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在確認了這並不是原來的岔路口後,托著下巴思考了一會兒,眼神隨即變得凝重起來,「在一條村民用來下山的小路上不應該出現這麼多分岔路,我覺得現在出現的情況正是村民離開不了這座山的原因。我們從此刻開始得從長計議,謹慎地決定到底應該要怎樣走,不然我們可能會在山裡迷路。更糟糕的情況是,我們的命運可能會跟那些村民一樣,永遠都走不出這座山。」
黎的擔憂很合理,但前提是那些村民真的離不開這座山,可是我到現在也搞不清楚他們究竟有沒有說謊。我猶豫著是否應該把那個村莊裡有問題的地方說出來,好讓大家一起商議對策,畢竟多一個人便多一分力量。我偏頭看向嵐,用眼神詢問他的意見,卻接收到他充滿殺意的眼神,明擺著就是警告我啥都別說。
「繼續往右邊走。」一句毫無語氣起伏的話從嵐的喉嚨里蹦出來。他完全無視黎剛才所說的,大步流星地從黎身旁擦肩而過,徑直往右邊那條路走,就像他之前幹的一樣。
樂同樣緊跟上去,厚著臉皮地問嵐,「你怎麼選擇右邊,不選左邊呢?」
「隨便挑的。」嵐語氣惡劣地說。聽到他如此敷衍的回應後,樂竟然不惱,反而咧嘴一笑,露出了兩排潔白的牙齒。
我在一旁看得直抽嘴角,我真是無法理解樂的腦迴路。嵐他根本沒有正面回答你的問題,你笑個屁啊?
他們二人根本沒有把黎的話聽進去,甚至可以說是當場落他的面子,十分的不尊重。我有點擔心黎會因此而惱羞成怒,畢竟他又不是樂那樣的瘋子。我小心翼翼地看向黎的臉色,他倒也沒有生氣,只是憂心忡忡地看著他們二人逐漸遠離的背影。
我嘆了一口氣,安慰他道:「你不用介意,他們腦袋的結構本就跟我們不太相同。」
黎皺著眉嗯了聲,有些喪氣地說:「我們還是先跟上去吧。」
經過分岔路口時,辰再次默默地在一顆樹的樹乾上刻下一個箭頭。他抬頭看了看右邊的路,然後又看著他自己刻下的標記。同樣知道實情的辰若有所思地說:「我有一種不祥預感。」
這其實已經不是預感了,我們現在遇到的事情就很不尋常。我覺得黎說得很對,一條用來下山的小路絕不會有那麼多的分岔路口,這肯定有問題。
如果村民們沒有說謊,這些分岔路口大概就是導致他們走不出去的原因。但如果嵐的推測正確,村民說的全是假話,這些分岔路口多半也是騙局的一部份。那麼他們的目的是什麼?是想把我們困死在這座山裡嗎?但不論是哪一個原因,也不是什麼好事,因為我們的結局都是活活餓死在這片森林之中。
其實從一開始我們就應該領悟到這裡絕不是什麼尋常的地方,一座幾乎沒有被開發過的原始山林中怎麼可能會有一所監獄,失去記憶的我們又怎麼會在那所監獄里醒過來?
我不認為我想到的事情,嵐會想不到,可是他為什麼會決定得那麼草率,好像想也沒有想過就往右邊走去。這樣不會有問題嗎?我可不想在什麼也想不起來的情況下莫名其妙地死在山裡。這樣我的人生不就是一片空白嗎?
這次嵐和樂沒有像上次那樣走得那麼快,不消一會兒我們便跟上了他們的腳步。由於事情真是變得有點古怪,我們都不得不謹慎起來,對身邊的景物加倍留神。沒有人再開口說話,整個山林瞬間變得寂靜無聲。我打起十二分精神,目不轉睛地觀察身邊的環境。
半晌後,我就發現這里有一個特點,那就是完全沒有特點。一路走過來,身旁全是一棵有一棵相似度極高的的鳳凰木,貼近地面的灌木叢其實全都是一種不知名的蕨類植物,除此之外,整個山林裡就沒有別的植物。
眼睛所看到的地方盡是滿滿的綠色,我很快就感到了厭倦,甚至一看到綠色就隱隱感到了一絲眩暈,但為了我的小命著想,我還是強撐著精神去觀察四周的景物。然而我愈是用神去看,不適感便愈發的強烈。
於是我只好伸手揉揉發痛的太陽穴,讓自己先緩一緩。我把目光收回,直視前方行走的幾個人。嵐走在最前面,樂緊跟其後。自從我們離開村子後,樂似乎對嵐很感興趣,時不時就會直勾勾地盯著嵐看,那眼神熱切得就像是嗅到腥味的貓一樣。要是嵐是個女的,我想我會立即報警。但嵐可不是一般人,他完全不受影響,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把某人當成了空氣似的。
我和黎並排走著,他一邊看著小路兩旁的草木,一邊用手揉眼睛,神情十分迷惘,一看就是和我一樣,被那無盡的綠色樹海弄得頭昏腦脹。我回頭去看辰,剛和他的眼神對上,便看到他突然瞪大雙眼,臉上的血色盡數退去,嘴巴張得老大,舌頭卻好像僵住了,久久說不出話來。他用顫抖著的手指著我,「你⋯⋯你⋯⋯」
我心裡一緊,發⋯⋯發生了什麼事?我怎麼了?難道我出了什麼問題,可我一點感覺也沒有啊!
我想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但是從他的表情中,我只看到了驚慌和恐懼。他指著我的手似乎抖得更厲害了。他這一副看到怪物一般的表情簡直讓我不寒而慄。我伸手去拉黎,「你快看看辰,他好像有點不對勁!」可是我等了半天,也沒有得到任何回應,我的心臟瞬間涼了半截。我咽了一口唾沫,僵硬地轉過頭,便看到黎鐵青著的臉。可他的視線並不是朝著我,而是直直望向前方。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頃刻間身體里的血液全都凝固了,我頓時就明白他們倆的表情為何會如此的慌張。
在我們眼前再次出現了一個「丫」型的分岔路口,這已經是我們在這條路上遇到的第三個岔路口。
再次碰上分岔路,嵐皺起眉頭,不屑地嘖了一聲。黎已經從剛才驚恐的狀態中冷靜下來,一聽到嵐的聲音,馬上說:「情況已經變得非常不對勁了。這一次我們絕對不可以再隨便亂走。」他這句話明顯是說給嵐聽的。
黎見嵐沒有反駁的意思,便清了清嗓子,斂容正色地道,「我們首先得仔細分析整件事,再決定下一步該怎麼做。」他神情嚴肅地掃視了我們一眼。我發現當黎認真起來後,氣勢竟然完全不輸於嵐。被他的目光掃過時,我都忍不住屏息凝神地聽他說話,一聲也不敢吭。
黎深吸了一口氣後,給我們分析道:「我們現在遇到的情況應該就是村民們離不開這座山的真正原因。我估計這條小路原本是直通往山下的市鎮的,但因為一個不明原因,突然多出了許多分岔路,讓這座山彷彿變成了一個巨大的迷宮,擾亂了村民們的方向,才會導致他們怎樣走也走不出去。」
嵐卻完全不買黎的帳,他揚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再次發出一聲冷哼,「什麼叫做『不明原因』,難道你想告訴我這些分岔路是在一夜之間突然出現的?」嵐特意把『不明原因』這四個字咬得極重,似是在嘲笑黎。
嵐說完這句話後,氣氛驟然變得十分僵硬。嵐這人說話向來沒有分寸,也從不顧及其他人的想法,自己想說啥就說啥,自我得要命。黎算是個好脾氣的主兒,但我相信就算是佛祖也經不起嵐這人三番五次的挑撥。我有點擔心他們倆一言不合就要動起手來,本想隨便說點什麼打個圓場,但黎卻按住我的肩膀,讓我別插嘴。
黎倒也沒有被激怒,只是語氣冷硬地和嵐就事論事,「我不是要嚇唬你們才在這個時候說一些怪力亂神之事。這樣聽起來雖然不合常理,但世界上不是所有事物都可以用科學來解釋的。如果不想被困在山上,我們就得正視這個問題。這已經是第三個分岔路口了,這絕不是什麼正常現象。」
嵐無視別人的功力還真不一般,聽到了也彷彿沒聽到一樣,自顧自地開口:「在屋子裡的時候我也不敢肯定村民們的目的是什麼。但現在我已經可以確定他們就是想置我們於死地。我只是想不明白他們為何要用這個方法?」嵐沒有看著黎,也沒有看向我們任何一人,而是抬眼看向不遠處的分岔路口,似是在自言自語,又好像是在對我們說話。
我不由感到萬分無奈,心想:你不是讓我把這事保密嗎,你自己現在怎麼又說漏嘴了?
但是完全不知道昨晚發生了什麼事的黎不能理解嵐的話,聽得一頭霧水。他滿臉疑惑地問:「你這樣說是什麼意思?什麼置我們於死地?」
嵐瞪了黎一眼,眼神如野獸般狠厲,語氣霎時變得冷若冰霜,連我也被他嚇了一跳,「村民不是走不出去,而是他們不想讓我們走出去。這些分岔路口是村民自己製造出來的。從頭到尾,他們只是想引誘我們在山上亂跑,然後活活餓死在山上。」
黎聽後先是一怔,然後臉上的神情變得更加困惑。他嘴唇動了動,卻半天沒有說出一句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嵐說話雖然難聽,但不可否認的是他的說法可信程度非常高,因為這些明顯是人工開闢出來的路,再加上我們在屋子裡發現的證據,實在很難推翻嵐的說法。
嵐解釋完後,我們所有人都沉默不語,整個山林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靜,連空氣也彷彿凝結成冰。嵐的推測雖然有點讓人毛骨悚然,但其實我們心裡已經隱隱約約地察覺到他說的是對的。
樂帶著笑意的聲音非常突兀地劃破了這裡的寂靜,「你們有沒有覺得這片樹林有點怪怪的?」
我忍不住在心裡罵了句娘,我們難道不是一直在討論這個問題嗎?即便他剛才沒有在聽我們說話,也不應該到現在才發現這裡有問題吧?就算是神經病也要有個限度吧?我返了個白眼,反問他道:「我們在短短幾十分鐘內連續遇到三個分岔路口,難道你認為這是正常嗎?」
「我覺得這挺正常的。你想想如果我們在大城市的馬路上走上幾分鐘,遇上的分岔路口可能就超過三十個。分岔路口什麼的,多幾個又有什麼好奇怪的,不就是鋪路的工人吃飽撐的。」樂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對對對,但問題是我們現在不是在城市的馬路上啊!而且我覺得吃飽太閑的人是你!
「怪異的並不是分岔路,是這片樹林。難道你們不覺得這裡安靜得過分嗎?當沒有人在說話的時候,這里連半點聲響都沒有。」樂的話音消散後,這裡再度陷入了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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