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九十及千禧年代,街場上被年輕人模仿的主流對象基本上全是大細哨或是C朗,幾乎所有人想的都只是如何用眼光繚亂的花式過人或是破門得分,沒有多少人會去研究所謂的「組織」。
自從哥迪奧拿在一零年代左右帶領巴塞將「Tiki-Taka」發揚光大後,有很長一段時間,全世界的足球風氣都受其影響。
即使是只有十歲的小童球員,在大人的教導下也開始掌握三角短傳的雛型,以「團隊」為名的另一種方式在球場上玩弄及羞辱對手。
蕭智堯記得中學有一年,有朋友說約了利團踢練習賽,當時他還未曾跟這支有名的業餘球隊交過手,抱著試一下的心態去踢了一下。
那時候球隊各人水平較為參差,但大家都是年齡相約的高中生,沒想到對面來的卻是七八個小學生,還有一個看起來大概二十歲左右的「領隊」,這使得他們大感自己被輕視。
只是九十分鐘過後,他們卻以2-16大敗予對手-一支由一名二十歲的中場帶著六個小五小六的學生所組成的球隊。
後來蕭智堯才知道,那人只是利團二隊的一員,甚至連一隊的後備都進不了,但他帶領著這群小學生,卻猶如一支步履有條不紊的軍隊般,一刀一槍地在九十分鐘裡把他們殺了個片甲不留。
整場比賽下來的感想就是:完全碰不到球。他們攻入的那兩球也明顯是對手放水以示友好的禮物。
不過當然,這世上沒有完美的戰術,這種風格也是有其缺點的,代表者巴塞羅那、西班牙及德國隊在後來也因為被對手破解而吃過不少苦頭。所以自2014年德國以自己改良後的Tiki-Taka奪得世界盃冠軍後,主流足壇已很少有球隊以純粹的傳控式風格贏下代表最高成就的歐聯或是世界盃。
但利團的風格直到蕭智堯二十八歲穿越前,依然是那種全團步調統一的打法,絲毫沒有動搖過。
要擊破以Tika-Taka為主要武器的球隊,大致上只有兩種方法:一是密不透風且高效率的穩守突擊;二是極具侵略性的高位逼搶。
一般來說弱隊只有第一個選項可以考慮,因為高位逼搶對球員質素、團隊紀律、默契的要求都非常高,所以不論是哪個聯賽,在弱隊面對以控球能力著稱的強隊時,都會選擇退後縮窄防守,耐心等待反擊的機會。
然而穩守突擊的問題就在於,若在賽事早段失守,球隊便會被逼改變戰術要主動進攻,球員心態難以調整,這種情況下一般都會釀成一場大敗。
所以要想成功執行這個戰術,便必須先設法改善理善的防守概念。
「我哋踢平排4-4-2,四個後衛,四個中場,兩個前鋒,呢度係三條平排嘅防線,大家可以將佢哋睇成係三條互相牽扯嘅鏈。當個波傳到右邊時,根據『近逼遠補』嘅防守原則,我假設呢球波係右翼要拍上去,咁呢個時候成個陣型都要一齊移去右邊,極大地縮窄右路同中路嘅傳球空間-我哋唔係要對手拎唔到波,而係要盡力壓縮空間。」
午後的大坑東草地足球場上,理善的正選與後備球員都在聽著蕭智堯講解接下來面對良橋要執行的防守戰術。
現代足球的防守體系經歷過多次轉變,足球從最初簡單的「人盯人」概念演化成「對區域的防守」,從扼殺球員發揮變成了扼殺區域,中間也曾經歷過消極的十字聯防體系,而現在大多足球隊若是打算以較保守的風格作賽時,多會採用鏈式區域防守。
「Sorry,我有嘢問,」長了一頭曲髮、濃眉大眼、平常舉止活潑的右翼陳天凡舉手問道。「咩叫『近逼遠補』?」
「以你係右中場為例,假設三個敵人平排喺你面前,你亦有兩個隊友過嚟幫手補防,咁你哋會點樣企位呢?」蕭智堯想了想,讓六個隊友走出來分成兩邊,拿著足球實際示範一次。
「點企?咪自己Mark返實自己嗰個……好似你之前教咁唔使全速衝上去,而係一開始係快嘅,就到嗰陣再減速,放低重心打側個人……」陳天凡抬高頭回想了半秒,然後依著之前學回來的技巧做了一遍。「係咪咁?」
「嗯,其他人呢?」蕭智堯點了點頭,朝另外兩人看去,分別是擔任防守中場的隊長鍾偉豪及安子釗。
鍾偉豪雖然是隊友,也跟蕭智堯討論過戰術相關的問題,但被問到時才發現自己其實也不明白,更別說旁邊那個總是魂遊太虛的安子釗了。
「搞錯啊又話係隊長。」「平時懶係型咁原來扮晒嘢……」「收皮啦~收皮啦~」
「夠啦!」鍾偉豪哭笑不得地露出一臉尷尬的表情。「咁……智堯你再實際講解下。」
「你哋想像一下你哋三個人條腰都俾條鏈綁住,當個波傳到去最右邊嗰陣,咁負責對位嘅天凡就會逼上去係咪?」蕭智堯把球傳到最右方的對手腳下,並示意天凡迎上前去。「咁呢個時候你哋兩個應該會點?」
「……跟住迎上去?」鍾偉豪朝中間的對手跑前數步然後停下,安子釗見狀也跟了上去。
「無錯,但最遠嘅阿釗唔使上太多,重要點係你兩個都要向天凡呢邊過嚟少少-呢個時候,你哋就係一條打斜而互相照應嘅鏈形,」蕭智堯張開雙手比劃著。「隊長嘅任務唔係去逼中間個對手限制佢接波或者盤球,而係要為迎咗上去嘅天凡做保護,萬一佢畀人過咗或者One-Two猜過咗嘅時候可以即刻補位。」
「咁阿釗呢?」
「佢要Mark嗰個人離咁遠,唔會即刻對防線造成威脅,所以佢只要先保持距離,以防止佢突然插入去而自己跟唔上,又或是係等對方將個波傳畀中間嗰個人嘅時候先靠近少少做Cover。」蕭智堯揮手示意右邊的對手傳到中間,然後鍾偉豪便自然地迎了上去,這時安子釗也便再靠前了少許,最右邊的陳天凡亦從緊逼的狀態轉變為補位。「呢個就係鏈式區域防守理念嘅『Pressure(施壓)』、『Cover(保護)』同『Balance(平衡)』。」
眾人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然後慢慢在蕭智堯的指導下開始了集體練習。
包括球隊的首席前鋒余仁海。
「我都要?」余仁海笑著指了指自己。「我前鋒嚟㗎喎,負責入波㗎喎。」
「都要,但當然,球隊截到波反擊嗰陣,你就係我哋最重要嘅傳球重心-但喺呢個之前,首先我哋要保證後面唔會失波,咁先會有辦法截到球波畀你去入。」
余仁海雖然多少有點不情願,但也點點頭加入了像小學生般的訓練環節。
「良橋係絕對嘅團體主義,英理雖然有一大班精英,但正因為咁佢哋個個都想做主角出風頭,而良橋好多人係細細個開始就已經夾開,就算無司徒俊緯咁嘅中場去指揮,佢哋都可以好輕易控球在腳將我哋壓制-足球始終係一項團體運動,並唔係單靠邊個邊個發力就可以贏。」
「無錯!良橋佢哋踢嘅係絕對嘅團隊足球,而我哋防守時,亦要踢出我哋嘅絕對團隊足球!」鍾偉豪點頭喊道。
「係!」
夕陽如丹,那彤紅色光芒所照耀的不只是在大坑東草地足球場上勤於練習的理善隊員們,還有在深水埗運動場與港超球隊深水埗嘉園一起操練的英理足球隊。
「其實初中嚟講呢班細路真係好唔錯㗎啦,特別U-13嗰個司徒俊緯,直頭超晒班,對住成班職業球員都無怯場。」說話的肥胖中年男人是深水埗嘉園的領隊張志庚,似乎對現在初中生的水平感到有點驚喜。「係你先會咁痴線帶班初中仔嚟同港超隊跟操,雖然係得一兩節但真係太誇張啦,不過你教到隊波咁都輸畀嗰隊理善,真係難以理解。」
「唔好話你,我都覺得難以理解,不過只可以講……一山還有一山高,」蔡與榮笑道,雙眼觀察著那些跟在職業球員後面艱難地做著最後一段體能訓練的學生,當中只有司徒俊緯仍能保持良好姿勢。「對面有個好出色嘅王牌球員。」
「哦?真係未聽過喎?仲勁過司徒俊緯?」張志庚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也透露出了想知道更多的興趣。
「毫無疑問。」蔡與榮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有趣有趣,咁理善下場會對邊隊?」
「良橋。」
「嘩咦,呢個戲碼,你咁講搞到我都想去睇下添。」
「一齊去囉,我就肯定去㗎啦。」
雖然口上說蕭智堯明顯要更為出色,但蔡與榮並沒有斷言日後他的成就肯定會比司徒俊緯高。後者雖然只有十二歲,但其職業態度已相當成熟,訓練時全力以赴,體能飲食鍛練全部都沒有一絲鬆懈,特別是在不敵理善之後,他的進步幅度更是旁人肉眼可見的巨大。
蕭智堯會否因為這次大捷而沾沾自喜呢?看著司徒俊緯奮力練習的背影,他不禁如此想道。
「但良橋都唔係一隊易『應付』嘅球隊,我聽講理善都仲係求其搵個體育阿Sir,趕鴨仔咁帶佢哋去比賽,贏就贏,輸就輸咁,佢哋真係搞得掂?」張志庚笑道。
「良橋係以純傳控滲透為武器嘅球隊,都係嘅,雖然喺職業比賽度呢種風格已經被證明唔係單純咁複製就可以成功……但對於整體實力比自己差嘅對手,佢始終都係最有效嘅戰術方式。」蔡與榮聳了聳肩。「不過……呢個世界上並無完美嘅戰術,各式各樣嘅排陣佈局互有相剋之處,重點都係睇你搵唔搵到對方嘅罩門所在。」
“下個禮拜三,真係急不及待啊,蕭智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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