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不留神,樂已經站到一棵樹旁邊。
樂一個閃身繞到樹幹後面,在我們的視線中消失。我不由為他捏了一把冷汗,飛快地往那個方向跑,他是瘋了還是怎樣!
我還沒趕到,樂便再次出現在我的視線中,並以極度緩慢的速度從樹幹後面走出來。他的步姿卻是說不出的怪異。他的雙臂無力的垂下,身體顯得十分僵硬,宛如行屍走肉一般。他低著頭,略長的劉海蓋住了他半張臉,看不清表情。
「樂,你沒事吧?」我試探性地問。他沒有回答,仍然是低著頭,一點反應也沒有。他身後不知在何時多了一個黑影,我慌忙後退。樂走一步,那個黑影也走一步。
看見這一幕,我們都屏住呼吸,無人敢輕舉妄動。隨著樂的移動,黑影更接近。我的心臟好像被鋼絲勒住一樣,手心冒出一層冷汗。現在該怎麼辦?
黑影拖著沉重的腳步前進。黎擋在我前面,雙拳緊握,額角滲出了汗水,似乎是想和它拼了。辰早早便退到後方,一副要逃走的樣子。
就在黑影走出陰影的那一瞬間,我看見他有著一副人類的面孔。
那個黑影不過是一個穿著黑衣黑褲的普通男子。我頓時松一口氣,那男人的頭髮和皮膚也是深褐色,眼睛相當大,並且從臉部突出,好像快要掉下來似的。眼睛下方是高挺的鷹鉤鼻和肥大的嘴唇。臉上沒什麼皺紋,卻暗啞粗糙,令人猜不出他的年紀。不過,我很快又緊張了起來,因為我看到他正用槍指著樂的後腦勺,「快,快點出來。」他扯開嗓子大喊。
此話一出,幾個同樣有著深褐色皮膚的人從樹後走了出來,把我們團團圍住。可怕的是他們手上都端著款式各異的獵槍,而且槍口齊刷刷地對著我們,我的心臟再次被提到嗓子眼。
他們和第一個出來的男人一樣,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有的甚至張大嘴巴。我無法理解他們為什麼會露出這樣的表情。他們好像……好像十分驚訝?
「什麼!」「他們……他們是……」「怎麼可能?」「不會的。不會的。他們……他們。」那些人開始七嘴八舌地討論,但手上的槍從未放下。
那個男人做了一個手勢,所有談話聲戛然停止。他們都望向那個男人,似乎在等待著他的命令。這樣看來,眼前的男人就是他們的頭目。他掃視了我們幾人一眼,隨後把目光落在我身上,他踏前一步,把抵著樂後腦勺的槍口指向我的額頭,現在他只要動動手指,我的頭絕對會多一個洞。我嚇得腿軟,現在逃也不是,不逃也不是。我不知他在打什麼主意,該不會已經決定把我們通通幹掉吧?我慌忙地舉起雙手,表示我並沒有任何敵意。他用十分古怪的表情問:「你們是……人類嗎?」
我不確定我有沒有聽錯,但眼見那空洞黑暗的槍口近在咫尺,我急得發慌,腦袋打結,只得硬著頭皮說:「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們當然是人類。你為什麼要這樣問?」有人代替我回答了。指著我額頭的獵槍瞬間被拿開。說話的是樂。他神氣地站在一旁,臉上掛著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完全沒有了剛剛行屍走肉的樣子。那個男人拋下手中的槍,用雙手緊抓著他的肩頭,力量大得令樂站不穩。
「告訴我!快告訴我,你是怎樣來的。你從哪條路上山?你用了什麼工具?」他抓住樂的手捏得更緊,並且猛力搖晃。他扯開嗓子對著樂咆哮,「快告訴我!」一副你不告訴我,我就宰了你的模樣。
樂瞥了我們一眼,收起似笑非笑的表情,正兒八經地說:「我們是來觀光的旅客,看到這座山風景秀麗,人傑地靈,就打算上山轉轉。但不知怎的,我們走著走著就迷路了,怎麼也走不出去。什麼背包裝備,全都弄丟了。我差點以為我們會活活餓死在這里。」說到這裡,他還搖頭嘆息。然後,他真誠地看著那個男人,說:「幸好遇上你們,不然我們就完蛋了。」
我心想:你他媽的還真會演,說謊也不用打草稿的嗎?不過,他編的理由十分合理,演得也像。要不是我知道事實,應該也會被騙到。
「原來是這樣。」那個男人毫不意外地相信了樂隨口編造的故事,並命令其他人放下槍,態度變得友好起來。
「那麼⋯⋯」他還想說些什麼,卻倏地抬起頭,四處張望,似乎發現了什麼。接著,他緊張兮兮地對我們說:「此地不宜久留,你們快跟我來。」說罷,他和他的夥伴也不管我們,不假思索地往樹林深處跑。我不知他們發現了什麼,但大概不會是什麼好事。
我們幾個對視一眼,點了點頭,正想跟著他們跑,辰卻木然地站著,猶豫地問:「我們真的要跟上去嗎?他們手上可是有槍的,不怕有危險嗎?」
嵐對辰的猶豫不決有點不滿,惡狠狠地說:「當然要追上去,不然留在這裡幹嘛。」
黎也附和道:「嗯,先跟上吧。若他們有惡意,剛才已經動手了。」見所有人都同意,辰也妥協地點點頭,沒再多說什麼。
耽誤了片刻,他們現在已經離我們很遠。我只能隱約看見他們的背影,若要趕上他們,我們得快點出發。
那幫人完全是拼了命的跑,我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才勉強追得上,不知跑了多久,拐了多少個彎,才聽到嵐臉不紅氣不喘的說:「到了。」
聽到這句話,我脫力般的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吸取氧氣。嵐卻是雙手抱胸,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站在一旁,我忍不住問:「難道你就不覺得累嗎?」
「青,你還好嗎?」回應我的不是嵐,而是辰。他蹲在我旁邊,關切地看著我。他就跟嵐一樣,完全沒有喘氣,汗也沒有流多少。我面子上有點掛不住,心想怎麼好像只有我一個人是跑過來的,你們是乘飛機還是乘火車來的?嵐看我狼狽的模樣,微微勾起嘴角,投來一個充滿鄙視的眼神,似乎在說:就你最沒用。
由於實在拿不出什麼來反駁,所以我果斷地無視嵐,站起來對辰說:「放心,我沒事。」
「這就是我們的村子。」那個男人對我們說,擋著我們視線的那幫人開始散開,出現在我們眼前的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建築群,主要以二層和三層的樓為主。
「這村子離關我們的監獄不遠,看看能不能打聽到什麼消息,說不定會找到關於我們失憶的線索。」黎用只有我們聽到的聲量說。我們不著痕跡地相互打了個眼色,表示明白。
「我們進屋再說吧。」男人招手示意我們跟上,而那幾個一同從樹林中回來的人沒再跟隨著眼前這男人,而是各自走向不同的屋子。
我們跟著男人,在一間屋子前停下。這間屋子無疑是這村裡最大的,一共有三層。而且,屋子的紅磚牆乾凈得像新的一樣。
男人領我們走進去。裡面的裝潢以黑色作為主調。天花和牆壁被塗上黑色油漆,地面是白底黑紋的大理石瓷磚。偌大的客廳中卻只擺放了一張長桌子和十三張椅子。桌子上方是一盞美輪美奐的水晶吊燈,而旁邊是通往二樓和三樓的螺旋樓梯。樓梯後面是一個開放式廚房。這個房子簡直美得不可思議,讓人無法相信它是山上的一間小屋。山上的村落不應是殘破簡陋的嗎?這大理石瓷磚和螺旋樓梯是怎樣來的。山上不應連電燈也沒有嗎?怎麼這裏會有一盞炫目耀眼的水晶吊燈。豪華的裝潢活像一間豪宅,而不像一間山邊小屋。我開始懷疑這次失憶不單把我過去的記憶抹殺,還把我的常識一並刪除了。
覺得不可思議的不只是我,黎同樣是一臉不解的看著那盞水晶燈。嵐和辰站在門外,死活不進來。他們倆的眼神一模一樣,都是充滿警惕。嵐掃視整個客廳,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我有點無奈。他們究竟把這間房子當成是什麼,被埋下地雷的戰場嗎?有必要那麼小心翼翼嗎?
男人看到嵐和辰的舉動忍不住說,「不用大驚小怪,進來吧。」
這裡最輕鬆的是樂。他自來熟般坐到椅子上,帶著調笑般的語氣問:「你用了多少錢來裝修?我也想要一間這樣的房子。」我怎麼覺得他已經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就差沒有把他那兩條大長腿搭在桌子上。
花了好一會兒的功夫,我們才圍坐在桌子,樂繼續編他的謊言,詳細說明了我們是怎樣走上山,是怎樣迷路的。男人頷首表示知道。可是當他聽完我們的說辭後,仍然緊抿嘴唇,不打算開口說話。
嵐著急起來,用質問的語氣問:「剛剛見到我們的時候為什麼那麼緊張?」
男人低下頭,沒有開口。不知道是嵐的語氣太糟糕,還是有什麼難言之隱,男人就是不願意回答。
一開始還是先交換一下名字什麼的,等他和我們建立最基本的互信後,再慢慢問他,應該會比較有效。我在心裡打著我的如意算盤。我嘗試裝出一個友善的表情, 客客氣氣地問:「請問閣下怎麼稱呼?」
「我是這村的村長,你們叫我村長就行。或者跟其他人一樣叫我首領也可以。」他嘆了一口氣,接著臉色陰沉地開口:「唉,我就直接跟你們說了,你們要做好心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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