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鬥軍官 - 第十五章你是我的指路燈 (4)

　　第二天，總督夫人再次踏上歸去西班牙的路。她言出必行，果然把貝納德帶在身邊。馬車車廂裏，坐在夫人身邊的貝納德換去平日穿著的粗布簡衫，被夫人打扮成一身襯衫小馬甲加上一頂禮帽，洗去野孩子的味道，看著就像個小紳士。

　　沿途，他都在掙扎於拒絕與接受之間。越渴望旅程能久長，就會感覺旅程越快結束。貝納德的掙扎還未有結論，馬車卻已經來到碼頭。

　　下了車，他不自覺四處張望。他終於知道自己在等待那個人出現，彷彿只要看到那個人，他就能堅定搖擺不定的心。可是，讓他失望了，他沒有找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貝納德隨著夫人登上大輪船的舺板，心道：難道真的就這樣跟別人去西班牙嗎？

　　他回頭望向聖德斯科的碼頭，這個他自小出沒的碼頭，在這裏，他送過迪亞歌出國留學，也在這裏接他學成歸國。這裏是他愛的地方，也有他所愛的人，不能就這樣離開的。不管梭羅來不來，他都要拿定主意然後行動。

　　他走向正在舺板懷著欣賞心情觀看這個她片刻暫留的小鎮海邊風貌的總督夫人，鼓起勇氣開口。

　　「夫人，我…」

　　「貝納德你來！看看那邊，那邊小房子前有隻小白狗呢！」夫人拉過貝納德的手。「你喜歡小狗嗎？回到西班牙我們來養一隻作你的寵物吧。」

　　「比起狗，我比較喜歡馬。」

　　「是嗎？也可以。就在家裏院子後面的馬廄為你騰出一個空間，養一匹小馬。貝納德策馬一定很可愛！對了，那你喜歡什麼顏色的馬兒？」

　　「我嗎？什麼顏色都可以，反正我的騎術還是不太好啦…不不！幹嘛談到養馬去了…」貝納德發現自己又忘了主旨。「夫人，其實我嘛，很愛聖德斯科……」

　　「這個我明白，不過你也會愛上西班牙的。那裏生活比這裏舒適，你也可以結識到很好的朋友！」

　　「可是，那裏始終不是聖德斯科，不是我出生成長的地方，所以我…」

　　「你在殖民地出生，一定未曾到過西班牙吧，又怎知道自己不會很快愛上那裏？」夫人擁著他雙肩。「我能理解，要去面對和適應新環境，對任何人來說，都是種挑戰。放心，像你這麼聰明伶俐的孩子，必定沒問題的！而且，我一定會在你身邊陪伴你，協助你儘快適應的。」

　　「夫人，謝謝你。可是這不是地方的問題而已…這裏還有我最敬愛的哥哥在，我不想…」

　　「你在世上不是已經舉目無親了嗎？」

　　「是的…」貝納德低目；是的，自己在世上早已沒有半個血親了。「不過，我還有迪亞歌哥哥。是他在我還不太有自理能力那時勸服他的父親收留了我，然後一直待我很好，我敢說很多親生哥哥對待他們的弟弟，也沒有迪亞歌哥哥對我那麼好。」

　　「所以你對他也很好囉？」

　　貝納德又再低下頭：「我很努力，想要關心他、想要幫忙他，不想看到他因為背上的重擔而受傷…可是…我還不夠成熟，總是幫倒忙。有時我對這樣的自己真的很生氣！」他握緊小拳頭。

　　青澀的孩子以認真的神情說著這般成熟的話，實在太可愛了。夫人輕輕拍了拍他的頭，說：「相信你那位哥哥看到你這些表情，已經有夠他樂了。你絕對已經幫上大忙了。」

　　「嗯…不管是幫倒忙還是幫上忙，我還是想要留在他身邊！」貝納德清楚知道自己這樣的冀求。或許總督夫人同樣可以給他溫暖的感覺，可是迪亞歌早在他心中佔上重要地位，一想到往後再不能見面，他就強烈不願意跟隨總督夫人離開。

　　「啊？」

　　「我的意思，對不起，我不能跟你去西班牙…」

　　「傻孩子，怎麼如此？做我的孩子不好嗎？至於你那位哥哥，我們大可以不時回來看望他。他要是真的疼你，真的為你好，難道會為了把你留在身邊，非要你放棄離開這個鄉下地方的機會嗎？如果他真如你所說的重視你，想法必定跟我一樣，鼓勵你跟我走。」

　　「他…」貝納德知道迪亞歌或許真的會鼓勵他離開，只要自己有這樣的意願的話。「可是…我卻不能容許自己拋下他。夫人，請原諒我…」

　　夫人略略點頭，說：「或許對往後的人生路向，你確是要仔細想想，可是，現在看來是有點晚了…」

　　「啊？…」

　　「看！船起錨了，已經開始離開聖德斯科的碼頭呢。」

　　「什麼？」貝納德急忙欺近圍杆一看。果然，船已經迎向大海，每過一刻，便越遠離聖德斯科一分，越接近西班牙一分。怎麼會這樣？梭羅為什麼沒有出現？他不可能置那些珠寶不顧，更不可能置他於不顧！難道，是出了什麼事嗎？

　　貝納德想起那個血淋淋的傷口。

　　貝納德衝向船尾的接岸踏板，不過已經無能為力，看到陸岸早已遠超他能夠游回去的距離。他一時間愣住。真的要離開聖德斯科，離開大家嗎？

　　他上前，一把拉住船員的手臂，著急的哮道：「能夠讓我回碼頭嗎？我有很重要的事情一定要回去！讓我回去，求求你，讓我回去！」

　　「抱歉！這位小少爺，這是出遠洋的大輪船，無法在這裏掉頭的。」

　　「可是，我一定要回去，我不能拋下這裏的所有一切到西班牙去！讓我回去！」

　　「貝納德…」總督夫人跟隨他焦急的步伐而至，看見這一幕，表情顯得難過。「我不能取代那些人來給你溫暖嗎？真的不能和我一起生活，做我的兒子嗎？」

　　「夫人…我…」貝納德確實不懂說謊，他深呼吸一口氣，說：「對不起，我知道夫人你很好，也願意對我好，可是我的心離不開聖德斯科，我…」

　　就在這時，舺板上響起槍聲。

　　「誰都不准動！」

　　然後又是一聲槍聲。

　　舺板上的人都嚇得蹲下來。

　　開槍的人身上穿著船長的制服，此刻卻不在駕駛室裏，因為他實則不是船長，而是穿了船長制服的強盜頭目。他朝人群大喝一聲：「夥伴，動手！」

　　人群中十數船員扯下身上制服，變成一身勁裝的賊匪，抽出隱藏的長槍和利劍，制服手無寸鐵的乘客。

　　「嘿嘿！乖乖別亂動，留你活口，否則把你們拋進大海去餵魚！」強盜頭目高舉著閃動銀光的火槍。「聽好，所有人一個跟一個排成隊，上前把身上所有的金銀珠寶拿出來放進這個袋子去。不聽話的人，小心身上會被穿個洞！」

　　「快！一個跟一個！」

　　在沒有人敢冒險站起來嘗試反抗的情況下，人們只好認命，在強盜的劍下乖乖把身上的財產交出。

　　逐一逐一掠奪中，強盜們來到總督夫人和貝納德面前。

　　「夫人，本來我們看中的就是你身上那寶箱裏一塊罕有的綠寶石！快點把它交出來吧！交出來，我們就放你活命！」

　　「哼！我不給！」

　　「不分輕重的老太婆！好！不合作是嗎？」頭目一手抓起貝納德的衣領。「那麼，就先拿這小子開刀吧！」

　　「啊…」貝納德胡亂揮動四肢，卻夠不著對方。

　　「不要傷了孩子！」夫人沉下面色。「好！我知道了！」手緩慢的把盒子朝袋口放下去。

　　「可惡！誰會讓你得逞！」貝納德掙脫對方的手，轉身朝對方的小腿狠狠踢去。

　　歹徒吃痛一下，把貝納德推倒在地上，罵了一句，舉起刀便要砍到貝納德身上。握刀的手這時卻被不知從何而來的鞭子捲住，刀鋒停在半空。

　　沿著揮來的長鞭看去，是個白髮白鬍子的老人。老人看準時機，奮力一拉，歹徒被拉摔到地上。

　　「你是誰？」強盜頭目叫喝，與此同時，歹徒們已經團團圍住那老人。

　　「對於賊匪之流，我何需自報姓名！」

　　「你…！兄弟，上！」

　　「好！」歹徒衝上前，一片殺聲。

　　老人嘴角一牽，手扯衣襟一甩，現出白襯衫黑馬甲，還有黑色的闊邊帽和長斗篷，戴著黑色手套的手收回長鞭，按住了劍柄。

　　「梭羅！」

　　「你們計劃好等大船離開碼頭，變得孤立無援後才下手，本來是很好的計策，可是我不會讓你們這麼順利的。」

　　「大家，快點幹掉他！」頭目大喝一聲。手下再次衝向梭羅。

　　避開右面的刀光，梭羅迎上左面攻來的二人，朝對方的腳上一跘，讓他與舺板來個親吻，另一邊就是一個過肩摔，把對手丟到海裏。沒有喘息的時間，另一邊廂又一波的攻擊近身。雖然對方手腳多，但組織雜亂無章，一攻一堅的去路都能輕易猜透掌握，梭羅一板一眼將歹徒一一制服。舺板上的搭客面上的神情由驚恐，漸漸放緩，最後已經是寬懷地為梭羅喝采著；相反強盜頭目的凶橫，卻慢慢被著急取代。直到最後一個歹徒被梭羅一跘直摔下海，強盜頭目終於舉起刀，步近梭羅。

　　梭羅略略握緊劍柄，集中精神。從對手的步法和架勢，知道他武力嚇人，絕不是簡單的對手。他沒有上前，刀卻已來到頭頂。他提劍一擋，勉強擋開，虎口卻隱隱作痛，然而這一擊是擋住，卻不是持久的對策；因為以劍擋格大刀，力度和角度必須拿捏得很準確，稍有偏差，纖細的刺劍必為橫蠻的大刀砍斷。必須要儘快找出致勝的良策。

　　強盜頭目心思簡單許多，對自己的力勁信心滿滿，自信能憑這種蠻力將對手打敗。一招被擋下，他發力又開出下一招，力度不減。

　　與力勁在自己之上的敵人對決，梭羅有豐富的實戰經驗，所以在對手連番猛攻下，仍能逮到空隙還擊幾刺，可是，也因此長劍無可避免迎上護格的大刀。劍的顫動自手心一路傳向肩頭。

　　退守，可以保得住一時，但永無去路，所以即使承受折劍的風險，也要反攻回去。梭羅且退且戰，一時難分勝負。

　　貝納德在一旁看著，拳頭不自覺用力握緊。他有衝動想要拿起身邊可以拿來當作武器的東西，上前助梭羅一臂之力，不過他知道魯莽行事說不定不但幫不上忙，還會累及梭羅受傷。他希望勝利之神會眷顧梭羅，可是梭羅那越見乏力的劍勢讓他越發擔憂。

　　只見強盜頭目刀勢一迴，手臂又發力提刀劈向梭羅。梭羅只能閃避，轉身想要拉開與對手的距離，對手卻緊盯不放，一手抓住了梭羅的斗篷。一拉、一扯、一摔，將梭羅狠狠拋出船圍。

　　「噢！」舺板上迴盪眾人的驚呼。

　　在墜下之前，梭羅及時勾住船舷，發力迴身一躍，踢中強盜頭目。強盜被逼退四大步，梭羅亦穩穩站回舺板上，右手上的劍尖緩緩垂下。

　　沒有人能看到梭羅面罩下的面色，只看到他抿緊的唇，只道是戰鬥中的沉穩。貝納德卻隱隱覺得不妥，心頭一緊，將注意力放到梭羅的右手上。

　　「噢…！」貝納德悄悄吃驚；並不起眼，他卻看到血紅的液體自梭羅黑色的手套溢出，沿著指尖和劍柄，一滴一滴落在地上，讓木做的舺板出現一點點黯紅。

　　糟糕了，接下對手如此重擊，本就有些勉強，剛才雙臂抓緊船舷，承受自身的體重和沉重的下墜力，必定是觸及了右肩的傷處，未及癒合的劍傷再度撕開。傷口應該纏有繃帶的，能夠滲透繃帶，超過黑手套的吸收力，化成地上一滴一滴的鮮血，那麼，傷口定必早已血流如注。如此狀況下，繼續勉強右臂發力，真的能撐下去嗎？即使還能支撐，又能足以擊敗面前強橫的對手嗎？

　　貝納德除了擔心和著急，早已顧不上別的。瞄到地上剛才被擊敗的歹徒留下的刀，他衝過去撿起來，就要往梭羅身邊跑去。

　　有人一把拉住他的衣領。

　　「孩子，危險啊！別亂來！」是總督夫人。

　　「夫人，放開我！讓我去！」

　　「你一個孩子，連武器都拿不穩，衝上去能幫個什麼忙？！你不是跟我說，梭羅他很厲害的嗎？對付壞人的事，你就交給他吧！」

　　「是…他是很厲害沒錯…可是、可是…你不明白，梭羅的右手臂有著不輕的傷，讓他的劍術發揮不到平日的三份之一……傷口已經在淌血了，他的處境很危險，我一定要幫忙他。」貝納德奮力想要掙脫箝制。

　　「什麼？真的嗎？」雖然未能擊敗對手，但剛才一番打鬥，見梭羅身手了得，以一敵眾，總督夫人完全看不出他負傷的端倪。

　　那邊，刀劍相交的聲音又起，貝納德更為焦急，眼睛裏泛起霧氣。「讓我去！梭羅不能有事，他是這個地方重要的希望！」也是我在世上最親的人！我不能睜眼看到他陷於險境…而且，原因是我…

　　總督夫人凝視面前男孩的面，能夠感受的，不只是簡單對英雄的崇拜、對理想的浪漫，內裏彷彿還有更深一層的感情，至於那是什麼，她認為自己不需要深究。她溫柔的開口：「是這樣嗎？貝納德，我明白了。」

　　抬頭看去，兩人仍在酣鬥。梭羅的劍勢力度明顯較剛才減弱不少，但憑對戰技巧及靈敏身手，讓敵手進不得、退不能。反觀強盜頭目，早已毫不冷靜，自負武力過人卻第一次遇上久攻不下的對手，讓他變得浮燥，手下招數缺漏越發增加。

　　此時，就在兩人刀劍相抵，一格，各自後退兩步之時，一聲女人的喊罵聲響起。「你這麼想要這盒珠寶，我這就給你！」然後，一個黑影準確砸在強盜的額上。黑影墜地；眾人看到敞開的精緻首飾盒和散落滿地的珠寶首飾。

　　就乘強盜被盒子擲個正中的時候，梭羅那隨時在作準備的劍趁機刺出，擊下強盜手上的刀。劍勢一朝下，在強盜的腿上留下兩道劍痕。

　　劍尖留在強盜的咽喉前。

　　果然無愧「快劍」這稱號。

　　人群中幾個比較勇敢的幾個男人拿著繩子衝上前，把被制服的強盜五花大綁。

　　總督夫人撿起賊幫遺在地上盛滿財寶的布袋，朝眾人喊話：「沒事了，各位。都來拿回自己的財物吧。」

　　眾人都舒口氣，紛紛在總督夫人面前排隊取回財寶。

　　貝納德不只舒了口氣，更覺得沉重的身體忽然變得很輕，眼前的霧氣凝結成水氣。他覺得男孩子不應該哭，所以他抑壓著上前擁抱梭羅的衝動，蹲下來低頭去撿那散落滿地的珠寶首飾。

　　很快，入眼是一對黑色馬靴。貝納德稍稍抬頭，便看到以左手按壓著右臂傷口的梭羅正要蹲下來，用剩下的右手幫忙去撿珠寶。

　　貝納德著急，顧不上還在發紅的雙眼，仰起頭開口制止梭羅：「你別來！我來撿就可以了！小心你的傷口！」

　　這孩子的心情從來寫在面上，梭羅是知道的。他拍了拍他的肩：「流血已經緩住了，不要緊的。」

　　「什麼不要緊！剛才多危險啊！」貝納德說得急，幾乎咬著自己的舌頭。發覺自己的失態，他低下頭，把目光放回地上的珠寶上。「都怪我，什麼也幫不上忙…」

　　梭羅無奈的笑了笑：「傻孩子，為什麼總是把責任攬在自己身上？每個人都有他的強項，可以貢獻的，也不盡相同。就像這次，總督夫人對我改觀，甚至願意幫忙，都是因為你的功勞吧。」他撿起一串金鍊子和一顆藍寶石戒子，放到貝納德的掌心裏。「像它們，即使材質不同，也可以同樣美麗。知道嗎，貝納德你對理想那種純粹的熱情，能夠感動人心，足以溶化別人對美好未來抱持的那顆冷漠之心。所以，貝納德，別輕視自己！」

　　這些話聽在貝納德耳裏，他更想哭了，不過，那是感動的眼淚。像他這麼一個渺小又毫不起眼的人，卻有人正視他的能力，真心在乎他的感受。

　　「我知道了，梭羅。我不會再自怨自艾，我會努力成為一個和你同樣出色的人！」

　　「很好！」梭羅微笑。他看著他那身貴族少爺般的打扮，忽然吐出一句：「你是要和那位夫人一道回西班牙生活嗎？」

　　貝納德下意識搔搔頭：「只要你說一句要我留下，我絕不會去。」

　　「不，你去吧…看得出那位夫人很喜歡你，能夠有她作你的母親，可以預見你的將來會很幸福，你不是一直渴望得回那份失去的溫暖嗎？現在要好好把握啊！」

　　雖然和這張臉隔著一道面罩，但眼前這雙漂亮的碧瞳，仍是多麼讓貝納德熟悉。彷彿回到最初遇見迪亞歌的那一天，早已餓得迷迷惘惘的他闖進一個開滿鮮花的園子，尋著有人聲說話之處走去，用最後一絲氣力撥開矮叢，他看到一個穿著雅緻小套裝的男孩。他記得在自己暈倒之前，自己乏力得連腦海裏那句「好漂亮的人啊…」也吐不出聲，他還記得，那男孩好聽的聲音迅速在他耳邊響起，然後自己就在一個溫柔的懷抱中陷入黑暗。醒來時，再次看到那雙漂亮的眼睛，他以為自己遇上了天使，直到看到一個胖大媽拿著麵包走進來，他才知道自己還在人世。男孩微笑著向他自我介紹，然後他牢牢記住了男孩的名字—迪亞歌。

　　人們都說孩童的三歲到七歲是人生最重要的啟蒙時期，貝納德人生中這段最重要的階段就在迪亞歌身邊渡過。迪亞歌比他大七歲，雖然那時迪亞歌仍只是個孩子，貝納德卻覺得他比起任何人都要可靠。在他的陪伴下，貝納德認知了自我的存在，體會了生命的光和熱，正如姬娜所說，因為身邊有個像冬日太陽般溫暖的人，他才會被感染成熱情得叫人感到溫暖的人。

　　自從來到維格家，他就不覺得自己欠缺什麼。是的，自己是曾經說過要再得到一對父母多好，但那只是無聊時的嬉言，並不是真正的心願。

　　「不！我不去西班牙！這裏有哥哥和大家，我所要的，早就已經得到了。我一直很幸福，和大家在一起，將來也一定會很幸福。」貝納德的眼睛裏再也找不到一絲猶豫。「就算我幫不上忙，我也想要留下來，在你身邊。」

　　「貝納德…」

　　撿起最後一顆珠寶放回首飾箱裏，貝納德合上箱子，朝梭羅展開一個發自內心清爽的笑容。「可以嗎？」

　　「這樣真的好嗎？」

　　「嗯。」貝納德重重點頭。

　　「貝納德。」總督夫人已經將船上搭客的財物全歸還眾人，抬頭看到貝納德正在遠處與那位蒙面英雄有說有笑，便開步走近。

　　「夫人。」

　　「總督夫人。」梭羅略略躬身。「感激夫人相助。」

　　「這話怎說？明明是你前來救助我們，該道謝的應該是我們吧。」

　　梭羅只能報以禮貌一笑。如此看來，這位夫人確實是個不錯的人。

　　「對了，你手臂上的傷如何了？要好好包紮才行啊。」

　　「傷？」梭羅疑問的看向貝納德。

　　貝納德只得點頭。

　　「不勞夫人操心。傷口定必會好好醫理。」梭羅點頭示意。

　　「嗯，那就好。」

　　「夫人…」貝納德開口。

　　「貝納德，你有話要跟我說嗎？」

　　「是的。」貝納德向總督夫人深深一鞠躬。「對不起，夫人，我想得很清楚，我不能陪你回西班牙，無法成為你的養子哩。」

　　「為什麼？覺得我不會疼你？」

　　「不、不！夫人你很好。可是這裏是我出生成長的地方，這裏有珍惜我的人，也有我記掛的人。即使在旁人看來這是個鄉下地方，在我眼裏卻是最愛的地方，我想留在這裏。夫人，對不起……」貝納德大概不知道此刻他面上的笑容在旁人眼裏已是個幸福的笑容。

　　夫人釋懷的舒口氣，說：「剛才我就已經知道答案…不能有你這麼好的兒子，很可惜，不過只要你幸福就好了！」

　　「謝…謝謝你，夫人。」

　　夫人憐愛的撫了撫貝納德的頭；和這孩子的緣份也只能到這裏了，或許這輩子，就是沒有孩子陪伴身邊的福份…不過，孩子們仍然願意親近她，仍然願意對她笑，不已經很不錯了嗎？或許，一直都是自己太執著。

　　「夫人，你也一定會幸福的。」

　　「嗯，是的，我知道。」

　　再次輕輕抱了抱貝納德，夫人終於放開手。

　　「夫人，至於這個…」貝納德把撿好的首飾箱呈交夫人。

　　夫人接過首飾箱，卻轉手就把它塞進梭羅手裏。「東西都交給你。我相信你會把它們物歸原主。」

　　「你相信一個不明來歷的蒙面人？」梭羅眼裏是玩味的笑意。

　　「相信；因為貝納德相信你。」

　　夫人與貝納德相視一笑。

　　突然，船邊一陣騷動。

　　開始隱約聽見有搭客議論。

　　「是軍隊呢！」

　　「軍隊趕來了。」

　　「沒事了，我們安全了。」

　　「什麼嘛？軍隊來得也太晚了吧！強盜都被擒住了，他們還來幹嘛？」

　　「遲到比沒有到要好啦！」

　　「指望軍隊的話，我們早就死光光了！」

　　輪船在被強盜脅持時，船員也被制住，船因此就在海中心拋錨不動。大概因為船的異樣引起了軍隊注意，也因為總督夫人也在船上，所以軍隊立刻派員前來查察。這刻，軍隊正在登船。

　　「糟糕啦！是軍隊。梭羅，趕快逃！」貝納德慌張起來，肩膀大動作的抖動著。

　　梭羅沉穩的按住他的肩頭，搖了搖頭說：「可惜這裏是海中心啊。」

　　是啊，被困船上，難道要跳到海中游水逃走嗎？可是梭羅臂上有傷，這種方法怎能行！「那怎麼辦？！」

　　「傻孩子，別焦急！有我在。」夫人的聲音穩穩傳到耳中。「梭羅，你也不用擔心。」

　　軍隊全員登船，立刻發現總督夫人和她身邊的梭羅。

　　「是梭羅！立刻包圍他！」

　　軍兵迅速包圍梭羅，自然也包括他身邊的總督夫人和貝納德。

　　「加布里，把軍隊撤下！」

　　「夫人！不可！夫人或許有所不知，此人是這個地方頭號通緝的叛亂份子，萬萬不能讓他逃脫！」

　　「什麼叛亂份子！我只知道剛才全靠他打敗強盜，救了我們。」

　　「夫人，此人狡猾非常，不可輕易相信啊！」

　　「論狡猾嗎？他還比不上你們司令官。借花敬佛，強徵無辜平民的珠寶送我作禮物，這作法虧他能想出來，哼！」

　　「這…這……」

　　「我要你撤，你不撤可以，回國後我自會把這裏的所見所聞好好稟告王廷。」

　　加布里暗地裏握了握拳頭，最後也只得開口喝令：「撤！」

　　總督夫人走近船邊，指著停泊大輪船旁邊軍隊駛來的一艘小艇：「加布里，把那艘小船交給梭羅用吧！」

　　「不…」

　　「唔…」夫人一眼橫掃加布里。

　　「是…是的。」

　　於是總督夫人讓梭羅乘小艇離開。留在輪船上的貝納德向梭羅揮手道別，卻不忘對他做出「回頭見」的口型。

　　這邊廂，加布里悄悄向下屬打眼色，卻被夫人拿過正著。

　　「加布里，別以為我不知道！下次我管不著，但這一次，不准你們去追梭羅！聽見沒有？」

　　「是…是。」

　　總督夫人和貝納德一直站在舺板上，看著小艇離開。

　　然後，輪船和小艇的距離越來越遠，遠得彼此再也看不見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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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踏進維格莊園，景物一如往常的每一天，貝納德此刻的心情卻彷如隔世。經歷這番掙扎，更體認目前簡單生活的幸福。

　　在前院澆花的，是杭德羅。他看到貝納德從外面回來，微笑點了點頭。「啊，回來啦，貝納德。」

　　貝納德上前一把抱住了杭德羅：「是的，老爺，我回來了！」

　　「怎麼了？年紀不小了，怎麼還愛撒嬌啦？」杭德羅語氣卻沒半分責備之意，任由貝納德擁著。

　　「老爺，我最愛這裏，最愛你們了。」感激上天讓我遇到的總是好人。

　　「啊？」

　　「貝納德，你哪裏學來的油腔滑調啦？」瑪利亞抱著水桶走近。「不是在聖佩西闖禍了吧？」

　　「對啊，貝納德，有沒有替我問候山迪斯先生？」杭德羅問。

　　「山迪……」怎麼聽不明白了？

　　「是啊，貝納德，你不是說姬娜邀請你去聖佩西玩幾天嗎？怎麼才兩天就回來了？」迪亞歌及時出現，悄悄向貝納德打眼色。

　　機敏的貝納德立刻意會過來，做了個鬼臉：「我想念你們想得不行，尤其是瑪利亞做的菜，所以提早回來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話。」瑪利亞卻笑得合不攏嘴。

　　「這麼會說話，也不枉瑪利亞那麼疼你。」杭德羅揉著懷中貝納德的頭髮。

　　「就是啊，知道貝納德愛吃她做的水果撻，做了兩盤，因為貝納德不在，就存起一盤，我們這麼多人就只分到一盤，貝納德你卻可以獨享一盤呢！」迪亞歌笑看著他。

　　「真的嗎？瑪利亞，真的有一盤留給我的嘛？」

　　「看你平時倒算勤快，又乖巧，就算是做點你喜歡吃的獎勵你吧。別以為是必然的啊！」

　　「知道了，瑪利亞。那麼，可以現在吃嗎？」貝納德一面期待的樣子，喜愛水果撻應該是真的。

　　「嗯，長途跋涉回來，先去把身上的髒衣服換掉吧。我去把水果撻溫一下，給你當下午甜點吧。」

　　「太好了，瑪利亞萬歲！」

　　「快去吧！」

　　「是！」

　　貝納德拉著迪亞歌走進屋裏。

　　「謝謝你，哥哥。」

　　「放棄了到西班牙當大少爺，你還能這麼高興啦？」

　　貝納德搖頭：「我已經說了，因為我已經很幸福，而且，將來也一定會很幸福。一定！」

　　笑著，貝納德三步拼作兩步，跳跳跑跑的走向自己的房間。

　　看著他的背影，迪亞歌也只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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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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