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中說 - 第十二章、人非木（2）

等聶徹嵐擦拭完雲欽的手之後，雲欽方冷靜幾許，道：「你是不是要時常以毒攻毒，方能抑制你的症狀？」

「是啊~」聶徹嵐並沒有否認，「這真是麻煩的一件事情呢。」爾後，他問道：「你說你的師父也是用毒的高手？」

雲欽道：「是啊。」

聶徹嵐並沒有多問，只是似有所思的沉吟：「嗯~」

雲欽默然看著聶徹嵐，聶徹嵐也依舊笑臉盈盈的回應他，他早就鬼使神差間相信聶徹嵐並不是個愛四處亂講的人。

因為他的直覺告訴他，他們兩個人有時候很相似。

也因為這份相似，讓雲欽在與他相遇的那一刻起，頓生莫名的信賴，而這種信賴是無需多言，彼此都能明白對方意思的。

這時，外頭傳來兩聲敲門聲，邁入一個獨空派的小弟子。小弟子道：「雲公子安好，我這是來替您解開腳銬的。」

雲欽點點頭，便由著小弟子，有頃問道：「你們家的東方少俠呢？」

小弟子抬頭道：「噢！大師兄那邊剛剛結束了一場會談，所以閒暇顧不上這裡。」

雲欽「哦」的一聲，並不多語。少頃，腳邊的束縛終於解開了，便霍地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太好了，幸好不用待太久。」

聶徹嵐笑咪咪地附和道：「太好了，幸好不用坐太久，否則腳麻水腫了就不好了~」

小弟子看著雲欽很是從容不懼，不禁心道：看來雲公子沒有內力應是真的，若是這般程度的腳銬，我三兩下就能輕易解開。

雲欽向著小弟子揮手道：「多謝你了。」

聶徹嵐搖著扇子道：「再見。」

兩個人便一齊從這裡出去了。當兩人走出藍花樓時，世間繽紛一片，藍花楹在碧穹村的半空中漫天飛舞，萬千藍紫花樹遙遙立在街道兩側，雲欽昨日來的時候並沒有特別留意，此刻見了恍若一幅藍染墨畫，青花傾舞，一時之間看得入神。

聶徹嵐的寬衣袖上的花紋飛舞著，他帶著四月的清麗問道：「都沒能好好逛這裡地方，不妨你我一起？」

雲欽道：「那雷大哥他們呢？」

聶徹嵐道：「今日的會談已經結束了，我想他們正在哪個地方走走逛逛吧。」

雲欽道：「噢！」

這好像是我們兩個第一次單獨在一起逛街呢...

此時那幕舔手還有擦拭乾淨的畫面卻在他的腦中揮之不去......

不不不不，雲欽你現在在想什麼，別多想了！

忽聞有喧嘩的湧動，他們便逕自走在藍花楹街道上，一聲不吭地攪入人堆當中，聆聽這一切──

「我不服！我不服！」

眾多小童便開始嘰嘰喳喳起來：

「九九對八十一，是你輸了！」

「對！對！要願賭服輸！」

雲欽見狀，便蹲著身子，平視著那位倔強的小男童，溫溫和和地問道：「小朋友怎麼啦？你不服什麼呢？」

小男童噘起嘴，不滿道：「我輸了！我不高興！」

雲欽看了看小男童手中的皮球，當即明了，仍溫然道：「你可以再試一次啊。」

小男童道：「不要！反正我就是做不到！」

這時，一陣嘰哩呱啦登時又在雲欽耳邊轟地響起。

「哪有你這樣的無賴！」

「做不到就願賭服輸！」

「就是就是！」

「做人要講誠信啊。」

「不守誠信絕非君子，從小就如此，長大後將被世人唾棄的。」

面對諸多批評和指責，小男童根本不知道要看向何方，他害怕了，只能嚅嚅說道：「我...我.......」

雲欽眼神清澈，直直地望向小男童道：「小朋友，我問你，你喜歡踢球嗎？」

小男童一怔，嚅嚅道：「......喜歡。」

「噢？」雲欽挑了挑眉毛，道：「可是方才在踢的時候，你一點也不高興呀？」

小男童立刻道：「哪有！明明就很好玩！」

雲欽笑吟吟地問道：「所以你以後就不玩踢球遊戲了嗎？」

小男童旋即一怔，「怎麼可能......」他道：「不玩那我還要玩什麼？」

「那就對了。」雲欽雙手搭在小男童的肩膀上，像是給予他肯定，他燦然微笑道：「你現在能夠踢九九八十一，表示你以後可以踢到一百下，甚至是超越一千下。」

聞言，小男童面露一絲訝異。「真的嗎？！」

「真的。」雲欽溫然笑道：「你還沒有輸。」

此言一出，小童們又開始嘰嘰喳喳的辯駁起來：

「怎麼可能，他輸了啊！」

「就是就是！」

「九九對八十一，明明就是他輸了！」

雲欽仍然莞爾，頭頂上方的藍花楹更加閃耀。「成功之人從不言敗。」他環視四周，道：「他不是失敗了，而是還沒有成功，他還沒有輸。」

「我不是失敗了......而是還沒有成功，我還沒有輸？」

「沒錯。」雲欽把皮球重新拿起來，捧在小男童的面前道：「你要記住你今天踢到八十一，你要記住踢到八十一會是你的家常便飯。」

小男童怔愣地接過皮球，道：「我不是失敗了，而是還沒有成功，我還沒有輸。」

「我知道你喜歡玩踢球，我也知道你玩得很開心。」雲欽撫摸小男童的頭，微笑道：「所以我希望你能夠更快樂的踢著它，同時記住今天的八十一，你不是失敗了，而是還沒有成功，你還沒有輸！」

聞響，小男童終於鼓起勇氣，向著大家大聲道：「我不是失敗了，而是還沒有成功，我還沒有輸！」他說著把手裡的一串畫糖給了贏得勝利的另一個男童。「你贏了！喏，給了你就是你的！」

他接過畫糖，道：「看你這麼想贏我，好，今日我教你怎麼踢到九九下！好讓你超越我！」

聞言，小男童喜笑顏開，道：「真的嗎？」

「真的！」

等那群小童紛紛跑開，人群慢慢散後，雲欽這才指著前方大樹下賣畫糖的小攤子，拉著聶徹嵐的衣袖，道：「嘿，看大家都在吃畫糖，我們走吧！」

聶徹嵐道：「嗯。」雖然話語簡短，然而卻沒感受他以往幽默橫生，但深沉如暗的氣息。

而是，持續綻放暖意中。

雲欽飛快的跑到攤子面前，卻停頓了一下，然後再驀地回頭，露出一抹尷尬的微笑。

「~♪」聶徹嵐會意，很快上前付錢，雲欽喜孜孜接過三支畫糖，分別是鳳凰、鮮花和太陽三個圖案。雲欽好不容易挪出兩根手指頭，撚了一支鳳凰遞給聶徹嵐，道：「喏，給你。」

「好，多謝。」聶徹嵐隨即接過那支鳳凰，將其含進口中，入口極甜，彷彿將以往的苦澀融化了許多。「是說，我可是你此生最大的債主，你是不是該拿點什麼來還債呀......」

「！！」雲欽登時手裡的畫糖串險些掉了下來，片刻後他顫巍巍地再遞出一支太陽畫糖，大聲道：「給你！別客氣了！」

聶徹嵐悠悠抬眉，饒富興味地道：「我可是什麼都還沒講耶，你確定要用這支......糖來還？」

雲欽滿臉無辜的戳戳手指，有點心虛道：「那個，我從我師父拿到的錢已經所剩不多了...」

聶徹嵐故作無奈，便笑吟吟地接過那支太陽畫糖，將它湊到陽光下，麥芽的金色與燦然的陽光正好映照個瀲灩金光。

聶徹嵐道：「嗯...好吧，我暫且先收下了。」並且給他一抹饒過他的眼神，雲欽發現聶徹嵐正直直看著他，默然注視有頃，便將太陽畫糖含進自己的嘴中，咬了一口，整個短暫的過程中他的幽深眼神卻還是直勾勾地看著他不放！

雲欽簡直呆在原地沒有動，想當然爾，滿腦子又是一陣衝擊。

他他他他這又是幹嘛？

看著我吃著糖？這是什麼古怪的惡趣味？

聶徹嵐卻依舊不放過，道：「嗯~你怎麼這樣發呆的看著我？還是說...你其實是想吃我手上這支？」他指的是太陽畫餅，而那個畫餅已經被他啃下幾口。

聞言，雲欽當即怔愣，內心無聲吼叫：我想錯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聶徹嵐笑吟吟地心道：真可愛~⁠♡

不過半晌，不遠處便見游溪川在角落一棵藍花楹樹下的商鋪，他對著老闆沉沉開口道：「這位仁兄。」他旁邊的游二向著老闆鞠了一躬。

老闆一見游溪川不凡的身段，於是熱情非常的道：「哎~這位客官，您要買東西真是來對地方了，我們這個店鋪可是全村最好的，應有盡有，琳瑯滿目，什麼樣的商品都供您挑選！請問您想要什麼？」

游溪川一臉鄭重，然後道：「你......有賣神仙水嗎？」

雲欽在遠遠一旁聽著：什麼？

老闆也跟著一愣，道：「唔，沒有。」

游溪川道：「那普通的薏仁水呢？」

老闆道：「沒有。」

游溪川道：「蛞蝓蛋白精華？」

老闆道：「......沒有。」

游溪川緊接著道：「螺子黛，胭脂香粉，米粉敷面，朱唇脂，護膚油......你們有哪些？」

老闆一臉駭然，道：「都......都沒有。」

「那你們賣的是什麼？！」游溪川語氣忽然拔高，尖聲激動道：「別的護膚品什麼都沒有？」

老闆惱道：「沒，沒有！就是沒有，請你去別的地方找吧！一個大男人的用這些幹什麼？！」

游溪川沉聲道：「就知道......就知道......」轉眼間，他的語調近乎絕望。「果然一點都靠不住！本少爺就不該指望你這種不解世俗的臭男人！啊啊啊──」

雲欽：「？？！！」

老闆：「......」

聶徹嵐：「~？」

「凋謝的鮮花也知道要長得漂亮再逝去，唯獨美貌才是永恆！天爺啊！您怎麼就不憐香惜玉！讓我喪在了無人要的泥沼裡面呢！」他說著的同時，游二站在一邊扶額搖頭。

這這這，這人......和傳聞中「芝蘭玉樹，柳眉杏目」的美男子不一樣啊！

「瘋子...今天真是被我撞見瘋子了！」老闆始終把他當作是瘋子。

游溪川怒不可遏地道：「哼！說什麼全村最好的店鋪！本少爺瞧就是一攤爛貨！游二，咱們走！」他很是生氣，拉著游二掉頭走人，雲欽見狀於是主動獻計，他攔住游溪川和游二，道：「請稍等一下！」

游溪川先是嚇了一跳，接著沒好氣地道：「是你！」不過他說的「你」自然是指雲欽後面的聶徹嵐。

雲欽抱拳有禮道：「三昧真幫的雲欽見過游公子。」

游溪川這才注意雲欽，也同樣沒有擺好臉色，問道：「你來做什麼？」

雲欽道：「我有辦法可以讓老闆賣你想要的東西。」

游溪川鄙夷出聲道：「蛤？！」

游二卻是手快地擋住游溪川飛怒的眼睛，殷切問道：「難道公子你有什麼主意嗎？」

「是的，」雲欽自信點頭，道：「請相信我吧。」

他拿著游溪川的錢兩去了那店家，跟老闆道：「老闆您好~」

老闆一見是客，所以熱忱招呼道：「唷唷！這位公子好啊~」

雲欽對著商品，一一指著道：「老闆，我要買這個、這個、還有那個。」

老闆一見又來了一個想買化妝用品的瘋子，於是又打發道：「你走你走！我不賣你了！」

「這就是你的方法？！」游溪川站在不遠處，嘴邊喃喃鄙夷道：「居然有人直言不諱的說...真是愚蠢！」

聶徹嵐幽然凝眸，微笑道：「游公子便耐心看就是了。」

游溪川當即嗔不敢言：「......」

雲欽假意難過出聲道：「老闆，您真的不賣給我？」

老闆聽了便只更怒了，揚手道：「不賣！不賣！你趕緊滾！」

「欸~」雲欽刻意揚聲道：「可是你剛才說你們家的商品是全村最好的，那要是我發現別家商鋪比你更好，我於是大肆宣揚出去，讓全村都知道，更是要讓別村的人都知道，那你所謂的全村最好要怎麼辦呢？」

老闆窘迫張望了望周圍群眾，只好全都賣給了雲欽，「我我我我都賣了，全賣給你了！」

雲欽欣喜笑道：「多謝老闆~」

雲欽悠悠地走向了游溪川，並把東西都交給游二。「喏，我買到啦！」

游溪川綠色眼眸登時放亮了星光，立刻欣喜萬分道：「謝謝你，我的恩人！真的很謝謝你！」

雲欽：「？？？」

突然轉變了畫風，他真是一個情感豐富的人。

雲欽擺手道：「沒、沒什麼，舉手之勞而已。」

游溪川握住了雲欽的手，卻突然道：「啊！你是要跟『芝蘭玉樹，柳眉杏目』的頂級美男子游溪川握手嗎？欸？你是問是不是我？當然了是我囉~呵呵呵~」他露出異常溫潤如玉的笑容，散發出閃耀得不正常的光芒，接著他的眼神都綻放了繽紛光彩，「這份恩情，本少爺一定會報答的，恩人！」

雲欽：「......」

他看著游溪川，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道：「對了，我初到江湖不久，但高盟主之名卻是早有耳聞，我是專門為高盟主而來，我想請問高盟主怎麼迄今還沒出現呢？」

游溪川上一秒熱情，下一刻陡轉變了臉色，「啊...高盟主目下忙不過來，所以這次才沒來。」他有些淡漠地說道：「不過高盟主的千金大小姐倒是來了喔，雖然她沒有我美貌如花就是了，也不知那些江湖人是怎麼想的，高千金就算了，就連花梨坊的一介小小的女修也被視作江湖美貌雙姝，嘿！論美貌試問還有誰比得過本少爺？啊！」

雲欽：「......」

片刻後，游溪川又繼續自我陶醉起來：「本少爺可是年僅十八歲就成為了無我派的幫主，作為『~~江湖第一美男子~~(有待商榷)』走在光明璀璨的大道上，動容所有人的眼，所有人的視覺享受！」同時他彷彿是瞬間轉換出另外一個人格，怒氣沖沖地道：「但是現在本少爺的光明半路上竟然殺出個程咬金！都是因為你們，姑娘們再也不迷上我了！所以本少爺總有一日一定要把你們輾壓而過，讓你們踩在我的腳下！日日夜夜聆聽你們的哀嚎！這樣一來......就連你也絕對不會用這種態度無視我了！」

「^^」雲欽徹底無言，緩緩飄去和方才的小男童一起玩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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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人非木（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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