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害怕得要死,卻見嵐的另一隻手正握著一把刀,那刀還是我們吃晚餐時用來切肉的刀。但我可沒因此而安心多少,我可沒忘記村長他們可是人手一支獵槍的,就一把小小的切肉都能有什麼屁用?
然而,嵐似乎並沒有為此而感到擔心,臉上波瀾不驚,一手穩穩地握著刀,另一隻手還扣住我的脖子不放。
手電筒的光掃視了房間一圈後便消失了,接著是逐漸遠離的腳步聲。
等腳步聲的主人離開了客廳的範圍後,我才敢鬆一口氣,嵐也隨即鬆開鉗制住我的手。
雖然危機算是暫時解除,但我仍然感到後怕不已,心臟仍然每分鐘180的速度在狂跳。
嵐這是才把房門輕輕關上,重新打開手電,他似乎完全沒有被剛才差點暴露的事情影響,優哉游哉地觀察起這間房間來。
剛剛被他像拎小雞一樣掐住脖子已經足夠丟臉了,為了掙回面子,我也只得偷偷抹去額角上的冷汗,裝作沒事人似的從房間的角落裡走出來。
嵐用眼角餘光瞥了我一眼,嘴角勾起一個嘲諷的笑容。他奶奶的,我在心裡把他的祖宗十八代都罵了一遍,但因為擔心村長會再次折返,所以只得咬牙忍了。
我偏過頭去,把注意力放在這個房間里的陳設上。這裡一看就是書房,因為這裡除了兩個落地書櫃和一套書桌外,便沒有其他傢具。書櫃和書桌都是實木製的,用的是黑胡桃木,即便在手電筒慘白的光線下,色澤依舊鮮亮,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兩個巨大的書櫃幾乎占據了整個空間,書櫃上密密麻麻的放滿了各種書籍,一絲多餘的空隙也沒有留下。大大小小的書加起來,沒有一千本也有幾百本。
我一看就發現這里的書籍都有個共通點,那就是每一本書看上去都十分老舊,還隱約有一股霉味,部份的書籍應該有超過一百年的歷史。書脊上印著的書名都是一種我不認識的文字,有點像是英文字母,但又不是,大概屬於某種拉丁語系的文字。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失憶的緣故導致我把這種語言忘記了,還是我本就不懂這個,總之,在這上千本書中,我半個字也不認識。
「你知道這是什麼語言嗎?」我低聲詢問。
嵐沒有回答我,而是隨手拿起一本書,由於封面上大半的文字已經褪色,我沒法辨認出書名是什麼。不過即使書名完整無缺,我也可能不知道上面寫著什麼就是了。嵐不疾不徐地翻開書本,第一頁是空白頁,但我卻馬上發現這本書的不尋常。從封面看來這本書應該很古老,可是裡面的紙張卻離奇的光鮮,如同出版沒多久的書。紙張潔白無垢,沒有因為歲月的磨蝕而變黃,除非經過什麼特別處理,否則在正常的情況下,不可能會這樣。
嵐迅速返到下一頁,結果又是空白頁,雪白的紙張上半個字也沒有。嵐看得直皺眉頭,乾脆用牙齒咬住手電,騰出雙手迅速翻動書頁,結果整本書竟然都是空白頁!我不禁納悶,這是什麼回事?難道書裡面藏著什麼秘密,要用火烘烤或是在紫外光燈下才能看得到裡面的文字。
嵐定定地看著那本無字天書,用食指和拇指挾著書的最後一頁,反復摩挲。他維持著這樣的姿勢,一動不動。要不是他眉宇之間帶著一絲疑惑,我還以為他能夠看到書本上隱藏的內容。他倏地把書本合上,隨手放回原處,什麼也沒有說,又從書櫃上拿了另外三本書下來。這三本書看上去和剛才那本沒有太大分別,他把三本書逐一翻開來看。不看還好,一看我頓時感到渾身發涼。
要盡快離開這里。不論用什麼方法都要離開這裡。這是我看完那三本書後第一個反應。
那三本書就和最初的那本一樣,全是白紙,一個字也沒有。
老舊的封面,新得發亮的紙張,艱澀難懂的書名,空白的書頁。這些根本就是裝飾用的書本,而不是什麼正兒八經的書籍。
這些書再次證明瞭嵐之前的推測。這裡的一切全都不是真的,這個村莊是假的,他們說下不了山是假的,就連這間屋子裡的所有東西也是假的。這裡彷彿是拍攝電影的片場,各種奢華的傢具和空白的書本全是道具,村長和村民們皆是演員,唯有我們被困在虛假的世界里,還懵然不知。我的腦袋猛地「嗡」的一下,恐懼的情緒排山倒海般的席捲而來,我有點不願意相信這樣的事實。我痛苦地捂著快要裂成兩半的大腦,語無倫次地說:「村長他們究竟對我們的大腦做了什麼?他們為什麼要抹除我們的記憶?為什麼在我們失憶後,還要大費周章編這樣一個謊言?這根本說不通。」
嵐絲毫沒有被我的情緒影響到,仍十分有條理地分析道:「首先,他們是不是抹除我們記憶的人,還有待確認,我們還沒有找到證據證明這一點。至於他們騙我們的目的,大概跟我們失憶的原因,以及失憶以前發生的事有關。但若果我們在短時間內想不起過去的記憶,我們恐怕很難猜到他們到底想幹什麼。」
我愈聽不安的感覺愈發強烈,心臟在胸腔中砰砰亂跳,手心裡早已布滿了汗水。嵐說得不無道理,這一切應該和我們失憶前發生的事有關,但是我實在想不通到底有什麼理由可以驅使他們編一個這樣的謊言。他們偽裝成村民,欺騙我們說走不出這座山,究竟有什麼目的?這樣做又會得到什麼好處?我拚命地回想失憶前發生的事,但這舉動只換來一陣頭痛和更強烈的不安。
其實,讓我感到恐懼的不只是嵐的推測,還有他這個人。他能夠發現一般人難以察覺的細節,還擁有強得過分的分析力。最駭人的是,他好像完全沒有緊張,不安等情緒,明明到目前為止發生的事如此匪夷所思,他卻可以一直保持沉著冷靜。這絕不是一句臨危不亂可以解釋得了的事。這讓我覺得他跟我們是不一樣的人,我的身體本能地往後退,想要盡量遠離嵐,直至大腿磕到桌角,我才猛地回神過來。
我一抬頭就對上了嵐懷疑的眼神。此刻我無比痛恨自己的本能反應。該死!怎麼身體總是比腦袋快。這下好了,現在要怎樣解釋才不會被他發現我在想什麼呢?
幸好嵐並沒有深究的意思,大概認為我剛才的奇怪舉動只是因為我一下子受不住這麼大的刺激,他打量了我幾眼後,便收回審視的目光,繼續給我分析:「我不知道他們想對我們做什麼,但他們就是沒有足夠的能力,才會想盡辦法欺騙我們,所以我們也不用過分擔心。他們既然有所圖謀,早晚也會露出狐狸尾巴,我們走一步,算一步就是了。反正我不認為這些藏頭露尾的家夥會有多大的能耐。」他的語氣一如既往的平靜,好像真的不把這些事放在眼裡。
我安安靜靜地在一旁聽著,不敢多說什麼,只是點點頭表示明白了。心裡則在盤算著嵐這個人對我的威脅到底有多大。我雖然本能的在他身上察覺到危險,但我們幾個都失去了過去的所有記憶,好歹也算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既然大家立場相同,當務之急都是尋回記憶,嵐應該不會做出傷害我們的事。至於這個詭異的村莊,我認為還是按照原定計劃,明天早上動身離開是最好的。我把我的想法說出來,嵐對此也沒有任何異議。
最後,我和嵐在客廳里又轉了一圈,沒發現什麼特別的,於是便決定先回房睡覺。在進入房間前,嵐突然叮囑我要把今夜發現的事保密。
我心中不由對嵐產生了一絲懷疑,略帶警惕地問:「為什麼?」
嵐也不惱,只是挑了挑眉,坦言地說:「你要是把這事告訴他們只會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到時候讓村長和其他村民起疑心,我們可能會更麻煩。」我一想也是,便同意了。我伸手揉了揉眉心,心想可能真的是自己神經過敏了。
輕輕推開房門,裡面的三個人睡得很安穩,還沒有發現自己究竟置身於怎樣的險境之中。我悄無聲息地爬回自己的床上,但滿腦子想著的都是嵐所說的話,到天亮時才睡著了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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