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百年輝煌逢絕路,劫後餘生有奇緣1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yhQ3YxhDG
無我忘我
卻說當晚神秘的老道士救了花尋楓和呂凌,目送穴殺幫的人離開後,呂凌回身對老道士說道:「道長救命之恩,沒齒難忘。只不過我們和道長素未謀面,非親非故,不知道長為何要出手相救?」
老道士笑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需要理由嗎?」
呂凌道:「道長說的是。在下呂凌,這位是花尋楓姑娘,既然如此,敢問道長名號,也好讓我們知道恩人是誰。」
老道士哈哈一笑,還是避而不答,問道:「你們的劍法有點意思,叫什麼名字?是何門何派的武功?」
呂凌正要答話,花尋楓搶著說道:「我倆身受重傷,這些殺手組織龐大,此次出動的便有二三十人,如若去而復返,我們一樣必死無疑。老道士,你既然願意拔刀相助,何不送佛送到西,再救我二人一命?」
老道士捋捋長鬚,笑道:「小女娃心眼真多,不過說得也沒錯,老道便好人做到底,再幫你們一次。」
說罷,老道士突然一伸手,抓起了兩人後領,腳一蹬,便提著兩人跳了起來。就像天上雄鷹提著兩隻小白兔一樣,老道士施展起輕功,越過重重荒野,在草上、樹上飛快地前進,花尋楓和呂凌但覺耳際風聲不絕,身體像是飛了起來一樣,偏偏月光昏暗,眼前飛快倒退的景物根本無法看清,一時嚇得連動也不敢動。老道士雖然提著兩個大活人,但腳下卻彷彿沒有絲毫負擔,依舊身輕如燕,追雲趕月。花尋楓和呂凌被這奇妙的經歷折磨得頭昏眼花,心驚膽顫,還好在兩人都快要把肚子裡的蔥油餅都吐出來之前,老道士終於停了下來。
兩人勉力站直了身子,打量一周,發現來到了一處田園,眼前有兩間茅屋,老道士介紹道:「此處是老道修行的地方,你們便在此住下養傷吧,在痊癒之前,有老道在,可保你們安全。」
呂凌正想道謝,花尋楓又搶著道:「我們傷勢太重了,沒個一年半載恐怕好不起來,我們也不好意思麻煩你那麼長時間啊。我聽說道士都會煉丹,老道士,你身上難道就沒有什麼靈丹妙藥,讓我們起死回生?」
呂凌忍不住道:「楓姑娘,道長與我們非親非故,如此傾力相助已是仁至義盡,你怎可再索求其它呢?」
花尋楓笑道:「只不過問一句,不偷也不搶,老道士不會介意的。我一看老道士,便知道他是一個正義善良又隨和慈祥的人,老道士,你說是不是?」
老道士哈哈笑道:「沒錯沒錯,只不過問一句,老道身上又不會掉了一塊肉,不介意,不介意。小女娃的脾性,倒像老道的一位故人,有趣有趣。」
花尋楓奇道:「老道士的這位故人是誰?」
老道士搖頭道:「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人,太久了,老道都忘了她是誰了。」
花尋楓有點失望,又提醒道:「那麼那靈丹妙藥……?」
老道士道:「那倒是真的有。老道有一個櫃子,裡面放的全是靈丹妙藥,療傷解毒治病強身,各種各類,都是聖品。只不過……」他捋著長鬚,繼續說道:「只不過這個櫃子在哪裡呢?老道卻是忘了。」
花尋楓訝異道:「又忘了?」
老道士哈哈一笑,道:「無所謂,你們先好好睡一晚,明天開始,老道親自幫你們運功療傷,效果絕不比那什麼丹藥差。」
呂凌忙道:「不可、不可,怎好勞煩道長消耗真氣呢?」
花尋楓則馬上答道:「如此就先謝過老道士了!」
老道士不再說話,哈哈笑著,轉身走入茅舍。
——
田園上只有兩間茅舍,老道士佔了一間,第二間本是囤放雜物的地方,茅草乾柴農具等等,兩人合力收拾了一下,空出了半邊房,正好夠兩人躺下。呂凌臉一紅道:「男女授受不親,這裡留給你睡吧,我到外面去。」花尋楓道:「你傻啊?我們還打算在此住上一段時間,很快冬天就要來了,你睡外頭想凍成冰條嗎?」呂凌還是搖頭。商議最後妥協,兩人把雜物擺到房子中間,隔開兩處空間,各睡一邊。
兩人躺下後便要入睡,花尋楓卻突然隔著雜物說道:「你不覺得這老道士很奇怪嗎?武功之高世所罕見,但偏偏記性卻如此之差。」
呂凌沉吟道:「也許道長並不是真的想不起,也許他只是不願意想起。」
花尋楓又問:「你覺得老道士的武功,相比風長聲如何?」
呂凌道:「只怕在伯仲之間,甚至更勝一籌,你難道想利用道長對付風長聲?」
花尋楓道:「別說得那麼難聽。老道士是個好人,風長聲的所作所為,天下好人都應該出手教訓。」
呂凌道:「話雖如此,但道長連名號也不願透露,可見他不願參與江湖事務。」
花尋楓問道:「你不是見多識廣嗎?難道你也猜不出來老道士的身份?」
呂凌道:「武林中習武的道士,便要數齊雲山太乙觀。不過太乙觀行事低調,我知之不詳,實在想不出有如此一號人物。不過江湖中有許多能人隱士,或許也和太乙觀沒有關係。」
花尋楓嘻嘻笑道:「總要想個辦法,查出老道士的身份,到時看看他臉上,是什麼表情。」
呂凌忍不住責備道:「楓姑娘,我覺得你不該強人所難。道長把我們帶到家裡,又答應助我們療傷,已是仁至義盡,你不該貪得無厭,得寸進尺。」
花尋楓罕見地沒有反駁,只是沉默了半響,然後說道:「不知為何,我見了老道士,便覺得親切,好像無論提出什麼要求,都不算過分。也因此,我才對他的真實身份,感到好奇。」
呂凌一怔,說道:「原來如此。或許這就是緣分吧,道長似乎對你也頗有好感。也罷,我們以後想辦法好好報答道長便是了。」
——
第二天開始,老道士果然依約每天幫兩人運功療傷。老道士的內功溫和雄厚,每當注入體內,兩人便覺通體舒泰,每次運功完畢,兩人都覺精神飽滿,渾身有勁,傷勢明顯有所好轉。
來到此處當晚月色昏暗,兩人也沒看清四周環境,住下後才發現,此處是在一片樹林之中開闢出來的一處園地,茅屋旁就是農地,種了些青菜番薯水果之類的食物,種得也不多,只夠老道士自給自足,空出來的地方就再種些鮮花,倒也清香怡人。茅屋旁還有一口井,是灌溉和飲食的水源。
老道士每日的生活就像是一個獨居莊稼漢,務農炊食賞花再看看夕陽,甚至也沒看見他打坐練功,絲毫沒有半點武林高手的樣子,倒像是個穿著道服的糟老頭。他的生活自給自足,與世隔絕,平日也從不離開這座園地。當晚他只因把多餘的農產扛到鎮上,派發給有需要的人,這才碰巧遇上被人追殺的花尋楓和呂凌。
有一次運功完畢之後,花尋楓忍不住問道:「老道士,你說過這裡是你修行的地方,可是看你每天除了種田,什麼也沒幹,這是哪門子修行啊?」老道士問道:「哦?那小女娃認為要幹什麼才是修行?」花尋楓一時語塞,答不上來。老道士哈哈大笑,捋著長鬚道:「生活。生活就是修行。」
如此過了十多天,在老道士的幫助下,花尋楓和呂凌的傷勢已好了十之七八。呂凌見身子能活動了,便也下田幫忙,把粗重的活都幹了,算是報恩。老道士看了,笑了笑,不置可否。當天晚上,花尋楓又隔著雜物問呂凌道:「你下田幹活,是為了報恩吧?」呂凌道:「略盡綿力而已。」花尋楓道:「你忘了老道士的話嗎?生活就是修行。你把他的活都幹了,那他還修個什麼行?」呂凌聽了一怔,良久說不出話。花尋楓這才道:「要是想報恩,明天隨我出去一趟吧。」
第二天一大早,花尋楓便拉著呂凌出了田園,到了太陽快要下山,才滿載而歸。老道士笑道:「兩口子一整天幹什麼去啦?老道還以為你們不辭而別了呢。」花尋楓臉一紅,道:「老道士說話怎麼不正經呢?我們雖然傷勢好了七七八八,但還捨不得老道士呢,才不會這麼快就走。」她拿起一件棉襖,得意道:「冬天快到,我們打獵去了,再把獵物拿到鎮上,換了三件棉襖,咱一人一件。」老道士笑著穿上,大小正合身。花尋楓又叫老道士在自己身前坐下,然後從懷中取出了鎮上換來的針線包,說道:「老道士的道袍好幾處都破洞了,我幫你補上,要不然,老道士就要變成老叫化了。」老道士笑得合不攏嘴,便坐好任由花尋楓去弄。呂凌眼看兩人其樂融融,不由得也樂在其中,心想花尋楓報恩的方式稀奇古怪,但卻似乎正中老道士下懷。
趁著老道士心情好,花尋楓一邊縫補道袍,一邊說道:「老道士,我們相處這麼長時間了,你還不願意告訴我們你的真實身份嗎?」
老道士反問道:「那很重要嗎?」
花尋楓再反問道:「那不重要嗎?你是誰?叫什麼名字?何門何派?有沒有家人?以前幹過什麼?經歷過什麼?一個人的過去,就是這個人的故事,不重要嗎?」
老道士笑了一笑,點頭道:「對很多人而言,的確很重要。譬如勝敗、榮辱、名利、財富、美人、江山等等,都很重要。但正是因為覺得重要,這一些才會成為人生中煩惱的源頭。」
「什麼意思?」
老道士繼續道:「既然你一定要問,那老道便直言相告。」他捋著長鬚,得意非凡地說道:「我是誰?老道已經忘掉了!」
「什麼?」花尋楓不由得停下了手,小心翼翼問道:「老道士,你記性這麼差,是不是……是不是生病了?想不起以前的事了?」
老道士哈哈笑道,解釋道:「老道來此地修行已有五年,修的就是這一個『忘』字。人之初,本來虛無,從無到有,於是有了分別之心,得失之心,你我之心,最後陷入無邊苦海,殊不知這個『我』,由心而生,虛假不真。老子曰:為天下溪,常德不離,復歸於嬰;為天下谷,常德乃足,復歸於樸。只有做到無我忘我,才能返璞歸真,找到真我。」
花尋楓和呂凌聽得雲裡霧裡,不知所云。他們突然想起,難怪老道士好幾次說起把事情忘了,非但沒有絲毫羞愧,反而洋洋自得。怔住良久,呂凌才擠出一句話:「道長的意思是,你是故意把從前的事忘掉?」花尋楓也道:「世上哪有如此荒謬的修行?難道有朝一日,你會把我們倆也忘掉?」
老道士淡淡笑道:「老子西出函谷,莊子觀蝶入夢,你們來到此地,是與老道有緣,日後忘得了忘不了,也屬緣分。即便忘不了,老道死後一樣煙消雲散,你又何苦在意?」
兩人聽了,忽覺心裡泛起一股莫名愁緒,呂凌輕輕嘆了口氣,隱約生出一個念頭,卻又模糊不清,無法抓牢。花尋楓則用力搖了搖頭,想把愁緒趕走,狠狠說道:「我不管,我只知道你袍上破洞是真實的,我手上針線也是真實的,從今以後,我就天天出現在你眼前,看你如何把我們忘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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