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百年輝煌逢絕路,劫後餘生有奇緣1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kRinnyyWIZ
輝煌絕路
從澐陽城出西門,在官道上走上約莫五里,向北轉入一條羊腸小道,再走兩里路,便會看到路旁有一間荒廢多年的破廟,廟裡連佛像都已腐朽得看不出原來的樣子了,在深夜裡,廟裡黑漆漆地,只有天上一輪細長的殘月,以微不足道的月光,透過殘破的屋瓦照射進來著,加上秋末冬初的颯颯寒風,顯得格外陰森。
南宮十二郎此刻就一個人躲在破廟角落裡,瑟瑟發抖。他突然聽見廟外有聲響,嚇了一跳,把頭伸直,朝窗外望了一眼,不見有人,只好繼續縮起身子,不料一回頭,本該空蕩蕩的破廟之中,竟突然多了一個人。此人負手而立,一張臉藏在黑暗之中,也不知是人還是鬼。
南宮十二郎嚇得捂住了嘴,大氣也不敢喘一聲。那人卻冷哼一聲,說道:「我來了,出來吧!」
南宮十二郎聽見了那人的聲音,這才鬆了一口氣,戰戰兢兢地走了出來,行禮說道:「小人見、見、見過風掌門,風盟主。」
那人正是風長聲。他有點不耐煩,冷冷說道:「上一次見面,已經說清楚了,有事以飛鴿傳書送消息。為何還要親身會面?」
南宮十二郎道:「這次不一樣,這次的消息太過重要,小人……不敢冒險。」
「哦?」風長聲問道:「難道吩咐你調查的事,有眉目了?」
南宮十二郎點頭道:「是的。十天以前,小人到長生門投誠,曾經說過,莊主夫人聲稱自己有一門絕世神功的事。盟主吩咐小人,務必要查清此事,小人不敢怠慢,買通了天院的下人,天天監視院內情況,通報給小人。事情過了十天,莊主的身體康復了一些,竟果然真的開始練起了一套掌法來。」
「掌法?」風長聲奇道:「是怎樣的掌法?」
南宮十二郎道:「小人……不曾親眼看見,比劃不出來,但是,小人已經打聽到了這套武功的名稱,就叫作……叫作……這是那下人親口對小人說的,小人也無法分辨真假,只不過事態嚴重,小人又不敢隱瞞不報,那套武功竟然是……是……」
風長聲慍道:「直話直說,別吞吞吐吐!」
南宮十二郎道:「是、是。那套武功,竟是,萬壽寶典!」
風長聲聽了,虎軀一震,耳中嗡嗡作響,幾乎連站都站不穩。這四個字,已經有快二十年不曾聽人提起過了!他怒道:「胡說!萬壽寶典早已毀了,怎會落在吳情手裡?不可能!」話剛說完,他猛然又一次震動,吳情,對,吳情!吳情不正是吳二公子之女嗎?有了這一層關係,說不定她手上還真有一本萬壽寶典?
南宮十二郎嚇得跪在地上,顫抖說道:「對、對、對,小人也覺得是胡說,那下人忒不可靠,小人以後不敢再用他了!」
風長聲反倒冷靜了下來,他問道:「南宮山莊之中,有多少人見過這套武功?有多少人知道這套武功?有多少人正在練這套武功?」
南宮十二郎道:「小人、小人不知。小人回去立刻展開調查!」
風長聲再問:「這個消息,你可有透露過給別人?」
南宮十二郎道:「沒有!絕對沒有。」
風長聲點點頭道:「好。很好。」
突然「啪!」一聲悶響,風長聲一掌拍在南宮十二郎天靈蓋上,南宮十二郎連一聲都吭不出來,便已氣絕身亡。
絕對不可以有任何人知道萬壽寶典再現的消息。絕對不可以有其他人練成萬壽寶典上的武功。絕對不可以有人擁有萬壽寶典!擁有的人、練過的人、知道的人,全都必須死。可惡的南宮山莊,寧可殺錯,絕對不能放過!
——
柯成惺心情很鬱悶。儘管他此刻就走在風長聲身旁,身後還跟著五十個長生門弟子,一行人正前往討伐南宮山莊的路上,但他還是覺得很失落。
一天前,當風長聲告訴他終於要出手教訓南宮山莊,並且叫他集結部隊時,他很是興奮。但是,風長聲交給他的任務,卻只是要他帶人駐守在要道上,既不能主動出手攻擊,非到必要時也不能殺人。
南宮山莊外街住的大都不是武林中人,不足為慮。南宮家族多達近千人,大多都住在內街,這其中包含了家族中的老幼婦孺,其中懂武功,能構成威脅的,或許有兩三百人。只有幾個地位特別尊貴的家族,住在山上主家院落中的地院,至於莊主南宮義本家,則是住在天院。
柯成惺的任務,就是駐守在內街通往天、地、人三院,上山的唯一通道。不許進,也不許出,連一隻蒼蠅也不能通過。如果有人硬闖,可以出手,但不許殺人,以免使衝突惡化。這就是風長聲的命令。
柯成惺皺眉問道:「只帶五十人,夠嗎?」
風長聲答道:「人多了反而更容易引起敵人的注意。為師已收到情報,自從十天前南宮義敗北而歸,南宮山莊人心渙散,人人自危,不少人甚至也已離開了山莊,本來住在內街的南宮家人,十去三四,留下的也只是還在觀望而已。記住,你的任務只是守住路口,而不是殲滅敵人。只要你不主動挑釁,他們也不會先動手。」
這使柯成惺感到很委屈,他又問道:「師父要對付三院內的人,徒兒也可助一臂之力!三院內的人雖然不多,但估計也有十餘位高手,師父一人應付,只恐會有閃失。」
風長聲道:「為師不是一個人,自有其他人隨為師進入三院,殺人這種髒活,不宜由長生門出手。」
柯成惺奇道:「其他人?難道是……」
風長聲不悅道:「這不是你該打聽的。你要記得,你只需要執行,不需要明白。」
——
抬頭看一看星辰,約莫亥時初。今晚萬里無雲,殘月只剩下小小一塊,星辰看起來特別明亮。
就在這漆黑的天色下,風長聲和柯成惺在前,領著一群長生門弟子,突然出現在南宮山莊。他們手提燈籠和火把,大搖大擺地穿過外街,走入內街,一直來到一座小山坡前。一路走來,他們並沒有引起任何騷亂,或許是因為天色已黑,街上行人寥寥無幾,看見他們的人本就很少,而即使看見了,也不願意惹事,連莊主都已奉長生門為尊,那還憑什麼阻攔他們呢?
眼前是一段通往三院的階梯,柯成惺就駐守在此,風長聲則獨自一人上了山。柯成惺左右觀望,來回踱步,心中始終放不下,隨師父進入三院的到底是誰?師父為何寧願選擇他們而不用自己?越想越不忿,他對手下交代了幾句,便悄悄沿著階梯上山。
走了一段,來到一處平台,由此往下望,可以俯瞰內外街稀稀落落的燈火。平台另一端,是另一段寬敞筆直的階梯,階梯盡頭,便是三院中的人院。柯成惺正想再往上走,前面突然傳來一把聲音,冷冷說道:「四公子,請留步。」
柯成惺一驚抬頭,只見說話之人黑衣蒙面,手上拿著一把兵器,模樣像是單刀,卻用黑布包裹著。他問道:「你是什麼人?」
黑衣人沒有回答,只是說道:「四公子的任務在山下,山上的事,四公子就不必多問了。主人嚴令,硬闖者死。請下山吧!」
柯成惺心念急轉,猛然想起鐵無咎多次描述過的「穴殺幫」殺手。他心思敏捷,自然瞬間明白了事情原委。鐵無咎並非胡說,穴殺幫真實存在,而且還掌控在師父手中。他悻悻然回到山下,心裡盤算的是:「師父不願對我坦白穴殺幫的事,可見對我還沒有完全信任。終有一天,穴殺幫也該交由我來指揮!」
——
今晚指揮穴殺幫的還是百會姜成鼎。經過十多天的休養,他的傷勢已好了大半。想起風長聲的警告,「事不過三」,他手心沁出了汗,今晚的任務不容有失。雖然時間很倉促,但他還是集結了手下四十八個殺手,在天剛黑下來之時,便已悄悄潛到山上,埋伏了起來。他們每人都已接到了指令,各自負責監控三院中各大小出入口,尤其是莊主南宮義和吳情所在的天院,但凡有人進出,格殺勿論,包括他們自己。這是風長聲的特別申明的命令,除了風長聲,沒有人可以進入天院。事實上,到目前為止,他們已靜悄悄地殺了三個人,都是在山下見到長生門人而想上山通報莊主的南宮家人。
風長聲選擇了在晚上動手,只因這個時候大家都已回到了自己的房中休息。南宮山莊不比長生門,這裡是一座宅院,不是一座城堡,沒有高聳的瞭望塔,也沒有十步一崗的守衛戒備。他發現要控制住南宮山莊,比自己想像中的還要容易,他甚至有點後悔沒有更早採取行動。看著天院南大門匾額上的兩個金漆大字,他搖著頭輕輕嘆息,彷彿在責備自己以前太膽小,又彷彿在嘲笑南宮山莊的外強中乾。
輕輕推開大門,他走了進去,又輕輕掩上了門。
——
雖然早已到了該就寢的時間,但南宮義和吳情還練功廳內用功。時間無多,他們都想盡快練成萬壽寶典上的武功。他們絲毫不知道,這一切完全沒有意義,山莊內外,都已被風長聲布下了天羅地網。
「嘭!」一聲巨響,廳門被人一腳踹開,走進來的人,竟然是風長聲。他本來一身雪白的長袍,此刻竟已染得血跡斑斑,不過,這些當然不是他自己的血。更令兩人又驚又怒的是,風長聲手上扣著一個人的咽喉,高高舉起,那人痛苦地掙扎不休,卻只像是一隻落在鷹爪裡的小雞,徒勞無功。
「謙兒!」那人原來是南宮義和吳情的獨子南宮謙。
吳情大怒道:「風長聲!放了我兒子!我和你再戰三百回合!」
南宮義也驚道:「你怎會在此?你意欲何為?」
風長聲沉默片刻,冷冷說道:「事到如今,你們好像還沒弄清楚,到底惹得我有多生氣。我給了你們機會,只要乖乖臣服於我,你們本來可以苟且偷生,但是,你們偏偏死心不息,不自量力,偏要練萬壽寶典,和我作對!我跟你們說清楚,你們的三座大院都已被我牢牢掌控,這座天院內的人已被我殺得七七八八。我現在的要求很簡單,我只說一遍,把萬壽寶典交出來!萬壽寶典不是你們有資格練的武功,立刻交出來,否則你們的兒子就死在你們眼前!」
南宮謙用沙啞的聲音嘶吼道:「不!爹,娘,別聽他的!交與不交,都是死路一條!」風長聲不耐煩,手上稍加力道,南宮謙痛苦呻吟,但卻繼續吼道:「風長聲,我跟你同歸於盡!」他突然大喝一聲,以自身內力震斷了心脈,一口鮮血噴到了風長聲臉上,在臨死前的一刻,他手腳恢復了力氣,以畢生的功力,全部招呼到風長聲身上去,不過這拼了命的一擊卻全部落空,風長聲手用力一甩,已把他遠遠拋開。
幾乎是同一時間,吳情發出撕心裂肺的一聲怒吼,衝了上來。她手中拿著長劍,化作一道銀光,直刺向風長聲,這也是聚集了畢生功力,拼了命的一招,不過在風長聲看來,這一招破綻百出,絲毫沒有威脅,吳情心神大亂,已無法作出有效攻擊。他輕輕一閃,躲過長劍,同時舉掌一掃,正中吳情胸口,這一掌看似輕描淡寫,其實卻是全力一擊,吳情前衝之勢頓止,口噴鮮血,身子像沒了骨頭一般軟癱倒地。
南宮義舊傷未癒,見此一幕,激動得傷勢復發,只不過向前衝了兩步便已倒地不起。不過風長聲卻顧不上他,因為就在剛才一掌打中吳情之時,他似乎察覺到了一絲異常。他蹲下在奄奄一息的吳情懷中摸索,果然找到了一本書。他急忙取出一看,萬壽寶典!果然是萬壽寶典!他匆匆翻開,速讀幾句,是萬壽寶典沒錯!果然是萬壽寶典沒錯!
多年以來,風長聲手中的萬壽寶典一直只是一本殘缺本,是他憑記憶和聰明才智拼湊出來,雖說他自信成功還原了九成以上,但此時一本完整的寶典拿在手上,他還是激動得有點想要放聲痛哭一場。
「哈哈哈哈哈~!」他狂笑不已。
良久,他回過神來,把寶典好好收入懷中,才走到南宮義身前,看一看這位將死的末代莊主。南宮義氣若游絲,但卻還是問道:「你、你、你是怎麼知道萬壽寶典……在我們手上?」
風長聲此刻心情好極了,他答道:「你放心好了,出賣了你,給我通風報信的人,我已經幫你報了仇,一掌殺了。此刻你最應該擔心的,是南宮山莊的命運。不,你也不必擔心,我已替你安排妥當。從今晚以後,江湖上不會再有南宮山莊,你,南宮義,就是南宮山莊最後一代莊主!」
南宮義眼中閃過了一絲恐懼的表情。南宮山莊一百六十餘年的基業毀在自己手中,這是比死還要可怕的下場。在這一瞬間,他似乎已看見了父親、爺爺、還有列祖列宗,他們的眼神充滿責備、鄙視和嘆息。然後風長聲在狂笑中一掌輕輕拍下,結束了他的生命。
風長聲轉身,正要離開,卻發現一個人影悄悄出現在門外。
南宮真。
她淚流滿面,眼神裡只有痛苦和絕望。她撕心裂肺地問道:「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麼做?我嫁的明明是一個人人稱頌,俠肝義膽的大俠風長聲,為什麼你會變成這樣?」
風長聲沉下了臉,冷冷說道:「我從來沒有變,只是你一直不知道我到底是誰。看在夫妻一場,我今晚不出手殺你,你走吧。」他知道只要南宮真一踏出院子,立刻便會遭到擊殺。不忍出手殺人,不代表不想她死。說完話,他邁開腳步,越過了南宮真。南宮真手裡有劍,卻連動也沒有動。
「風長聲!」南宮真不甘心,她哭著喊道:「風郎,你難道從來沒有愛過我嗎?你難道忘了當年三次還劍之情了嗎?你與我成親,真的只是在利用南宮山莊嗎?」
風長聲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他說道:「我一生之中只真正愛過一個人,但卻不是你。」說完他便消失了在黑暗之中。
南宮真怔怔慘笑了半響,口中喃喃唸到:「上山采蘼蕪,下山逢故夫。長跪問故夫,新人復何如?」蘼蕪是一種草藥,婦人食之多子。這首詩的下半段,描述故夫嘆息「新人工織縑,故人工織素。將縑來比素,新人不如故。」只不過南宮真卻不如詩人,她得不到風長聲如此的回應。唸罷,她突然舉起了劍,往脖子上一抹,動作乾脆利落,就像年輕時殺敵的劍一樣輕快,人也倒在了自己的血泊之中。
——
風長聲離開了天院,穴殺幫的人便開始了善後的工作。他們闖進了三院,不分由說,把剩下的人盡數殺了。百會粗略估計,這裡頭大約有一百五十餘條人命,其中七八成是手無寸鐵的下人及老弱婦孺,大都直接死於睡夢之中,其餘的南宮戰士有一些發出了微不足道、毫無意義的抵抗,另一些則在屈辱地投降後被無情殺死。
百會悄悄離開了現場,躲到一處無人的密林中,他覺得體內五臟都在痙攣,蜷縮著身子不停嘔吐,彷彿想把雙手犯下的罪行吐出來,卻始終徒勞無功。他的手下點起了三把大火,把三座百年大院連同裡面的人和屍一起,燒成了灰燼。熊熊烈火,光照雲霄,吞噬了宅院,彷彿也吞噬了惡人用血塗成的醜惡,吞噬了南宮山莊,彷彿也吞噬了百會心中僅存的一點良知,然而火舌衝天,彷彿意猶未盡,竟連天庭也想一併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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