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篇物語． - 《音樂家的贖罪》

《音樂家的贖罪》

Apr 11,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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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直認為世界上沒有所謂的天才，人的成功往往是靠一分的天賦、以及九十九分的努力才能夠有所作為，尤其是在科技與資源更加豐富的現代，只要肯付出，那必定能變得更好、變得更加出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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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當我親耳聽見那位年幼的女孩、在她父母和我面前演奏《第２４首隨想曲》的那一刻，我的價值觀立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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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世界上是有天才的──而那位即將顛覆古典樂界的天才，此時在我眼前閃閃發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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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連你都這麼說了，那孩子現在應該在奧地利或是巴黎進修吧？」

　　你身為她曾經的音樂家教，應該也能趁機會沾點光吧。坐在我身旁的友人一邊喝著紅茶、一邊發出誇張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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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

　　我重重地嘆了口氣，天空密布的烏雲飄下了第一滴雨珠，在玻璃上劃過一道又一道水痕，看向喧囂的都市，行人為了躲避雨滴開始四處逃竄，有的人則是從容地從包包裡抽出摺疊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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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果我今天依然沒有勇氣回家，最後只好來他的畫室拜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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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孩子現在成了我的養女，現在應該和你女兒讀同一所學校才對。」

　　我隨手掀開了一張防塵布，隱藏其中的是他所收藏的名貴畫作，是那位近年名聲大噪、有著極高名氣的新興畫家──同時也是他的女兒，所創作的最新作品《落日餘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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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養女啊……我們簡直一模一樣呢，」

　　他將手中的馬克杯沉沉地放到桌面，或許是想到了自己的故事，他的語氣中帶著平時沒有過的苦澀與同情，還有一種同為人父才能感受到的惺惺相惜。

　　在一陣沉默後，他猶豫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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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女孩的親生父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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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經死了，」

　　我冷酷地回答、彷彿正提起一件不怎麼重要的小事，然而事實卻正好相反，唯有強迫自己裝出無所謂的態度，我才有辦法在悲傷中保持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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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懷抱著罪惡感、將他們的女兒撫養長大。

　　這肯定是我最後、且唯一能夠做到的事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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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我驅使乾裂的嘴唇、用沙啞的聲音，懺悔似地低下頭：26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C2iOJUkId

　　「……被我害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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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的綿綿細雨已成暴雨，狂風與水滴憤怒地敲打著屋簷以及玻璃、不斷發出咆嘯，甚至還在不遠處的山區落下數道閃電，緊隨而來的雷鳴更是讓我體會到上天的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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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果，今天我還是沒有勇氣回到她所在的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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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啊，」

　　他沒有多問，而是緩緩走到我身旁、和我一起盯著《落日餘暉》，那是一幅相當溫暖、讓人充滿希望的畫作，即便是像我這樣對於繪畫完全陌生的門外漢，也能從中得到感動。

　　他接著將手搭到我的肩膀上，粗糙的畫家之手和我經常拉奏小提琴的手有許多相似之處，果然是同為藝術而付出生命的人，他半開玩笑地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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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都是不及格的父親呢。」26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JfVM5bzBu

　　但是啊。他深吸了一口氣、同時將手移到了《落日餘暉》的畫框上，溫柔地說：26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YcyaFJ0f1

　　「孩子們總是在不知不覺中長大、變得遠比想像的還要堅強和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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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都被追老了。他笑著補充，一字一句都扎在我的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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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離那場我所主辦、奪走她父母性命的音樂會，已經過去近十年的歲月，這些日子裡我還是不時會回想起那天，當她在所有評審和聽眾面前、以年幼之姿演奏出連大人都覺得棘手的《第２４首隨想曲》的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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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明獲得了全場長達數分鐘的掌聲，明明從那一刻起，她應該要受到萬眾注目、從此踏上世界級小提琴家的道路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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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站在舞台上嬌小的身影卻只是露出和年紀不符的敷衍笑容，努力尋找著本應出現在聽眾席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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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爸跟媽媽呢？

　　我幾乎都能聽見她用稚嫩的聲音、帶著哭腔向我詢問，而我卻只能支吾其詞，拼命試著聯絡她的父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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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不容易手機接通了，從陌生男人口中傳來的卻是一場關於車禍的噩耗──這麼說來，那天也和今天一樣，下著狂風暴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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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幅畫我女兒想將它捐給學校，所以才暫時放在我這裡。」

　　我更希望這幅畫出現在美術館或展覽就是了。他笑笑地說，身為一個專業的畫作鑑定師以及展覽籌備者，會這麼想也能夠理解。

　　稍微停頓了幾秒鐘，他用一種既無奈又欣慰的複雜語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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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我從教室窗外看見的畫面，希望同樣就讀這所學校的學生也能有所感觸，千萬別忘了太陽即便西落、隔天也一定會再次升起。』她是這麼對我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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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時我就明白了，與其讓其他藝術家評論她作品的線條和顏色，女兒更希望自己的畫作能替平凡的學生帶來力量。他坐回了椅子上補充說道，手中還拿著剛泡好不久、冒著熱蒸氣的拿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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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呢？」

　　我不耐煩地回應，雖然這樣顯得不夠成熟，但我已經不想聽他炫耀自己的女兒有多麼厲害了，分明同樣是養父養女的關係，為什麼他們能夠這麼融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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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啊，我覺得人死了雖然不能像太陽一樣再次升起，但至少……至少還有我們陪在她們身邊，我想你的女兒一定也能夠諒解的。」

　　他肯定地說，但我卻連一點點笑容都擠不出來，仔細想想、我到底有多長時間沒有好好陪伴她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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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果從頭到尾，我之所以領養她全都只是為了贖罪而已，根本沒有盡到任何為人父母的責任──果然、我真是個無可救藥的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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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口袋裡取出手機、喚醒黑色的螢幕，解鎖畫面依舊停留在我領養她的數年前、和年幼的她一起拍的唯一一張合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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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在學校的教室裡，是否也曾透過窗戶見識過《落日餘暉》的景色呢？

　　還是在她眼中，仍下著和那天相同的暴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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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為她的養父，我卻一無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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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樂家的贖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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