檸檬的亞瑠 - 狐假虎威

「這方向，往海邊？」李月望著車窗外，那形狀扭曲的行道樹說道，受海風影響，大部分都呈略傾倒的姿態。

「你怎麼知道他姓潘？」這個姓氏略有耳聞，貌似是地方望族，經由霍子璋提醒，她才知道上次揍的另一個大學生就姓潘，而今晚領頭的青年是Z夜店的老闆，與大學生同姓，稍早他自我介紹，名作潘瑀賢，是大學生的堂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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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要怕了？」現在形同羊入虎口，縱使對李月的後知後覺見怪不怪，霍子霽仍相當無奈，剛才挑釁、嗆人的時候，怎麼不先經過思考？

李月的反應常常搞得霍子霽措手不及，即便情勢緊張、迫在眉睫，卻依然故我地選擇先激怒對方，目前他們受人牽制、進退兩難。

「哼，你剛才也沒攔啊！」她理直氣壯的反脣相稽，轉動方向盤，跟著前車轉入一處偏僻的小道。

這倒變成他的錯了？霍子霽揉揉耳垂，恐怕已追悔莫及。

說不定，每次幫李月善後，都是在助長她的恣意妄為，霍子霽無可奈何，哪怕知道是刀山火海，依舊會為她赴湯蹈火、義無反顧。

然而，霍子霽也不清楚潘氏此舉的目的，究竟是談和、為晚輩討公道，抑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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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在圍簇下跟著前往一處別墅，將車停在鋪設鵝卵石的庭院裡，映入眼簾的是黑色琉璃瓦、白牆、圓形拱門，潘瑀賢領著他們穿過庭院。

穿過拱門，裡頭別有洞天，假山瀑布、碧綠池畔、在浮萍間穿梭的錦鯉，而建築仍是統一的風格。

「潘家……真有錢。」李月悄悄地說道，但並非是發自心底的稱讚，畢竟她對那些畸形的松柏有其獨到見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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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瑀賢比那些黑衣保鑣要懂禮數，他的客套獨樹一格，簡直不像潘家人。

「李小姐、霍先生，裡面請。」

轉眼就到了飯廳，餐桌上有三位男性，由外表年齡來判斷估計是祖孫三代，滿桌的飯菜和酒水像是為了款待二人而準備，坐在中年人身旁的大學生一瞥見李月便打了個顫，看起來仍心有餘悸。

坐主位上老人家開口問道：「小姑娘，叫什麼名字？」據潘瑀賢的引薦，他是潘氏企業的會長潘晟燦。

他的慈眉善目與一室的肅穆形成強烈對比，李月遲疑又困惑，在保鑣的指引下拉開一張椅子，眼神在同桌的三人之間徘徊，「木子李、光風霽月的月，李月。」

「這是我老公。」

「嗯，霍二公子。」老者頷首，直接表明自己知道霍子霽的來歷，並抬手示意他也坐下。

潘宗偉和潘瑀賢皆是一凜，神色故作自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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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兩人坐定位，潘晟燦拿過小酒杯、斟滿，「前段時間，曾孫闖了大禍——」

此時，潘柏鋒坐不住了，整個人跳起、不知天高地厚的大聲嚷嚷，「阿祖！你怎麼能給外人道歉？」

「柏鋒！」一旁的中年人，董事長潘宗偉試圖先按耐住他，可惜徒勞。

「爺爺！我沒有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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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子霽自顧自地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一口，沒有理會潘柏鋒的虛張聲勢，更連個眼神都沒留給對方，「一切走法律程序，沒有什麼好談。」

他想不通會長先示弱的用意，潘家看上去不像是會在意那點案底，潘柏鋒本人也不在意，霍子霽決定先靜觀其變，手上還有其他底牌能打，萬一李月又暴走，他仍有餘裕能夠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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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長將酒杯推過來，臉上的笑容依舊，「柏鋒不懂禮數，兩位別見怪。」

李月盯著那杯酒，氣味濃烈堪比高粱，就像充斥著敵意的潘家人，連同老者臉上的善意，都是一種表面的假象，所謂「長者賜不可辭」，這酒他們喝與不喝都為難，今晚就是場鴻門宴，兩人恐怕難以脫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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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酒遲遲沒有被端起，潘宗偉不悅地發難，「老人家親自賠禮，你們也太不識抬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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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月擰眉，對長輩的蠻橫態度感到冒犯又悻然，可他們還身處潘家的地盤，得暫時壓抑住怒火。

「謝謝，就不了。我等會還要開車。」李月回答的斬釘截鐵、滴水不漏，「而我先生，傷還未癒，不適合。」

潘柏鋒破口大罵，「不喝？你們今晚都別想走出去！」

李月沒有立刻搭腔，她漫不經心地望向主位，現場所有人(除了那個笨蛋)應該都以潘晟燦馬首是瞻，李月想知道會長對此是何種態度，就像當初的何語嫣，晚輩間的糾紛究竟如何分曉，最終還是取決於長輩們的態度。

由潘柏鋒的囂張氣焰，不難推斷他為何敢明目張膽的在大街上滋事，恐怕這些長輩平常就任由潘柏鋒胡作非為，小輩跋扈狂妄慣了，便不把法律放在眼裡。

「喝啊！」潘柏鋒繼續咄咄逼人。

李月深吸一口氣，和白癡講話真累，早知道那天就該多敲幾棍，看能不能負負得正、幫潘柏鋒長點智商，她心想。

「不喝是不是？我把另一隻手也打殘！」

匡噹——！

盛裝著濁液的酒杯被李月一掌扇飛，與玻璃碎片一同散落在桌下，就像崩裂的談判，再無法修復。

「有種就再說一次。」女孩低沉的嗓音讓潘柏鋒嚇得又開始顫抖，下意識回想起那天挨打的畫面。

倘若只有她一個人倒也無所謂，可現在身邊還有受傷未癒的霍子霽，向來乖覺機靈的李月，頭一次不顧長輩的顏面，「我不介意再揍你一次。」

何況，潘宗偉對晚輩根本毫無約束力可言，否則潘柏鋒不會如此猖狂的叫囂。

「你們都愣著幹什麼？」中年人憤怒的指使著保鑣，「還不處理？」

她想得果然沒錯，只是不知道現場誰是項羽和劉邦，李月正思考著手邊哪項物品可以當作利器。

咚——

茶杯敲擊桌面的聲響，打斷了劍拔弩張的氣氛，身旁的男人放下茶杯，瞇起桃花眼、嘴角勾勒出愜意的微笑，「0313093。」

中年人停下怒吼，後頭的保鏢也愣住，明明只是串平凡無奇的數字，卻完全轉移了潘宗偉的注意力，目光落到霍子霽身上，好似重新打量、審視一番。

而霍子霽歛起眼眸，繼續喃喃自語。

「0422094。」

「0609095。」

……

那雙薄唇吐出的每一串數字，都令潘宗偉膽寒，他難以置信地望著這個小他至少三輪的後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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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潘宗偉才意識到一切的關聯，原來促使公司破產的並非林氏，而是眼前這個溫文爾雅的年輕人，是他將帳目洩漏給國稅局，想到這陣子的天翻地覆，一股怒火瞬間衝上腦門，潘宗偉猛地竄起，正愈撲向對方，就聽男人薄唇輕啟、慢條斯理地說出最後一句話。

「……0131099。」那雙眼睛充滿狡黠，胸有成竹的挑眉。

剎那，冷汗爬滿潘宗偉的脊背，他驚惶地瞪著霍子霽，臉上五顏六色，在一陣心理掙扎後，灰頭土臉的跌坐回去，消沉地不發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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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局完全沒有進行下去的必要，霍子霽攬過盛怒的女友，朝會長頷首，「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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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廳只剩下一片狼藉和錯愕的眾人，唯一在狀況外的潘柏鋒還想去攔，被祖父讓人帶下去。

「反省！你給我閉門思過！」

潘宗偉沒想到，公司的蕭條竟起源於晚輩間的意氣之爭，蒸發的千萬股市和訂單、客源，令潘氏大受打擊，他滿腔的怒火無處發洩，吼完孫子還掀了桌席。

潘柏鋒嚇得噤若寒蟬，可憐他的小腦袋想不明白其中的關鍵，訥訥地退出廳堂，以免祖父再遷怒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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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了這20年的竹葉青。」潘晟燦好整以暇的說道，語氣絲毫聽不出惋惜。

「爸，你早就知道？」

潘晟燦啜了口酒，入口甘潤、餘韻綿長，但他已經不能再豪飲，可惜了這麼一壇酒，年輕人果然不懂杯中物，才會如此暴殄天物。

「林卓洵才不會露出馬腳。」這麼顯而易見的破綻，根據與林氏往來的多年經驗，不可能這麼笨拙，可他們誰都沒有料到，使了這套乾坤大挪移的會是遠在台北、業務相差甚遠的霍姓家族。

「敗了便認栽，」相較於兒子的氣急敗壞，潘晟燦還是看得比較開，「潘氏根基穩固，不會馬上垮臺。」

話鋒一轉，這位年邁的會長提起最小的曾孫，「倒是，柏鋒真該好好管教。」流氓般的狠戾，膽量卻如耗子，未來成不了大器。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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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晟燦將小曾孫托給潘瑀賢，無非是希望他能學到堂哥的謙恭沉穩，可事與願違，潘柏鋒終究還是在祖父母的寵愛下，成長為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霸王。

「他要是有那猛虎般的氣魄和膽識，你我都犯不著操心。」

方才的兩人從始至終都未流露出懼色，猶如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氣勢，至始至終都將話語權掌握在手裡，潘晟燦不禁打從心底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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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狐假虎威。」潘宗偉察覺自己被擺了一道，氣得肝疼。

不論是小姑娘展現的氣場，還是被對方掐著的帳目，都令人忌憚、不敢輕舉妄動。

但，他所說的，誰是狐、誰是虎，就未能知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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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月彷彿洩了氣一樣、垮下肩膀，還好他們得以脫身，再待下去，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被抓去做消波塊。

「妳也知道怕？」霍子霽握拳、輕敲在李月腦門上，他真的會被老婆的莽撞給嚇出毛病，感覺又折壽了幾年。

李月捂著頭、不服氣的反駁，「不然讓他打你嗎？」

「也不是不行……」

聞言，小女孩立刻發出恐怖的抗議，「霍子霽！上次才說好的！」

霍子霽試著阻止她揮舞的雙拳，「好、好、好，我知道……」可敷衍的語氣，又獲得小女孩的怒瞪。

「沒有下次！」杏眼瞇起的威嚴令他膽寒了一瞬。

「嗯，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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