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首爾鐵塔與全北FC兩隊的訓練與賽前記者會幾乎是同時進行，而兩間球會的所在地又天南地北，所以每間媒體只能各派出不同記者前往採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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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算是新人記者的柳恩宰被派到首爾鐵塔，一是訪問姜仲昊的難度較低，二是他曾為忠南FC青年軍，採訪主任認為他在這一點上跟余仁海有共通之處，所以基本上每次跟余仁海有關的場合，都會讓柳恩宰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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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北FC咁早練完波仲開埋記者會？有錢又有實力嘅球會真係唔同啲。」在這場矚目的賽前記者會上，這是姜仲昊走入房間說的第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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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名教頭，未有通過傳媒來跟全北FC隔空對罵，而是以一貫幽默風格回答記者問題，不知不覺地將劍拔弩張的氣氛變得輕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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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教練我想問下，呢場比賽你最期望嘅經過同結果會係點？」聽到主持說是最後一個問題後，柳恩宰舉手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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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仲昊聞言沉思了數秒，心道這真是個難以回答的問題。「作為教練，最希望嘅就係班球員健健康康咁贏呢場波，無乜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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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會長的辦公室內，郭白燦拿出電話看了一眼訊息，有點意外地發出了佩服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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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英錫喝了口咖啡，但沒開口問郭白燦怎麼了，而是也拿出電話，同樣地查看某人發來的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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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這名全北FC會長笑著點了點頭。「呢個姜仲昊係幾有趣，畀著係一般嘅教頭，應該唔會用呢種方式嚟代理呢次記者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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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佢有意淡化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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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睇落……似係，」趙英錫看著電話上的文字，想了數秒後聳聳肩。「始終就咁睇字都係爭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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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佢會繼續搞大佢，等余仁海用個比較亢奮嘅心情去踢呢場比賽。」郭白燦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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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英錫看了他一眼，點點頭沒有說話。他一直知道郭白燦不擅長揣摩他人心理，所以沒刻意說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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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仲昊可不是傻子，他怎麼會不知道這麼做對余仁海有什麼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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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入球隊會議室，這次只有姜仲昊一人，他事前也特意說明，今次讓自己前來，純粹是為了明天對全北FC的比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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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仲昊留意到余仁海的表情比日前寬容了些，但與平時相比，隱約還是帶點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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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上次比較大陣仗，但實際上無講到啲咩重要嘢，」姜仲昊笑了笑，並打開會議室的大螢幕。「當時只係想話畀你聽，球會上下會盡全力支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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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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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螢幕上出現了一名身材健壯的球員，余仁海認得這副臉孔，是被稱為韓國史上最佳右閘的奉相慶。早就投身成為職業球員、或更早成為青訓球員前，也大概聽過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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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睇你個樣，應該知佢係邊個？」姜仲昊看了他一眼，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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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但我唔太記得韓文點讀，」余仁海沒有表情地點頭應道。「只係知道佢曾經踢過英超嘅韋斯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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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錯，踢過韋斯咸八年，」姜仲昊為其補充道。「公認係韓國史上最出色右閘，但當然，而家佢已經三十二歲，巔峰不再，所以而家回流返嚟國內聯賽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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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下遙控，螢幕播放著奉相慶近一兩季在K1的比賽片段，即使已年過三十，他還是能輕鬆跑贏一眾年輕的後輩，更憑藉豐富經驗和極具力量的搶位能力，一再將對手的攻勢破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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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仁海完全能理解為什麼姜仲昊會將這名右閘放在第一個介紹，因為接下來這場比賽，他將會與自己對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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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唔怕講，之前你對班耶耶都咁辛苦嘅話，呢一刻嘅你絕對無可能係佢嘅對手。」姜仲昊望向螢幕，語氣平靜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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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呢場我踢右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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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仲昊沒有馬上回答，而是繼續按下遙控器跳到下一頁，螢幕上出現另一名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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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賢奎，幾年前踢過德甲，拎過一季德甲最佳左閘，最突出嘅係長短傳同戰術理解能力，而且左右腳非常平衡，當佢加入進攻時，會為對手防線帶嚟非常大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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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姜仲昊播放的影片，加上他簡潔的描述，余仁海很快便將其歸類為技術型後衛，是現代足球中十分常見的球員。很明顯地，他的速度不快，身材沒有任何優勢，或許是技術或意識上有某些缺陷，因此成為了一名閘位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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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咁睇片，覺得呢個後衛點？」姜仲昊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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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腳好似幾準，」雖說是自己擅長面對的類型，但余仁海沒有怠慢，仍非常認真地觀看影片。「同埋位置感似乎唔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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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錯，佢會盡量用企位嚟限制對方攻擊球員嘅速度，當然唔係萬試萬靈，但大部分情況下，佢都好少俾對方嘅右翼壓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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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呢場我踢右翼？」余仁海再問了一次同樣的問題。「定係我要照踢返左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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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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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踢……」余仁海正想問是什麼意思，然後很快便意識到他在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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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無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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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唔可以問一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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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仲昊點點頭，他早就看出余仁海有事情想問，但如無意外，應該也是跟那個記者會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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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白燦同今次呢件事有無關？」余仁海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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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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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名教頭挨在椅背上稍微仰後，想了數秒後聳了聳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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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難講，我都唔敢肯定，因為郭白燦係一個……喺球場外比較難以形容嘅教頭，」姜仲昊稍微組織了一下後答道。「我嘅判斷係傾向佢唔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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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粹係直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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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無乜實際根據或者係理由，」姜仲昊笑著點了點頭，嘗試讓氣氛稍微變得輕鬆一些。「我覺得你與其諗佢有無份去設計害你，累你俾咁多輿論攻擊，不如認真諗下：今場你可以做啲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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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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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仲昊拿起遙控器，將螢幕暫時關掉，同時把身體轉了過來，一臉認真地看著余仁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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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白燦喺記者會貶低你，為嘅係影響我哋士氣，之前呢一連串嘅事件，其實用意都係咁，」他伸出食指，在桌上轉著圈。「我今日喺記者會度刻意去淡化呢件事，避開記者嗰啲關於你嘅問題，係唔想我哋隊嘅球員太過集中喺呢件事上面，因為件事同呢場比賽，實際上係無任何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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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仁海似懂非懂地點著頭，事實上即使用廣東話說出來，他也未必能完全理解姜仲昊的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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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單嚟講，唔理郭白燦知唔知道呢件事、有無參與其中都好，佢公開話你對場波無影響，話你對全北FC後防無威脅，呢啲都係由佢把口度講出嚟，係全世界都聽到嘅事實。咁其實件事而家就好簡單：要對付搞小動作、刻意挑釁嘅人，最好嘅方法係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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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贏佢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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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挑釁在先，入完波之後，無論你點樣慶祝、賽後講咩都係大條道理，球迷一定會企喺你嗰邊。」姜仲昊笑著說完，拿起遙控器重新打開大螢幕，按去之後幾名球員的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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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他也知道，此刻的余仁海未必看得入腦，就算看入了腦，也應在想別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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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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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收工先，聽日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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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藝林換好衣服打了卡準備離去，店長揚揚手，並用姆指指向員工休息用的房間，示意有事想跟她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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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她大概也猜到店長想說些什麼，反過來說，店長現在才跟她攤牌商討，也算是一種奇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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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講白少少啦，我知道妳都係一個直腸直肚嘅人，」狹窄的房間內，店長示意金藝林坐下，自己則靠在門邊的牆上。「其實返便利店搵嘅錢唔多，妳會唔會考慮下搵份收入更多嘅兼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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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十六歲仲讀緊高中，邊有本錢搵其他收入更多嘅兼職？」金藝林笑了笑。「我知道成日有班記者喺門口捕住，會為店長你帶嚟好大困擾，亦感謝你呢段時間嘅包容，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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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唔係唔係，我唔係想趕妳走，其實我唔介意班記者成日喺門口篤口篤鼻，反正某程度上都係幫我賣緊廣告，更何況呢頭都好多人踢波。」店長笑道。「我只係想知道，其實妳究竟諗緊咩？妳屋企人嘅問題應該已經解決，大學學費方面，我諗妳都唔需要再去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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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只係……唔想俾人覺得我係為咗佢啲錢或者名氣之類，」金藝林低頭苦笑著答道。「當然，我同佢之間其實走埋一齊之前，互相都無點了解過，啱啱識佢嗰陣，佢韓文都仲係半桶水咁，但我唔係太想攤大手板問人攞錢，自己返工賺錢，使都使得理直氣壯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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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長點了點頭，雖沒有說話，但看起來似乎也能了解她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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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佢一直都喺度努力緊，為自己嘅夢想奮鬥，同自己遇到嘅難關戰鬥，我無辦法自己乜都唔做，就咁坐享其成。」金藝林低下頭看著地下，低聲續說道。「我都有我嘅命運需要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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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其實我只係想知道妳點諗，既然妳想繼續喺度做，咁妳就繼續喺度做，做到妳唔想做為止。」店長微笑著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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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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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利店的自動門向兩邊打開，金藝林緩緩步出，於數名記者的簇擁下，走向不遠處正在等待的余仁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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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沒有理會那些記者問的任何問題，只自顧自地說著笑，緩緩地往住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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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睇落心情好似好咗啲咁喎。」金藝林留意到他的表情沒今早那麼緊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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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聽到啲……」余仁海笑著點頭答道。「幾得意嘅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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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講嚟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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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仁海回頭看了一眼，確認那些記者都已灰溜溜地散去，輕輕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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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並肩地在冷冰冰的長街走著，影子在地上被街燈重覆地扯長又縮短，金藝林聽著余仁海口中那些大概只能聽得懂一半的事情，嘗試著理解他此刻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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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這個身在他鄉的小子，都能獨自承受一切負隅自行，那為什麼我不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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