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篇物語． - 《含羞草 · 上》

《含羞草 · 上》

Nov 8,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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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國小開始，我就留著一頭毫無特色的中長髮、以及足以遮住雙眼的陰沉瀏海，唯有透過一層薄薄瀏海的掩護、我才勉強有辦法和其他人交談，否則我連正視對方都做不到，更不用說是聊天、或是交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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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曾好幾次下定決心想要改變，但當我獨自站在化妝鏡前、做了不下十次的深呼吸、覺得自己「已經鼓足勇氣，這次一定能夠成功！」的時候，在我手上不斷顫抖的剪刀、卻始終無法剪斷逐漸變長的劉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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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這樣，孤僻的我成了班上的異類，雖然不至於像動畫裡的悲情女主角一樣被人欺負，卻也好不到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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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學的路上總是孤單一人、進到教室後也不會有人打招呼、上課時也無法回答老師的問題、分組當然也是留到最後，然後獨自完成所有工作。

　　午餐時間因為害怕人群，所以也總是在快要結束的時候去福利社，買一些剩下的麵包或是牛奶，然後偷偷跑去頂樓附近、人最稀少的樓梯邊，快速將食物塞入口中。

　　放學當然也不會參加任何社團活動，更沒有人會約我去逛街、買衣服、或是去看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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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這輩子大概就這樣了吧？就像路邊隨處可見的小石頭、或是雜草一樣，根本不會有人在乎、也絲毫不引人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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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我在國中即將畢業的最後一個夏日、在一片純白的花叢之中，遇見了那位改變了我整個人生的學姊。

　　「嗯、是新生嗎？」

　　她手上拿著淺藍色灑水器，水柱正在空中劃出美麗的弧形、隱約還能看見不太明顯的彩虹，面對陌生人突然搭話、我害怕地向後退了兩三步，完全無法做出任何回應。

　　雖然想要立刻拔腿逃跑，但眼前的她只是稍微歪了頭、並沒有繼續追問我的身分，而是露出了溫柔的微笑、並轉過身繼續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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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純白的花朵在烈日的照耀下、搭配水珠反射的光輝，刺眼得讓人無法直視，幸好有劉海保護、我才得以看清眼前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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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身穿這所高中的制服、胸前所繫著的緞帶顏色看來應該是一年級，然而被花叢簇擁的她身上所散發出的氣息與魅力，以及不輸給花朵的美麗側臉，給人一種神聖不可侵犯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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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梔子花唷，是我最喜歡的花。」

　　她沒有回過頭、而是背對著我小小聲地開口，聽見她柔和的聲音、原本緊繃的身體也跟著放鬆了許多，雖然整體來說還是非常害怕、但如果只是這種程度的話應該還沒有問題。39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kqJmkj7w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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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重要的是──究竟有多久沒有人主動找我攀談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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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漂亮吧？」

　　她快速地轉過身，制服裙擺在風中微微飄動，亮麗的長髮也跟著在空中飛舞、反射著太陽的光芒，透出各種漸層的色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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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好漂亮──！

　　我難掩心中的悸動與心跳，這是我這輩子以來最難以形容的時刻，明明同樣都是女孩子，為什麼眼前的她可以如此耀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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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我用盡了全力，好不容易才從口中擠出一句話：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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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見我細小的聲音以後，學姊笑的更迷人了。

　　要是我也能像學姊一樣該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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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回到家以後，我失落地盯著化妝鏡中的自己，接著嘆了好幾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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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那是……不可能的吧。」

　　我對著鏡子掀起了自己的瀏海，呈現在眼前的是一張沒有任何笑容的臉孔，既樸素、又沒有任何記憶點，是那種如果只看過一次、下次再見面的時候，就一定會被徹底遺忘的類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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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不公平了吧，這個世界。」

　　我無力地倒在一旁的床舖，柔軟的床墊與枕頭溫柔地將我包覆，看著窗台上從不曾綻放的盆栽，連牠究竟是甚麼名字我都答不出來，每天只能任由牠的葉片隨時間不斷枯萎，直至今日、幾乎已經看不見綠葉了──簡直和我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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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淚不爭氣地自眼眶泛出，後悔、痛苦、不甘、絕望、憤怒……各種最負面的情緒瞬間一擁而上將我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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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想要有人可以陪我一起開心上學、我也想要正常地跟大家問早安、老師問的問題我也全部都會、分組的時候，我也希望大家可以分工合作──但無論如何，到了最後總是會剩下我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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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想要在午餐時段，大家併起桌子交換菜色，討論自己的便當到底下了多大的功夫、花了多少時間才排成可愛的卡通圖案；或是有人可以和我一起，搶奪最熱門的三明治或飯糰、互相幫對方買果汁跟牛奶，然後在眾人羨慕的眼神之下，驕傲地離開福利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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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想要放學參加社團活動，跟大家一起為了同樣的目標努力奮鬥；或是經常跟著固定的人一起去逛街、討論流行時尚、看幾部熱門的電影……不管甚麼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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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好想要、好想要一些能夠理解我，不排斥我、願意陪在我身邊的朋友──難道看見人就會發抖、害怕得完全說不出話來，這也是我的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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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下去絕對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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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又一次到化妝鏡前，亂糟糟的頭髮、搭配哭紅腫的雙眼──唯有那如同簾幕般的瀏海，依舊整齊地遮住我的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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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定要改變，升上高中的我、一定要和過去不一樣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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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鼓足了勇氣，一定能夠成功──

　　我緩緩撿起了被隨意丟棄在一旁的剪刀，這次雙手沒有任何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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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伴隨著一數清脆的剪刀聲，我的視野第一次開闊，而地面上滿是散落一地的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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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鏡中自己滑稽的髮型，瀏海中間不自然地空了一塊，我忍不住笑了出來──真是太不適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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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羞草 ·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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