檸檬的亞瑠 - Cycas 34　母老虎

謝聿禹以工作的緣由，推掉原定在端午的家族聚會，也因此得提前返回老家。

其實都只是些雞毛蒜皮或陳腔濫調，母親在電話裡說便足矣，可她偏偏要兒子回家一趟。

聽了整個週末的牢騷，情緒不太高的謝聿禹一早上班又遇上挫折——收在櫃子裡的咖啡豆不翼而飛。

晨會的咖啡是例行公事，若是疏漏，何瑞雪的爆脾氣能持續一個上午，想到這，謝聿禹不由得焦急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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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過的秘書叫住正在翻箱倒櫃的謝聿禹，「聿禹，你在找什麼？」

許秘書也經常使用，所以他順理成章地反問，「妳有看到咖啡豆？」

「副總讓我收起來了。」語氣有點意外。

「什麼時候的事？」謝聿禹也同樣意外，上司採買藝妓咖啡據說有2、3年之久，為何撤走？

「你請假的時候，她讓我買豆漿。」

豆漿？他擔任助理的期間，何瑞雪從來沒喝過豆漿，而這些變動，都剛好發生在上週五的事假期間，謝聿禹不自覺蹙眉，思考的表情嚴肅。

顧慮他銷假後尚未進入狀況，同事善意提醒著上司中午前的行程，「副總早上不在喔，你知道？」

今早還未見到主管的謝聿禹相當困惑，「早上我記得沒有外出行程。」

照理說，晨會結束後，何瑞雪會在公司待到下午，再進廠視察，突然改變習慣，謝聿禹卻也說不上哪裡不對，只隱約感到焦慮。

「去哪？」

「臨時的，她沒特別說。」

秘書聳聳肩，抬腳離開茶水間，獨留謝聿禹在裡頭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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脫下特製軍靴、在土堤邊敲幾下，穿回去後順手抹了抹額角，然後把帽子重新戴上，雙頰被曬得通紅的李月朝實驗室的小轎車走去。

車門敞開，週圍七橫八豎地擺放各種工具和個人鞋襪，張簡明海察覺有人靠近，從後車箱抬頭，「學姊，飲料。」

因為實在太熱，口乾舌燥的她接過學弟遞過來的冷飲，「謝謝。」

啵！

插入吸管、吸了一大口，李月挪開飲料杯、狐疑地蹙眉，「……這哪買的？」

「校門口的飲料店，」聞言，張簡明海癟癟嘴，並悄悄補上一句，「老師請的。」

意思是，沒得選擇，尤其黃麒鍾教授正在不遠處的薏仁田裡巡視，學弟的牢騷比平常小了幾分貝。

「喔。」李月倒不是嫌棄，但凡能入口便行，只是這紅茶寡淡無味，珍珠又太有嚼勁，下顎咬得有點痠，再吸了一口，冰涼沁入五臟六腑、通體舒暢，她也就沒再計較味道。

見學弟還在撓手臂，李月提醒他，「別抓了，小心真受傷。」

「是沒錯啦……」但是很癢，和被鋏蠓叮咬的過敏反應有些類似，至少對痛覺沒有多少耐性的張簡明海這麼認為。

李月含著吸管、挑眉，「下次別再忘記帶外套。」

行前的耳提面命，全被學弟拋諸腦後，真不曉得昨晚去哪裡嗨，下午一上車便睡到目的地才醒，工作時也漫不經心。

「喔……」張簡明海試著轉移學姊的注意力，李月的嚴厲他可不敢多領教，「學姊暑假還出去玩？」

「啊？」李月毫不掩飾地朝他翻了個白眼，「我請假，你就沒人盯著，以為我不知道你打什麼如意算盤？」

學弟瑟縮一下，低頭假裝穿鞋。

上個月難得休個長假，返校後才知道，工作進度延宕。

雖說張簡明海不歸自己指導，可他的生疏和怠惰，會影響整個實驗室進度，李月不得不緊迫盯人，以防他又出疏失。

不過，往年有的暑期活動今年應該照舊，國內的小旅行、兩三天的行程，對業務影響不大，李月這次想邀大哥一起出去玩，偶然聽老公提起才知道，霍子璋最近「破天荒」交了女朋友。

可是，霍子霽偏好兩人單獨出遊，不大喜歡有旁人打擾，想著如何說服那隻彆扭狐狸，心思也跟著飄遠，偏硬的珍珠口感此時也無法干擾她。

不久後，教授從田裡折返，「走了，回去。」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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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理期遲了幾天，換作以往，何瑞雪會當作壓力過大或作息不正常所致，可加上近期的身體變化，她再遲鈍也知道該去醫院檢查。

上午的婦產科人潮稀疏，候診室為單獨隔間，保障患者隱私的同時也給了何瑞雪思考空間。

按照她的收入，撫養孩子不成問題，老人家那邊可以輕易塘塞，唯獨……不想告訴謝聿禹，但懷孕期間的變化不可能瞞得過貼身助理。

事到如今，僅能資遣、將人請走，何瑞雪卻不想這麼做。

一方面，雖然當事人沒有提及，可她清楚，謝聿禹剛從上份工作的打擊中走出來，另一方面，無法想像沒有謝聿禹的生活，即便只是公事來往，她還是保有這份私心。

何瑞雪按了按額角，其實她已為此困擾近月餘，數日的失眠使人偏頭痛，瞅著自己細膩精緻的美甲，感到有些悵惘，她，何瑞雪向來殺伐果斷、大刀闊斧，為何卻從沒問過謝聿禹的想法？

思來想去，她察覺到心底的膽怯，也許是害怕，一脫口便是兩人訣別的時刻。

鬆開拳頭、掌心留有指甲嵌入的痕跡，她挑眉、舒了一口氣，也罷，生父從缺不打緊，真有需要再找個養父便成，反正她又不缺對象。

候診室的座機在這時響起，話筒那另一頭的護理師聽起來侷促慌張，「何小姐，櫃台有位謝先生告知要找您，是不是該——」

該面對的，總歸是逃不了，「讓他上來。」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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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進上司辦公室，謝聿禹便眼尖地瞄到壓在桌墊下的名片，靈機一動，揣測另一種可能性，若真如此，何瑞雪所有的古怪舉止便都有了解釋。

咖啡有異味、麵包不新鮮、腸胃不適、變得容易暈車，再加上貼身助理有紀錄生理期的「義務」，他知道已延遲數日。

謝聿禹氣憤難平，這女人從頭到尾一句不吭，不能理解是無所謂，還是打算開除自己，泰然自若、好整以暇，就連他趕到診所逮人，何瑞雪卻也只是輕飄飄地說，「小聲點，這裡是醫院。」

他氣得把名片甩到對方身上，指著正慢條斯理喝茶的女人破口大罵，「我要辭職！不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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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片刻意放在顯眼的位置，何瑞雪知曉謝聿禹肯定會察覺，而他衝進候診室、氣急敗壞的模樣，實在令人大開眼界。

這才是個正常男人該有的脾性，何瑞雪心道，往常服侍自己的敬業態度並沒有不好，就是相當疏離，也不易使人看透。

謝聿禹無視勸阻的護理師、朝她咆哮著，「何瑞雪！妳到底把我當成什麼？」

要想聽他的真心話，就不能被情緒帶著走，何瑞雪憋著、沒回應，擺擺手、讓其餘人都先退出去，沒了閒雜人等，謝聿禹更肆無忌憚，嘴上滔滔不絕，像是要將滿腹的委屈都傾倒而出。

「種馬是不是？蛤？」

「我警告妳不要太超過！」

「誰受得了妳那爛脾氣，母老虎！」

雖說自己平時確實任性妄為，給謝聿禹添不少麻煩，可他越說越過頭，沒吭聲的何瑞雪終於忍不住反唇相譏。

「謝聿禹你找死？！」

未料，謝聿禹一改常態、絲毫不畏懼她的威脅，「我哪裡說錯？要不是妳有幾個臭錢，真以為我想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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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想回嘴的何瑞雪一聽，愣在當場、表情僵硬，而察覺說錯話的謝聿禹也是一滯。

這是他頭一次在何瑞雪臉上看到如此脆弱的神情，怒火攻心的氣話貌似傷到了這位女強人，發洩過的他回過神，反省自己方才所言。

口是心非已經是老毛病，謝聿禹現在為口不擇言懊悔，明明並非因為薪資選擇留下，明明……趕來的一路上，他心裡想問的根本不是這些。

稍稍緩過氣，就聽一個哽咽的聲音說道，「……想走，明天就走吧。」

抬眼、與何瑞雪通紅的雙眼相對，謝聿禹錯愕地彎下身，「姐姐……」

「我不會攔你，」她只是擺擺手，完全沒了平常的氣勢，「資遣費，我會讓會計算清楚。」

衝動下的離職聲請，卻為他多考慮，「姐姐——」

「我不需要你負責。」

再度被強勢地打斷，謝聿禹實在搞不懂何瑞雪的想法，不曾主動提起那日的意外、不曾主動提及資遣，甚至兩人可能有個意外都不曾提起，拒人於千里的態度令他沮喪不已。

就當作是告別前完成主管的最後一個要求，謝聿禹自暴自棄的說，「那妳……還需要我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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