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絕世秘笈絕世功,痴心情人痴心夢16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R6vZ9rnFA
紅娘錯判
卻說譚月吟離開比武場地,想到附近打些水回來,讓鐵見南醒來飲用。離開人群不遠,嘈雜聲漸消,四周也回歸一片竹林深夜應有的寧靜。她凝神靜聽,聽到前方有細細的潺潺水聲,於是在月光之下覓路前行。
來到一條小溪邊,正要取水,忽聽身後傳來腳步聲,回頭一看,卻是一個身穿天符幫服飾的男子,尾隨著自己而來。男子臉上帶著微笑,緩緩走到譚月吟身前不遠處,禮貌地鞠躬道:「譚姑娘好。」
譚月吟本來已準備拔劍,但見對方似無惡意,便問道:「你是誰?」
男子答道:「在下洪青。」
譚月吟奇道:「你就是洪青?洪通天是你爹?」
洪青道:「沒錯。我爹就我洪青一個兒子,我也只有洪通天一個爹。」說罷他又嘆了一口氣道:「我爹的手段卑鄙,傷了譚姑娘的朋友,我這個當兒子的也實在看不過眼,不得不過來給譚姑娘說聲抱歉。」
「洪青」兩個字在江湖上聲名狼藉,不在其父之下,他說的話,譚月吟當然半個字也不信。她眨了眨眼,道:「這麼說來,你原來是個正人君子?」
洪青愁眉苦臉道:「那是自然。在下最看不慣爹爹用毒暗算,屢次勸他,他卻不聽。但是古有言道,『父為子綱,百行孝先』,在下總不能離他而去啊。」他一邊說,一邊邁動腳步,待話說完,已來到譚月吟面前了。
譚月吟冷冷道:「那可真是辛苦你了。你看,把你愁得,眉毛都擠一塊了,真叫人心疼。」
洪青又長嘆一聲:「我知道,姑娘不願意相信,但我此來,是要給姑娘報個信。事關姑娘朋友的性命,姑娘不得不聽啊。」
譚月吟微微一驚,問道:「性命?你說的是見南大哥?」
洪青點點頭,突然低聲道:「實不相瞞,剛才爹給你們的解藥,其實有毒!」
譚月吟退了一步,將信將疑。
洪青又湊前道:「我爹下毒從不給解藥,他給你們的,是一種慢性毒藥,你見南大哥服了,七天後必定毒發身亡!姑娘趕緊回去看一看吧。」
譚月吟本來是個聰明人,但所謂關心則亂,心想不管真假,回去看看總沒錯,於是也不取水了,拔腿便往來路跑。
洪青此人,借了其父之勢,一向在江湖上無惡不作,性格宛如一個紈絝子弟,看見美貌女子便想調戲,他費了心思胡編亂造,為的也不過就是眼下這一刻。譚月吟一跑,他突然伸腳一撂,譚月吟摔倒,他立刻往前一攬,便把譚月吟緊緊地抱在懷裡。
譚月吟大驚,慌忙掙扎,想把對方推開,但洪青似乎對譚月吟的反應瞭如指掌,手一扣,便握住了她雙手。一個女子,無論是尋常村姑,還是武林盟主夫人,只要被一個陌生男子抱在懷中,反應都是一樣,這就是他的經驗。洪青也不客氣,直接在譚月吟臉頰上親了一口,讚道:「香,真香。」
譚月吟怒氣衝天,反倒冷靜了下來,腳一蹬,身子凌空翻了個筋斗,掙脫了洪青,還沒落地,劍已出鞘,直指洪青眉心。洪青自認武功不是很高,但如果對手是個女人,尤其是美女,他有很多招式,可以令到對手落荒而逃。當下擺好架勢,準備接招,突然「咻」一聲,一件暗器打在譚月吟劍上,譚月吟劍鋒一偏,失了準頭,洪青見機欺身而上,用力一吹,一股白煙噴在譚月吟臉上,譚月吟大驚之下大口吸入,只覺一陣惡臭,全身立時癱軟無力,勉強用劍支撐著身子,卻再也無法移動半步。
洪青笑道:「姑娘莫驚,這只是我天符幫的獨門『烏蟾軟筋煙』,吸入後四肢無力,卻毒不死人。我洪青一向是很憐香惜玉的。」
這時突然一把銀鈴般的聲音說道:「哎喲,我聽說這門軟筋煙很久了,這次總算是見到了。」譚月吟和洪青一看,只見竹叢之上,一人高高掛在竹竿上,隨著竹竿邊晃邊說話。此人是個不過十五六歲的小姑娘,身穿短褲短襖,樣子長的很可愛,譚月吟一見心下一驚,叫道:「你是,小七!」
正是昨晚船上的船家女小七。這時小七不理譚月吟,搖頭繼續道,「只不過,以川烏合蟾酥入藥,做出來不但藥效不持,而且臭氣衝天,只能算是下品。」
洪青見小七長得好看,立時很感興趣,問道:「剛才暗器,是小姑娘所發?」
小七眨眼道:「你看這裡還有其他人?」
譚月吟怒道:「小七,你為甚麼要害我?」
小七笑道:「我在船上救你一次,一直耿耿於懷,現在好了,再害你一次,兩不相欠,沒有恩怨。」原來她就是拋出木板,讓譚月吟不致於掉入河中的神秘人。
譚月吟又問:「你一路隱藏身份,跟住我們,是何用意?」
小七道:「第一,我沒有隱藏身份,我的確就叫小七。第二,我沒有跟著你們,船本來就是我包下的,只是好心讓你們搭乘而已。」
洪青對於小七的身份沒有興趣,他只是對小七有興趣,他插嘴道:「小七姑娘,你在上面不累?不如下來咱們一起玩?」
小七嬌嗔道:「哎喲,洪青哥哥,你難道有了一個大姐姐美女還不夠,還惦記上我了?」
洪青突然發現,這個小美女比大美女有趣多了,笑道:「你難道是妒忌了?我保證,大小美女一視同仁,絕不偏心。若真要偏心,也是偏向你這小妖精多一點。」
小七哧哧笑了起來,聲如銀鈴,道:「年輕男人體力就是好,可是小七胃口很大的,怕你吃不消呢。」她笑得像個孩子,可是說話卻像個風塵老手。
洪青被撩得心癢難搔,道:「我的本事,你下來試一試不就知道了?」
小七突然又嘟起了嘴,搖頭道:「我不下去。我怕。」
「怕甚麼呢?」
小七眨著眼道:「那個大哥哥,眼睛瞪著,像噴火一般,很兇的,我怕。」
洪青笑道:「哦?這大哥哥人在哪裡呀?」
小七繼續眨著眼,道:「就在你身後呀。」
譚月吟和洪青心下一凜,急忙回頭一看,一驚一喜,驚的是洪青,喜的是譚月吟:「見南大哥!」
原來鐵見南不知何時已來到了兩人身後。這時他瞪著洪青,眼中怒意如「噴火一般」,冷冷道:「洪青,你是色膽包天啊!」
洪青退開幾步,見鐵見南沒有任何動作,突然醒悟笑道:「鐵見南,少在我面前裝蒜,你不過是我爹的手下敗將,受傷不輕,剛才那一棍只怕肋骨也打斷幾根,否則怎麼還不動手呢?」
鐵見南心裡叫苦,他的確走路都覺胸口隱隱作痛,而且一旁的小七還不知是敵是友。當下狠聲道:「動手就動手!」說罷舉起劍便衝向洪青。但他只不過衝了兩步,卻突然撫著胸口,臉上發青,痛苦地跪了下來。洪青見狀哈哈大笑道:「父親沒辦完的事,兒子來辦!」衝上前一掌往鐵見南天靈蓋拍去。不料這其實只是鐵見南的計謀,他自知若真交起手來,自己身體絕對支撐不住,於是設局示弱,把對方引過來。這時他看準時機,忽地舉起長劍,洪青煞不住勢,竟然自己把身體送到劍上,劍穿胸而過,幾乎沒柄。惡有惡報,他若是殺心沒那麼重,留一兩分力,也不至於此。洪青瞪大了眼睛,又驚又怒,臨死突然一揮手,一道黃符袖中飛出,直射鐵見南胸口。鐵見南急忙側身閃避,但他因傷反應遲滯,兩人距離又近,竟沒避過,黃符打中肩頭,露出一把飛刀。傷處雖不致命,但飛刀顯然餵有劇毒,鐵見南頓感天旋地轉,四肢麻痺。於是兩人一死一傷,雙雙倒地不起。
譚月吟大驚失色,要衝向鐵見南,但四肢依然癱軟無力,腳才剛一邁開便撲倒在地。她使盡全力緩緩爬行,好不容易爬到鐵見南身邊,只見鐵見南臉色發黑,口吐白沫,但雙眼眨動,顯然神智仍然清醒,卻說不出話來。她急忙把飛刀拔出,刀刃烏黑發亮,果然有毒。
譚月吟空自著急,卻束手無策。這時小七悠悠然落下,走到兩人身邊蹲下,看了看,眨著眼道:「這是天符幫最致命的毒,喚作『青竹凝血膏』,主要以青竹蛇毒,再配上幾樣帶毒草藥提煉而成,中毒後全身麻痺僵硬,體內鮮血凝固而亡。毒效快,適合抹於兵刃之上,但是太容易解,只能算個……中下品吧。」
譚月吟聽了喜道:「你說,有解毒之法?」
小七笑道:「當然有啊。」
譚月吟道:「求小七姑娘救他一命,我們……我們一定湧泉相報。」
小七歪著頭眨眼道:「可是,我最怕人湧泉相報了。這樣吧,我幫你救他,你告訴我一個秘密,我們兩不相欠,沒恩沒怨。」
譚月吟問道:「甚麼秘密?」
小七嘻嘻笑著,問道:「你是不是,心裡偷偷地喜歡這位大哥哥呀?」
譚月吟又羞又怒,道:「你……一個小女孩,怎麼問這樣的問題!」
小七嘆道:「唉,現在的年輕人,怎麼不分輕重呢?生死關頭,十萬火急的時刻,還扭扭捏捏的。趕緊回答呀,救人要緊呢。」
譚月吟被氣得哭笑不得,到底是誰在不分輕重。再看鐵見南,已經出氣多入氣少了,只好低著頭輕輕道:「是。我心裡喜歡他。如果他死了,我……我也活不成。」說完這句話,連耳根都紅了。
小七哧哧高興地笑道:「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我在船上就看出來了。」然後從懷裡拿出一顆藥丸道:「先餵他吃了,然後在胸口壇中穴割上一小刀放血,須得把毒血吸出來,吸多少口視毒性猛弱而定,一口不能多,一口不能少。」說著手指沾了一點傷口上的血,用舌頭舔了一下,接著道:「我看這毒還好,你就吸十三口得了。」
譚月吟接過藥丸,將信將疑,問道:「要是你看錯又如何?」
小七怒道:「我能看錯麼?」
譚月吟又問:「這藥丸是甚麼藥?」
小七道:「這是毒藥。」
「甚麼?」
小七眨著眼道:「以毒攻毒啊,要不然怎麼能把毒素聚到壇中,讓你吸出來?」
譚月吟從沒聽說過這等解毒之法,心裡沒底,再問:「你究竟是甚麼人?」
小七笑道:「我就是小七啊,我沒騙你啊,我只是忘了告訴你,我樣子雖小,但其實已經不年輕了,還有,我姓潘。」
譚月吟喃喃唸著:「潘……小七……」突然醒悟:「潘七娘!你是奈何谷『半神半鬼』潘七娘?」
小七嘻嘻笑眨著眼點頭。
潘七娘是江湖中用毒第一人,識毒煉毒施毒解毒,天下無出其右。她行踪神秘,世上少有人見過她的真面目,而且行事特立獨行,亦正亦邪,喜歡「兩不相欠」,所以往往害人一半,救人一半,江湖人士便給她加個外號「半神半鬼」。可是潘七娘成名已近二十年,怎麼算如今至少也該是個三十出頭的婦人,萬沒想到,外貌卻是這般「青春」。
回想小七的言行,她若不是潘七娘,還能是誰?潘七娘雖然作風奇特,但卻從不說謊。當下譚月吟放下懷疑,勉力坐起,依法施為。潘七娘在一旁笑嘻嘻看著,堅決不幫忙。譚月吟扒開鐵見南的衣服,想到要在他胸口上吸血,不由得又一陣臉紅。潘七娘還是笑嘻嘻地,堅決要看好看滿整個過程。
不一會十三口吸完,鐵見南果然覺得麻痺之感漸消,能動也能發聲了。他勉力坐了起來,低頭低聲道:「謝謝你救了我。」但眼睛始終不敢看譚月吟一眼。剛才譚月吟說的話,他當然聽得清清楚楚。
譚月吟沒想太多,見他好轉,略略放心,突然又覺胸口一陣鬱悶,忍不住撫胸咳了起來。潘七娘見狀又樂了,眨眼問道:「妳是不是覺得胸口發悶?是不是有點難以呼吸?可憐啊可憐,救了一個,另一個又要歸西啦。」譚、鐵兩人又驚又怒,潘七娘接著道:「妳把毒血吸在口中,自己當然會中毒的。這麼簡單的道理,你們怎麼想不到?」鐵見南沉聲道:「潘七娘,潘前輩,你還有多少把戲?說吧,她的毒又該怎麼解?」
潘七娘笑道:「這毒混合了青竹凝血膏和我的毒藥,天下無人能解,恰恰除了我。吃上一顆我的『九煉七虹丹』就沒事了。」
鐵見南道:「那就請潘七娘賜藥吧。」
潘七娘道:「賜藥?那可不行,我不能讓你們欠我恩情啊。還是做個交易好了,銀貨兩訖,兩不相欠。」
「甚麼交易?」
潘七娘嘻嘻笑著,拿出一顆紅色藥丸,道:「這是我奈何谷潘七娘的九煉七虹丹,解毒聖品。」然後又拿出另一顆黑色藥丸,道:「這也是我奈何谷潘七娘的藥,叫做摧經斷脈丸。」她一頓,才又眨著眼道:「你只要吃了這一顆摧經斷脈丸,我就把九煉七虹丹交給你。一命換一命,公平又公道。」
鐵見南皺眉疑惑道:「你花了那麼多心思,就是想要我的命?」
潘七娘搖頭道:「當然不是,我們無恩無怨,我為甚麼要你的命?是你想要我的藥,我才讓你拿命來換啊。」她說完又長嘆一口氣,道:「罷了罷了,我再給你第二個選擇。你不想吃摧經斷脈丸也行,那就必須答應我做一件事。」
鐵見南笑了,說道:「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吧?你想要我給你辦事,是搶劫越貨?還是殺人放火?」
潘七娘掩著嘴哧哧大笑,道:「你怎麼也想不到的,想破了頭也想不到,做夢都想不到。我要你做的事,便是——」她指著譚月吟:「娶她為妻。」
潘七娘說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覺得自己這個紅娘做得實在太好太妙了。鐵見南和譚月吟則是目瞪口呆,相對而望,好半響說不出話。等到回過神來,譚月吟立時面紅耳赤,低頭不語。鐵見南思忖良久,柔聲對譚月吟說道:「月吟姑娘,妳對我的一片心意,我很是感激。妳為了救我而身中劇毒,我更是無以為報。妳我相識相知,性情相投,我引妳為知己,可是我待妳卻只有兄妹之情,朋友之義,沒有男女之愛。我不能娶妳為妻。辜負了妳的一片真心,我只有,以死相報。」說罷忽地拿起了那顆摧經斷脈丸,一口吞下。
這一下輪到潘七娘大出意料,目瞪口呆。
鐵見南二話不說,再拿起那顆九煉七虹丹,強行餵譚月吟吞下。
譚月吟的心似被掏空了一般,欲哭而無淚,欲言而無聲。你為了不想娶我,竟然情願送死?我就這麼討你厭?為甚麼?我醜嗎?我煩嗎?為甚麼?你捨命救我是真心疼我?還是不想欠我?你要是死了,我能活嗎?心裡無數疑問,卻沒有一句問得出口。
三人各有所思,呆坐在當下,良久,鐵見南才問道:「潘七娘,吃了這摧經斷脈丸,卻是個怎麼死法?」
潘七娘喃喃答道:「大概,可能,是會死於敵人劍下吧。」
「甚麼?」
潘七娘嘆了口氣道:「這根本不是毒藥。摧經斷脈,經脈重生。此藥吃了強身健體,對內力修為更是大有裨益,我本來是要留給自己的。看你的體質,如非死於別人劍下,活到百歲不成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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