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張氣氛從星期六晚一直持續到翌日清晨,馬路上警笛聲響個不停;警隊衝鋒車通宵巡防在多區拘捕滋事份子,又上門突擊扣查發表或轉載反政府言論的網民,意圖震懾反對份子。
然而累積下來各種不公義的暴政已經令到天怒人怨。加上齊康子的死訢經過一晚時間在網路發酵,天一亮,不少民眾無懼白色恐怖反而穿起白衣上街悼念死者,就算警察隨街攔截恐嚇亦阻不了滔滔民意,猶如洪水般衝毀路障一發不可收拾,那是星期日剛剛的開始。
就像戰爭一樣,負責衝鋒陷陣的人往往最先戰死,但沒有他們開路就打不成仗。正因為有率先上街的勇士,後續才有更多的市民前往「老地方」集會遊行,高呼口號證明政府的恐嚇招數不足為懼。
「要求馬上停止非人道實驗」,「要求政府下台」,「要求結束鎖國」等口號響徹雲霄,當中午時水伊芙響應號召來到現場,彷若回到了夏天那時的模樣,尤其是群眾的熱情比當頭的太陽更加猛烈。
她看見周圍是一張張長年遭受暴政壓迫的臉。他們的怒吼,任何人走到當中亦會感受到他們的悲憤,那些被奪去的自由此刻就在街頭上找到。
不過今天伊芙上街帶有私心,她來是找車凱旋的。她不想連累他人因此獨自來到此地。地點肯定沒錯,所有示威者都是自發來到夏天時這個遊行的起點;但見人龍連綿幾十里看不到盡頭,茫茫人海究竟如何找到他?想起一些老土的愛情電影橋段所謂的緣份遊戲,水伊芙如要在百萬人中找到唯一的他可能需要一點奇蹟。
反正愛情就是這麼一回事。人們之間有了感情,有了連結,才有其他美好的事。為了愛情行動一點都不失禮,反而是理所當然。她甚至懷疑那些獨裁者都是沒有真正愛過人才會那麼缺乏同理心,那樣殘忍地把人命視作私有財產,人民生活越苦他就越富有。
突然,遊行隊伍停下了腳步,所有人都塞在馬路中心無法前進,並隱約聽見前方有擴音器的廣播。水伊芙先有不好的預感,接著前面的民眾便回頭向後方喊話:警方已經出動裝甲車和水砲車封路,並警告即將發射催淚彈驅散市民。
眾人譁然,罵聲四起。現場有男女老幼、一家大小,很多和平遊行的市民甚至沒有防毒面罩,要是警方對準密集民眾施放催淚彈肯定會引起恐慌和混亂。此時大家卡在路上無法前進,身後亦是人海,馬路兩旁又多建築物根本是甕中之鱉,萬一發生踩踏事故後果肯定不堪設想。
「沒想到連普通的遊行也不放過,現在怎麼辦?」
「他們也不是沒試過對無辜市民射催淚彈,唯有讓有老人家和小孩離開吧!」
諷刺地這些經驗教會民眾慌而不亂,迅速達成共識在遊行隊伍中間分出一條通道先讓有需要的人撤離。相反另一邊的水砲車已經開始發射水砲示警,他們是令到現場更加危險的元凶。
陸續聽到有小孩的喊聲,有熱血的市民反而跑向前方,自告奮勇阻擋水砲為撤離爭取時間。水伊芙看見這情景,靈機一動,便逆著撤退的人潮往前走;那些冰冷地威脅要施放催淚彈的廣播越來越清晰,同時藍色粉末的水流經馬路沾濕了鞋子。
相信再沒有下次警告了,此時在遊行隊伍最前排的人個個已經換上防毒面罩,包括水伊芙也是。
但心理上還沒準備好,警方已經發射出第一發催淚彈,槍管的火光過後瞬即煙霧彌漫整條街道!但水伊芙看看身邊的人兀立霧裡不為所動,築成人牆,連結著這些素未謀面的人是他們的理想,還有為後方撤離爭取一點時間的希望。水伊芙親眼看見感到十分鼓舞。
然而警方看見催淚彈成效不大,終於開動裝甲車護送水砲車壓向示威群眾。剛才水伊芙等人飽受完化學氣體的洗禮,馬上又遭高壓水砲衝激,首當其衝的是最前排的示威將雙腳離地被水砲射飛了幾尺。隨即後面的群眾在水砲中擁抱,頑強抵抗,高壓水柱在他們身上又濺起幾尺高的水花,最終民眾還是離不過暴力只好狼狽地往後退卻。
大家都知道硬拼沒有勝算,政府同樣知道,因此已經鐵定心要趁今天把所有反對聲音連根拔起以杜絕後患,像殺蟲一樣。
其中一人留意到防暴警察換上步槍,當場嚇得在原地發呆。那些警察持槍列陣,不難想像下一步他們就要開槍發射橡膠子彈將打頭陣的示威者通通打殘,再而一網打盡。
但那是事前沒有預告的,水伊芙還來不及反應便看見前面幾個人應聲中槍倒下,特別是那些剛剛遭水砲射倒的人根本來不及逃跑。當發射完一輪橡膠子彈後,其餘防暴警察從兩側快速推進、左右包抄前線的示威者,水伊芙也遭困在裡面。
四周都是警察,水伊芙無奈只好接受現實,他們成為了警察殺雞儆猴的對象。其實被全副武裝的警察舉槍包圍已經不是想怎樣逃走,水伊芙此刻想的是能不能活著離開。但如果自己的犧牲能夠為後方的老弱婦孺爭取到一點撤退時間,這樣的死也算有價值──
忽見一道火光的拋物線掉進防暴警察中間,著地當刻迅即燒成比人更高的火焰!就在丟出汽油彈的方向,一架鐵騎高速衝來撞飛了好幾個警察;戴著頭盔的鐵騎士橫車剎停在水伊芙面前,右手持槍向警察掃射,左手則側身抓住伊芙的臀部把她抱到電單車上,馬上加速離開!警察隨即開槍反擊,槍聲震耳欲聾把鐵騎射得左搖右擺卻始終無法射停鐵騎。
一切仿如特技電影,水伊芙用力抓住救出自己的男人,不需要語言不需要脫下頭盔也知道是誰會甘願冒險拯救自己。
「車大哥……終於找到你了……」
「不,是我找到了妳。」車凱旋輕聲說:「抱歉要讓妳久等這麼久。」
就這樣電單車一直沿著高速公路消失在地平線上,離開戰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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