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紅杏雨梨刀劍打,鳥飛虫來正邪分1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70wxS0oeE5
身敗名裂
原來之前賈老爺見熊護院如臨大敵,擔心他不足以應付採花淫賊,於是派人到南宮山莊求助。賈家與南宮山莊有些交情,南宮義和吳情聽了便立即下山來相助。
當下賈老爺說道:「我派人去南宮山莊求助,原只是想姑且一試,沒想到南宮大俠和南宮夫人俠義過人,竟然真的大駕光臨,我賈府上下,均深感大恩,感激涕零啊。」
南宮義說:「賈老爺太客氣了。淫賊作惡,人人得而誅之。我們一收到消息,便立即趕來,不想竟然還是遲了一步,所幸沒有釀成大禍,真是蒼天保佑。」
吳情問道:「吳情生平最恨,便是負心薄倖之人,偷香竊玉之賊。聽說制服淫賊的,是一位年輕高手,不知是哪一位?吳情很想見一見。」
賈老爺拉過梁人鳳,介紹道:「便是這位梁人鳳梁少俠。」
吳情一看,立時怒目圓睜,劍出半鞘,大聲怒道:「梁人鳳?原來是你!」
吳情一發怒,廳內立時變得劍拔弩張,南宮義也認出梁人鳳了,悄悄攔下賈老爺退開,以免誤傷無辜。邵鏢頭大惑不解,問道:「南宮夫人認識梁少俠?兩位難道是有甚麼誤會?」
吳情冷冷道:「沒有誤會!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諸位有所不知,此人乃是一個負心薄倖,恬不知恥之人,也是血狼幫的餘孽之一。當年誅殺薛家雙狼之時,他便在場。此人為了自己活命,竟狠心親手將對自己一往情深的女人送給薛家雙狼,那女人情難自拔,還要對他捨命相救,他竟然更絲毫不知感恩,拋下垂死的愛人一走了之。此人狼心狗肺,喪盡天良,我吳情今日誓殺此人,為天下除害!」
梁人鳳在見到兩人進來之時,便已微微感到事情不妙,卻沒想到吳情的性格火烈如斯,竟然當眾辱罵指責,絲毫不留情面。當下他冷冷慍道:「我和我的女人之間的事,你一個外人有何資格置啄?」
吳情喝問道:「你休要狡辯,當時我夫君南宮義,還有鐵劍門代掌門鐵乘師都在場,可以作證,你只需在眾人面前交代,我所說之事是否屬實?我可有冤枉於你?」
梁人鳳哼了一聲道:「當時是你們要殺我在先,我當時武功低微,逃跑乃是人之常情。在座各位,難道就一輩子不曾試過為了活命而逃?」
吳情再問:「那你是承認了負心薄倖,始亂終棄,恩將仇報?」
梁人鳳怒道:「我已再世為人,今晚我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擒拿淫賊,為天下除害,在場都是親眼目睹!」
吳情冷笑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你以為誤打誤撞拿下一個賊人,便可洗清自己的齷齪?今天在場不知內情的人被你愚弄,錯認你為英雄,你便以為自己真的是個大俠了?你充其量也只是一個人面獸心的衣冠禽獸而已。梁人鳳!只要有我吳情在,有我南宮山莊在,你梁人鳳這三個字,還有你這張臉,在江湖上便絕無立足之地!」
梁人鳳環顧四周,只見剛剛還對自己無比佩服,讚揚推崇的所有人,此刻臉上都滿是鄙夷之色。鍾信禮和程信耿暗暗嘆氣搖頭,一眾護院鏢師瞄著自己竊竊私語,連本來還含情脈脈的賈小姐也嫌棄地瞪了自己一眼,轉身消失在屏風後。最後賈老爺還說:「原來此人是個卑鄙無恥的騙子,多得南宮大俠和南宮夫人揭穿此人假面目,不然後果難以設想。」
梁人鳳老羞成怒,火冒三丈,指著吳情罵道:「吳情!你欺人太甚!」說著發了瘋似的欺身上前,一腔怒火全化作無儔掌力,一刀劈向吳情。吳情就等著對方發難,冷笑一聲,輕鬆側身避過,隨即拔出長劍,和對方打了起來。廳內劍光掌風狂掃,武功較弱的都被逼得退到廳外,南宮義也護著賈老爺和一眾下人逃出。
梁人鳳盛怒之下,攻勢凌厲,掌力驚人,但畢竟是一雙肉掌對上吳情的利劍,不能硬拼,所以絲毫佔不到上風。吳情使的是端莊穩重的南宮劍法,但按照吳情的個性,使出來卻是更為辛辣凌厲,咄咄逼人。論武功,吳情比起對手略勝一籌,但一來她有意相讓,想看清對方武功來歷,二來梁人鳳外刀內爪的怪招也佔了便宜,所以兩人招呼了數十招,仍未分出勝負。
南宮義旁觀者清,這時終於注意到了梁人鳳的招式和當年薛長紅的武功如出一轍,心裡一驚,叫道:「情妹,他使得是薛家雙狼的爪功!」吳情聽了,也恍然大悟,停下了手,怒問道:「你從哪裡學來薛家雙狼的武功?那薛長紅人在何處?」廳中的人如果本來對梁人鳳還有一絲同情,如今知道梁人鳳學的竟是那惡賊薛家雙狼的武功,剛才還要謊稱「無師自通」,尤其邵鏢頭和熊護院,當年也曾有不少手足死於此二賊手中,那一絲同情立刻蕩然無存。
梁人鳳見敗局已定,把心一橫,怒喊道:「你管得著嗎?」忽地衝向吳情,左右雙刀瘋狂揮舞,竟是那「戰狼八式」絕招。當年薛長紅為了脫困,使的就是這一招。南宮義當年首當其衝,知道厲害,於是顧不了單打獨鬥的規矩,拔劍上前,和吳情一前一後地夾攻梁人鳳。「刷刷」兩聲,梁人鳳背部被劃開兩道傷痕,鮮血狂噴,但這戰狼八式一旦使將出來,便是不要命的打法,他完全不管背傷,一雙掌刀毫不停頓,瘋狂砍向吳情,一式比一式凌厲,逼得吳情不得不連退數步。這時他把握好時機,突然改變目標,衝向廳中武功最弱的熊護院,熊護院猝不及防,胸口立時中了一掌。梁人鳳再抓起熊護院的身體,往後一甩,把追來的南宮義逼退,然後就趁這一瞬間,身形竄起,破窗而逃。
梁人鳳像當年的薛長紅一樣,忍住傷口瘋狂逃命。他想起薛長紅的下場,心裡突然打了個冷顫。他剛才冒死也要在臨走前打傷一人,就是為了拖延住眾人追出來的腳步。他冒著被追上的風險,停在一條偏僻無人的小巷子中,撕破了衣服,把胸口緊緊扎好,算是暫時包紮了傷口。當年他就是憑著地上血跡找到失血昏迷的薛長紅,他決不能重蹈覆轍。扎好傷口,他繼續逃跑。此時半夜,城門已關,他找了個無人看守的階梯爬上城牆。上城牆易,要下來就不是那麼容易了,可是留在城內,又必定死路一條。城牆有三四丈高,他深吸一口氣,往下一跳,耳邊風聲呼呼吹過,落地時「咔嚓」一聲,一陣劇痛由左腳傳來,竟已骨折。他忍痛爬起,一拐一拐地繼續往外逃,一直跑,一直跑,四下裡黑漆漆的,慌不擇路,也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到了甚麼地方,他終於體力不支,昏倒在地。
朦朦朧朧中,他感覺有人追了過來,他起身回頭一看,正是吳情。她的速度很快,一眨眼便到了眼前。她指著梁人鳳罵道:「你喪心病狂,禽獸不如!」梁人鳳驚慌反駁:「不!你全是一面之詞,你血口噴人,你欺人太甚!」吳情說道:「我有證據!」她從懷中取出一個小人偶,小人偶遇風便長,變成一個人,卻是花杏兒。花杏兒緊緊抱住梁人鳳,哭成淚人。突然吳情一轉身,變成了鐵乘師,鐵乘師用劍架在梁人鳳脖子上,罵道:「原來是你,陷我於不義,勾引我妻子!」梁人鳳道:「我沒有!」花杏兒哭道:「鳳郎,你還怎麼抵賴呢?你不但勾引我,你還殺了張仲人!」梁人鳳道:「不!張仲人是你殺的!」鐵乘師又變成了無塵子,說道:「天底下,再也沒有你梁人鳳立足之地!」從無塵子的雙眼之中,突然射出兩把利劍,穿透了梁人鳳身軀,梁人鳳一陣劇痛,突然驚醒,卻原來是一場噩夢。
此時天已大亮,他身處一片叢林之中,見四處無人,他稍稍放心,回過神來再看,卻不禁一陣心驚,原來他慌不擇路之間,竟走了一條自己很熟悉的小路,回到了那個關押薛長紅的山洞之前。以前他來到此處,心情總是很愉快,但現在他竟然有點害怕,不敢進洞。
他用力甩了甩頭,甩開了那些無用的情緒。先檢查了背部傷口,重新好好包紮,再找了樹枝把斷腳扎好穩住。做完這一些,他又已累得幾乎昏倒。他記得以前曾在洞外一處存放有乾糧食水,他用樹枝撐著身體,半走半爬地來到這裡,乾糧當然早腐化掉了,但那個大瓦缸的水卻還在。他把儲水骯髒的表層灑掉後,喝了幾口清水。味道奇臭,喝了大概少不了大病一場,但在此時卻足以救命。他靠著瓦缸癱軟躺下,忍不住又昏昏睡去。
就這樣在洞口過了幾天,傷口漸好,他慢慢開始可以到附近溪邊取水,也可以打獵生火,性命總算無虞。這些天他昏睡時多,清醒時少,似乎真的病了一場,到底是病還是傷,自己也說不清楚。此時天氣轉涼,夜裡尤甚,但他卻寧願多花些乾柴把火燒旺些,也不願住進洞內。
直到過了半個多月,腿上骨折雖然未能恢復,但背上傷口總算痊癒。他精神稍好,在火堆旁坐了半天,終於鼓起了勇氣,點了火把,拿著拐杖,走進山洞。
山洞裡的事物是他三年前留下的。走進山洞,彷彿是從現在走回到三年之前一樣。三年前他做的那些事,現在每回想起一件,就好像是被吳情當眾指著辱罵一般。
這個山洞果然很是隱蔽,這三年果然沒有人來過。洞內一切如故,鐵籠還是一樣堅固,只是籠子內少了個人,卻多了一副白骨。白骨曲卷著躺在地上,薛長紅是被活活餓死的。
梁人鳳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神卻很複雜。他靜靜坐在鐵籠旁,慢慢從懷中取出了一本書。萬壽寶典修正殘本。這本書他一直貼身帶著。他望著書封上的四個字,靜靜地在思考著很多問題。
從父親被逼死那一晚開始,他的人生便只有一個目標,報仇。為了報仇,他要練成絕世神功。為此,他用盡一切手段,獲得了手上這本秘笈。可是這時,他卻想不通,到底要找誰報仇。當年逼死父親的人大都死了,要怎麼報仇?他的人生究竟還有甚麼意義?他究竟是為了甚麼而活?為了花杏兒嗎?不,即便有了花杏兒,他還是覺得少了點甚麼。在賈府發生的事,是他一輩子遇過最大的失敗和挫折。他在被眾人捧到最高點時,再被狠狠地摔到地上去,用腳碾壓。恨!他心裡滿是恨,他需要宣洩,需要報復。不但是為了父親,更是為了自己,所有傷害過自己的人,他都要報復。但是要找誰報復?吳情?鐵乘師?南宮義?不,不夠。除了他們,世上的其他人一樣會看不起他。「你梁人鳳這三個字,在江湖上再無立足之地!」
在賈府的那一晚,他深深地感受到了那種至高無上,受人崇敬的優越感。太好受了。對,這就是勢力和權力!南宮義和吳情之所以尊貴,不是因為這兩人有多厲害,而是仗了背後南宮山莊的勢力。要報復,就要以比他們更大的勢力壓回去!這樣的勢力,足以報復所有人!對!要報復誰?所有人!要掌握至高無上的權力,發出無人不服的勢力,報復所有人!
要如何做到這一點?他冷笑。他已經成功了一半。勢力來自於權力,權力來自於武力。他手上就擁有至高無上的武學寶典,更何況,他還有一筆巨大的財富。另一半卻比較難。他不想當一個魔頭,他想讓人心悅誠服。就像他不但要得到花杏兒的人,更要得到花杏兒的心一樣,即便手段是卑劣的欺騙,也在所不惜。他要當人們眼中一個真正的英雄,他要人們真心地臣服在他腳下,這樣的報復,才有意義。但是,「梁人鳳」這個人,已經身敗名裂了。無論日後怎麼修補,這個人始終會有抹不掉的污點。他必須重生,真正的再世為人,和過去的一切斷絕所有關係。這個名字,這副樣貌,這把聲音,全都必須放棄。
包括花杏兒。
尤其是花杏兒。就像那個奇怪的噩夢所展示的一樣,花杏兒就是他一生中最大的污點。他曾為了性命拋棄花杏兒,如今為了報復,為了霸業,他還是可以再一次拋棄花杏兒。他愛花杏兒,但卻遠沒有他愛自己那麼多。一個真正的英雄、梟雄,決不能被無謂的情愛所拖累。
他感覺這一刻,他才真正地長大成人,才從渾渾噩噩的夢中醒了過來,才真正的活了過來,才找到父親死去的意義,也才終於找到他這一輩子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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