰敢動我月影樓的人,先問過老身手上的劍!」
雙方劍拔弩張,眼看惡戰一觸即發,突然傳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一條人影從樓內竄了出來,輕飄飄地落在院子正中。她笑聲不斷,說道:「可笑可笑,笑死人了。」柯成惺等回頭一看,認出人來,驚叫道:「妖女花尋楓!」他知道花尋楓武功厲害,連二師兄都不是對手,不敢大意,手一揮,長生門弟子們陣形一變,也不管顧九月了,團團把花尋楓圍住。一旁的胡成亭本來不願介入,但見到花尋楓出現,也不得不緊張了起來,加入眾弟子,凝神戒備著。
花尋楓毫不在意,旁若無人,哧哧笑道:「這個姓顧的,武功差勁,人頭豬腦,我陀羅島中豈會有這樣的人?你們這麼說,可真是污了我陀羅島的威名,逼得本姑娘不得不出來澄清了!」顧九月聽了,知道她明在罵人,實則是在保全月影樓,心裡一陣感動。
柯成惺擺好架勢,沉聲道:「妖女!你武功雖然厲害,但有我們三師兄弟在此,你還敢自投羅網,也未免太過張狂!」
花尋楓突然收起笑容,沉下臉冷冷說道:「本姑娘武功如何,你可以親自過來試試。如若不敢,也可以問問你二師兄。眼下你們只有兩條路。一,我們再打一場混戰,拼個你死我活,本姑娘或許最終寡不敵眾,但我保證你們當中至少過半終身殘廢!二,我馬上跟你們走,但是你們卻不許對譚前輩和月影樓再有半分不敬之舉!」
原來她在房內聽見柯成惺要闖進樓來,不由得暗暗叫苦。她掐指一算,要真打起來,如果呂成凌兩不相幫,己方或有勝算,但難就難在母親正在沉睡養傷,如若打起來,稍有意外,驚擾了母親,只怕會鑄成大錯。再者,她雖然對自己的武功有信心,但混戰起來,如果連累了月影樓諸人,也不是自己所樂見。思前想後,只有自己跟他們走,才可保母親和月影樓諸人安全。
顧九月見狀大驚,她雖然也能明白花尋楓的想法,但讓花尋楓去長生門,無異於羊入虎口,日後師兄歸來,如何交代?她剛想出口阻攔,譚月吟卻對她搖頭示意,她只好把話吞了回去。譚月吟朗聲笑道:「小丫頭啊,我月影樓承你美意,樓中的人,站著的躺著的,醒著的睡著的,都會過得好好的。」躺著睡著的,指的自然是花杏娘,花尋楓會意,微微點頭,表示感謝。
呂成凌也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本不願見到花尋楓被捕,但事已至此,已別無他法,只好回到長生門,再向師父求情,饒她一命。於是他上前道:「楓姑娘武功之高,在下自愧不如,縱然三人聯手,只怕也難免有所傷亡。既然楓姑娘肯自首投案,免去雙方傷亡,再好不過。在下已經說過,譚前輩和月影樓與案情沒有絲毫瓜葛,我堂堂長生門,行義修仁,決不是不講道理,濫殺無辜的邪魔外道,自然不會刻意為難。四師弟,五師弟,此行找到為兄,還把楓姑娘一併帶回去長生門,總算功德圓滿了吧,你們還有什麼不滿意嗎?」
柯成惺又豈會聽不明白師兄言語中的擠對,但他心想能生擒花尋楓,的確已是大功一件,多帶上幾個無關痛癢的人,反而更添麻煩。於是便道:「有二師兄在,自然聽二師兄安排。」以後如若師父追究起來,當然也是二師兄的責任,這後半句話當然是不能說出口的。
胡成亭本就無意為難月影樓,欣然同意,笑道:「如此也好,把此人生擒回去,正好可以讓鐵兄弟手刃仇人,豈不快哉?」
一場大戰就此消弭於無形,呂成凌正暗自慶幸,突然聞此一言,不禁一怔問道:「哪位鐵兄弟?」
胡成亭道:「二師兄有所不知,正是鐵劍門遺孤鐵無咎兄弟。他大約一個月前來到長生門,之後便一直留在長生門作客,受我長生門保護,免受陀羅島人追殺。」
此言一出,呂成凌和花尋楓都大感訝異,而顧九月則如遭電擊,瞬間明白了鐵無咎不辭而別的原因:「我怎麼會沒想到呢?第四次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怎麼會沒想到呢?」眼看著長生門人帶著花尋楓離開,她思緒一片紊亂,該不該讓花尋楓走?師兄既然已在長生門,是否能保她平安?鐵無咎!你是個瘋子!為了查風長聲,你連命都不要了?花尋楓自願離開,會不會另有打算?花杏娘醒了知道兩個孩子都深陷敵穴會怎麼想?
想著想著,眾人走了良久,她才回過神來,只見眼前只剩下譚姑姑,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她剛想說話,譚月吟便道:「聽到了你師兄的下落,姑姑便知道你坐不住了。去吧,該幹什麼便幹什麼,該怎麼做便怎麼做,只要想清楚了,好好保護自己便好。家裡的事,還有那位病人,有姑姑在,自會照料,你無需操心了。」
顧九月感動莫名,含淚跪下給譚月吟磕過了頭,回身收拾了衣物盤纏,便再次離家出發,往西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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